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龍二見他把剪紙放進錢包裡,嘴角翹起來,有點害羞,說:「這個剪得不好,我下回給你剪更好看的。」
「好,不過我得先讓麒麟辨認辨認,這是不是他小時候的原型。」蔣森戲謔地看著他笑。
小電驢突突突,剛跑出六兒胡同,遠遠看見郝樂山吊著個膀子往裡走。
「胳膊還沒好,怎麼不在家歇著?」蔣森停下車問。
「我爸不待見我,把我趕出來了。」郝樂山嘆了口氣說。
蔣森誒嘿一聲,笑道:「那正好,咱們新來的秦副主任是個路痴,你這兩天正好給他當導航。」
「秦副主任?」
「昨天晚上來的,還把咱們的火鍋兜了個底呢,你當時睡著了不知道。」蔣森跟他打了個招呼,說:「我先幹活兒去了,鼕鼕在屋呢。」
郝樂山一聽冉鼕鼕在辦公室,當下也沒興致再跟他說話,一蹦一跳往辦事處去了。
蔣森笑了笑又發動車子,旁邊龍二看著他的笑臉,說:「繡球,咱們買婚房吧?」
「你又有錢了?」蔣森顯然已經習慣了他的不著調,一邊轉彎一邊笑著說。「還是準備把客棧賣了?」
龍二說:「前兩天姬惠雲跟我說,最近玉石漲價了,我屋裡不是那什麼……」他像有點心虛似的,說:「不是雕了幾個你的塑像嗎?能賣點錢。」
蔣森聽他一說,想起來他床上擺的那幾個小玩意兒,笑道:「能賣多少錢?」
「姬惠雲說,少說幾千萬。」
「……」蔣森猛地踩了一下剎車:「真的假的?」
「真的啊。」龍二說:「等你下班,我們去客棧跟姬惠雲說一聲,過幾天就能在麗景新園買房了,還能買個大房子。」
蔣森:「……」
冬日正午的陽光明媚,把市政大樓映照得莊重肅穆。
蔣森跟龍二兩個一前一後跟在一個年輕男人身後,那人身上穿了一件被洗刷的發灰的黑色大衣,鼻樑上架著一副大方框的眼鏡,腳上的球鞋帶子散開,一副平庸的長相。
旁邊過路的人匆匆忙忙,誰也沒注意到這個年輕男人眼底的絕望。
他們一步步走到樓上,天台的門鎖著。那人轉了一圈,似乎是想改道辦公室的窗戶,裡面有人在午休,有人在吃中飯,見他探頭探腦,便揚聲問:「你找誰?」
他又趕緊縮回脖子。
龍二問蔣森:「他想幹什麼?為什麼死前還要到處溜躂?」
「他不是在溜躂,是在找合適的自殺地點。」蔣森說。
那人沒辦法,似乎是實在找不到,在同層溜躂了半晌,看到公共廁所半開的窗戶。
兩人跟進去,蔣森看了一眼表,皺了皺眉。
龍二看到他的表情,問:「怎麼了?」
「還有五分鐘,但是APP上寫他是從辦公室的窗戶跳下的。」蔣森蹙著眉說。
目標正費力地爬上衛生間的窗戶,他的腿剛抬了一半,外面進來個上廁所的人,跟他一樣戴著眼鏡,大概以為他也是同一棟樓裡的同事,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邊拉開褲鏈邊說:「鍛鍊呢?」
目標心虛地縮頭縮腦沒有說話。旁邊龍二笑了一下,對蔣森說:「他比我還傻,哪有人在廁所裡鍛鍊的哈哈哈……」
蔣森沒搭理他,又看了一眼表。
那位上廁所的同事一邊哩哩啦啦一邊說:「你也是新來的吧?你被安排到哪兒了?」
目標還是沒說話,定定看著他。那同事大概是個自來熟的性格,一個人得啵得個沒完:「剛考上來,我還以為以後就有錦繡前程了呢,誰知道一來就趕上城中村建設,天天跑農村做動員。老子名牌大學畢業生,對一個初中都沒畢業的大老粗求爺爺告奶奶,請客吃飯,那孫子坐麻將桌上不下來,讓老子足足等了倆小時,飯店都快關門了才來。過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把老子灌得差點胃出血,總該簽字了吧?那孫子就是不簽……」他尿完抖了抖,拉上褲鏈回頭問:「你碰上釘子戶沒有?」
蔣森眼睜睜看著表上的時間劃過,旁邊龍二問:「他怎麼沒死?」
「我也想知道他怎麼沒死。」
蔣森一邊小跑著跟下樓,一邊氣急敗壞地看著APP上『任務失敗』的字樣。
馬路上忽然一聲巨響,那件洗的發灰的黑色外套像一枚小砲彈彈射出去。
APP上不斷發出附近有死者靈魂的通知,蔣森咬著牙按了幾次才關掉不斷發出警報的聲音。
周圍一片混亂,警笛聲,圍觀的群眾,還有驚慌失措的司機……
蔣森一路小跑過去,目標的魂魄正不知所措地坐在馬路中央。
「您好,2202號引魂使為您服務。」蔣森二話不說就要為他戴上手環。
「我……我……我怎麼這樣死了?」目標剛說了一句,就嗖地一聲被手環吸了進去。
蔣森把手環塞進引魂袋,罵了一聲,又去摸口袋裡的煙,半天沒摸到。龍二從自己兜裡掏出來遞過去,蔣森看了他一眼,問:「怎麼在你那兒。」
「我看你這段時間抽的少,就自己揣著了。」
蔣森心情正鬱悶,抬頭瞪了他一眼,說:「你不准抽。」又伸手從他兜裡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