第四十六章

　　郝樂山走了， 留下一屋子愁眉不展的人。

　　過了一會兒，蔣森聽見院子裡去而復返的腳步聲，一看，發現是郝樂山又回來了。「你怎麼又回來了？落什麼東西了？」

　　郝樂山喪眉耷眼地掀開簾子進來，說：「我爺爺剛剛在院門口守著呢，一等我出去就把我錢包和信用卡都收走了。」

　　冉鼕鼕笑了，說：「別怕， 還有支付寶呢。」

　　柳江元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無奈笑道：「樂山， 你現在就算回來，我也不敢要你了呀。」

　　秦松宇說：「不然你這段時間先住羈押室裡？」

　　冉鼕鼕道：「誒，好主意！師父，英雄所見略同！」

　　「……秦爺爺， 你們別開玩笑了。」郝樂山的腳步往門口挪了兩步。

　　柳江元朝蔣森使了個眼色，蔣森走上前笑著拍了拍郝樂山的肩膀， 說：「胖子，朋友一場，哥哥就不押你了，你自己進去吧。」

　　「怎麼我還自投羅網來了呢？」郝樂山抱著辦公室的門框說：「你們有緝捕令嗎？」

　　「同事一場， 知根知底兒的自覺點兒啊，別鬧得不好看，咱們辦公室的原則你又不是不知道。」冉鼕鼕輕輕推了他一把，把他一路推搡到羈押室， 說：「咱們就是一幫沒有原則的土匪啊。」

　　郝樂山開始還被她推兩下走一步，後來也放棄掙紮了。「你別一個人代表整個群體，咱們辦公室就你一個活土匪！」

　　柳江元說：「樂山，你先安心住下，中午我回家給你拿一卷涼蓆，今天晚上將就將就打個地鋪吧。等什麼時候底下有安排，我們再給你換住處。」

　　「主任，咱好歹兄弟一場，這麼冷的天你就讓我打地鋪啊？」

　　「你個叛徒還有臉說兄弟？」冉鼕鼕伸手到羈押室裡給了他一下，說：「不對你嚴刑逼供就算是情深義重了，想什麼呢你？你自己非要回來當間諜，還怪我們正派角色太機智啊？」

　　「我也不是反派角色啊，我充其量就是個好心辦了壞事兒的灰色人物吧？再說我也沒打算當間諜啊，小白菜都沒我慘。」郝樂山把腦袋卡在兩根欄杆中間，問他們：「你們說，要是角色調換，你們會怎麼辦？主任，你說，要是你老婆幹了這事兒，你怎麼辦？」

　　柳江元說：「我們老柳家的人都不貪心，沒打算住豪宅，也沒想著長命百歲。」

　　「你根本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郝樂山非常氣憤地轉向蔣森：「蔣哥，你說！要是你家二哥幹了這事兒，你的立場還能這麼堅定？」

　　蔣森笑道：「那得看他有沒有跟我分享好處了，要是他也能在銀湖天城給我蓋一個小區，叫我下半輩子吃喝不愁，我估計不僅動搖，還得主動給他遞情報。」

　　「你說話就說話，咋還刺我呢？」郝樂山苦大仇深看著他們，說：「一點兒同情心都沒有。」

　　「開五菱之光的同情開奔馳的？這個世界有這麼玄幻？」冉鼕鼕笑：「要怪就怪你爺爺吧，我們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釋放人質了，他還非得給你送回來當內奸，再不抓你顯得我們智商不夠用似的。」

　　郝樂山：「……」

　　龍二補充冉鼕鼕，說：「估計你爺爺也沒想到你會這麼傻，一進來誰也沒問你自己先全說了。」

　　「……」郝樂山爆發了，如今連最傻的龍二都能罵他傻了：「這不是我信任你們嗎？！說好的做彼此的天使呢？！」

　　郝樂山坐在羈押室裡思考人生，柳江元把手頭的活兒交給蔣森，自己下地府去申請緝捕令去了。

　　秦松宇披著他的白西裝，端著個大茶缸坐在羈押室旁邊，跟郝樂山談心：「小郝，你們家一共幾口人啊？」

　　「秦爺爺，還有點兒情義沒有了？這就開始審問我了？」

　　「咱爺兒倆這不是談心嗎？你父母都是做什麼的啊？」

　　「……」

　　蔣森帶著龍二去幹活兒，路上龍二一直沒說話，蔣森看他的臉色，問：「怎麼感覺你不高興似的？」

　　龍二沒頭沒尾地說：「咱們在陽間開家紅塵客棧分店怎麼樣？」

　　「怎麼忽然想起這個？」蔣森被他弄得有點摸不著頭腦，說：「你們要是真有心拓展業務，考察一下也可以啊。」

　　「要是咱們在陽間開分店，到時候肯定缺人手，你能不能過來幫忙？」

　　蔣森聽出話音了，問：「你想讓我辭職？」

　　龍二點點頭。

　　蔣森覺得有點好笑，說：「龍二，你現在可以了啊，都會曲線救國了？腦袋比我的管用多了。」

　　「你的工作太危險了。」龍二說：「我不想讓你太危險。」

　　「哪兒危險了？」蔣森不但不生氣，還有點高興有人這樣關心他，以前都是他自己照顧自己，愛死死愛活活，從沒有人對他說『我不想你太危險』這樣的話。他好言好語向龍二道：「就勾幾個魂，郝樂山家裡那些事兒還沒譜兒呢，都沒輪到危險呢，我就趕緊跑？顯得我也太沒種了。」

　　「等到危險的時候就來不及了。」龍二過了半晌才說：「……你上一次就是這麼走的。」

　　蔣森也過了好一會兒才問：「繡球當年也是鬼差？」

　　「不是。」龍二搖搖頭：「你當年是仙界把守南天門的飛騎將軍。」

　　「將軍？」

　　「頭銜是將軍，其實就是看大門的。」龍二向他解釋道。「當時發生了一件大事，老五狻猊奉命看守伏魔塔，因為在王母娘娘的宴會上多喝了兩杯，睡了兩年，沒注意到伏魔塔的封印鬆動，導致群魔一齊衝破封印逃出伏魔塔，人間大亂。魔物太多，人手不夠，玉帝便叫各個小仙下界抓魔，並答應到時候論功行賞……」

　　蔣森聽得入神，問：「於是繡球就去了？」

　　「嗯。」龍二回憶起那段日子，慢慢說：「那時候我們已經成親兩千多年，我掌管天庭的兵器庫，你給天庭看大門，日子過得平穩順遂，假期的時候下界輪迴也玩兒了好幾遍，都覺得沒意思了，就玩笑說想要個孩子。一次老五家的麒麟過來借兵器，聽到我跟你玩笑，就說孫輩裡就他和饕餮兩個人太寂寞，也想要個小堂弟一起玩兒。」

　　「所以……我就懷孕了？」蔣森找了個車位把車子停到路邊問。

　　「嗯，麒麟一出生就是瑞獸，他說出來的願語，十有八九會成真。當時我們都沒在意，麒麟自己也早忘了。你去天宮領命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已經懷了孕，下界驅魔時還像傻小子一樣拚命，還跟我說要捉住最大的魔物回天宮覆命，到時候再升一陞官兒。」

　　「但孩子在肚子裡吸取你的養分，你的身體和法力根本沒辦法完成這樣的任務，所以那個時候，你不但沒制住『妄』，反倒變成了他的人質。」龍二的眼神彷彿穿過他看到了另一個人。

　　蔣森問：「後來呢？」

　　「後來……」龍二想了想，才說：「後來『妄』被天兵圍追堵截，也受了重傷，他原本就是吸食人的精魂為生，你又在他手裡……」他說到這裡，似乎連想想都覺得不忍，道：「就是這樣了。」

　　蔣森追問：「那我是怎麼生下麒麟的？你的魂魄又是怎麼到我身體裡的？」

　　龍二的嘴唇張了張，半晌才說：「……我忘記了。」他紅了眼圈，很痛苦的樣子，說：「我想不起來了。」

　　蔣森想到他這麼多年帶著痛苦等待一個人，心裡忽然難過，揉揉他的腦袋，不再逼問他，只是說：「想不起來就算了。」他看了一眼手機，看到距離下一個任務剩餘的時間不多了，一邊發動了車子一邊說：「我答應你一定好好保護自己，但是辭職的事還要再商議，我不能在辦公室最需要力量的時候離開。」

　　他輕輕握住龍二放在腿上的手背，說：「睚眥，希望你能理解我。」

　　龍二沒有辦法，知道勸不住他，只好點點頭。

　　他們今天的任務非常順利，目標的死亡時間與APP上記錄的分毫不差，似乎一切都預示著之前所有的失誤都是因為郝家的小動作，如今郝樂山被鎖在辦公室，沒有人給郝家傳遞消息，失誤便消失了。

　　可蔣森心裡面隱隱覺得，事情應該沒有那麼簡單。

　　柳江元的拿著地府特批的命令回到辦公室，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地府特許我們便宜行事，如果證據確鑿，必要情況下可以先行動後報告。」

　　郝樂山坐在羈押室的涼蓆上，看著他們開小會，問：「那我怎麼辦？」

　　「你還要配合調查，所以暫時還在咱們辦公室待著。」柳江元說。

　　「哥，我真的什麼都不會說的，你打死我我也不說。」

　　「地府的領導說，如果郝家積極配合工作，事後便只清算涉案人員，如果負隅頑抗，那最後的結果你自己想。」柳江元非常誠懇地勸了他一句。

　　旁邊秦松宇似乎是沒有在意這邊的動靜，捂著自己的肚子說：「鼕鼕，為師餓了。」

　　柳江元便也回頭接話道：「那我們先吃飯吧，邊吃邊討論下一步該怎麼辦。」

　　郝樂山見沒人理他了，心裡反而發毛。

　　蔣森一邊用手機定外賣一邊漫不經意道：「那就不著急了，反正現在有了根據地，亡靈的位置也好查，到時候向地府申請查一下郝家有沒有私挖陰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