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劍光清嘯九天-8

　　“師兄~~~”

　　“走開。”

　　“你聽我……”

　　“我不想聽你說話。”

　　“師……”

　　“閉嘴！”

　　沉寂了許久的劍意峰忽然間熱鬧起來， 整個山峰上都充滿了甜膩膩的粉紅色泡泡， 讓人只是走進都會聞到戀愛的酸臭味。

　　春天來了， 萬物復蘇，是到了談戀愛的季節了。

　　只有沈悠不這麼想——或者說，暫時不這麼想。

　　穆雲的告白太過驚天動地， 那聲吼幾乎是摻雜了真元喊出來的， 雖說就音量而言還不至於真的傳遍整座劍意峰， 但請不要忘記了這是一個修仙門派——沈悠覺得，起碼蒼然六十四峰峰主都已經知道這件“家風不嚴”的糗事了。

　　最直接的證明就是， 這兩天以各種藉口偷偷摸摸要來找他喝酒的前輩們忽然多了起來，來了以後就賴著不走，一雙眼睛探照燈一樣地往他和一邊乖巧站著的小師弟身上看。

　　看看看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大師兄對這種事簡直煩不勝煩， 就差在山腳下掛一個牌子， 上書“八卦者與穆雲不得入內”了。

　　可他也不能真的把人趕走——畢竟剛剛出關剛剛突破出竅，誰都不會相信他在這時候能再次閉關的。

　　至於穆雲……唉， 師弟也沒做錯什麼，就是青春期一時衝動了點兒迷糊了點兒，本質上還是個好孩子的……嘛。

　　所以他對於這個好孩子採取了“不回應也不斥責”的放任態度， 雖然好好地把人叫過去語重心長地談過幾次話， 但看著對方那個眼神閃爍嗯嗯啊啊的樣子， 就知道他根本沒往心裡去。

　　沈師兄感覺胸口中了一劍：孩子長大了，師兄的話也不願意聽了！

　　他這樣的做法，反倒是完完全全地安了穆雲那顆開始還有點躁動不安的心：師兄這個態度除了默許還能是什麼！既然沒有動手打人也沒把自己趕下山去，那就說明這事兒有戲！

　　他這輩子都沒這麼感謝過那個整天不好好修煉的小師侄， 整個人完全煥發出了青春的活力。

　　換句話說……青春期騷動。

　　於是他展開了一種緊迫盯人的戰略方式，整天像被牽引咒拉住了一樣緊緊地黏在師兄身後，怎麼趕怎麼說都不離開。

　　師兄現在雖然一副不想跟他說話的樣子，但那表現肯定是在害羞嘛，最多還有點彎轉不過來，幫他轉過來就好了嘛。

　　穆師弟信心滿滿，秉承著不要臉的精神愈挫愈勇，每時每刻都充滿了年輕人的活力。

　　其實沈悠不知道，他們兩個的事情，知道的可不僅僅是峰主級別的人物。

　　這世界上沒什麼比八卦傳得更快更廣的東西了，整個蒼然劍派的弟子們雖然不敢上山去捋大師兄的虎須，但在私下裡幾乎把這件事傳翻了天。

　　沈悠在門派中向來是以高嶺之花的大師兄形象示人，再加上公認第一美人的容貌、偶爾展露的春風一般的微笑，派中對他存在愛慕之心的人能從劍意峰排隊到大門口，考慮到整個蒼然劍派“蒼然國”的美譽，和劍意峰所處的比較靠近中央的位置，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在眾多弟子的思想裡，大師兄那樣一看就清心寡欲的人單身一輩子才算正常，他就應該是那種拒絕的時候連好人卡都不用發給你一張的男神，只需要繼續美美地待在他的神壇上供人瞻仰就好。

　　這些年來他也確實從未傳出過緋聞，與他同期的那些有名天才們除了蓮華寺的之外，要麼找到了道侶，要麼曾經為相愛之人在整個修真界鬧得轟轟烈烈，著急一點的娃都修煉到築基了，只有他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每天宅在山上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哦，根據人家的等級提升速度來看，大概是一直在心無旁騖的修煉。

　　不過就算仙人也是該有七情六欲的嘛，心有不滿的吃瓜群眾們從他帶著一個渴求八卦的寂寞的心，在幾經篩選之後，把目光放在了和大師兄走得最近的一個女性生物——他們的小師姐身上。

　　咳咳，對他們來說是小師姐，對大師兄來說就是小師妹。

　　話本裡不都是這麼說的嘛，大師兄小師妹，簡直天生是一對。

　　“看！大師兄今天去了老祖的主峰上，一定是借機去看望小師姐了！”

　　“聽！大師兄又在劍意峰頂撫琴呢……哎呦，瞧這個曲調幽怨的，一定是因為小師姐今天找到了第二十七個男朋友。”

　　“哎呀，大師兄又去師伯那兒要了酒，一定是又被小師姐傷害借酒消愁了……”

　　“唉，大師兄真是太可憐了，要是有這麼一個優秀又癡情的男人深深喜歡著我，那簡直是死而無憾的啊！”

　　“清醒點兒吧，首先你得有一個渡劫期的老祖當爹，其次你還得有小師姐那樣誓死不為這種真情感動的鐵石之心。”

　　“啊啊啊為什麼好男人總要喜歡不愛他們的女人呢！小師姐你看看背後無怨無悔付出著的大師兄啊！”

　　“小師姐這是給自己找了一個頂級備胎啊……我得說幹得漂亮，實在揚眉吐氣得很。”

　　“……”

　　沈映辭表示：“特麼誰亂傳的謠言！這鍋老娘不背！”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十分委屈，堪稱抓不到狐狸還反惹一身騷的典範——她什麼時候玩弄大師兄的感情了！什麼時候是一個找過二十七個男朋友了！大師兄又什麼時候喜歡她了啊啊啊！

　　明明師兄的注意力每天都在穆雲那個臭小子身上啊摔！明明師兄剛剛突破元嬰的時候自己就上趕著表白結果被溫柔地拒絕了啊！明明連一張好人卡都沒捨得發給自己啊！

　　他半夜喜歡哀哀怨怨的彈琴關我什麼事，那還不是因為他小師弟喜歡聽嗎？他總是一壇一壇地往劍意峰搬酒，那還不是因為他小師弟喜歡喝嗎？他老去我爹的主峰……那還不是因為要操心他小師弟的修煉嗎？！

　　可她還不能真的去向同門們這樣解釋，一來流言這種東西一向是越澄清越確鑿，二來……穆雲的身份這不是還沒過到明處嗎，雖然這些年他在外面自己混得名聲越來越大，可清簡真人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儘管大師兄明裡暗裡提了多次，可還是一直拖著不提正式收徒的事。

　　小師妹表示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無奈啊！

　　總之映辭感覺自己心好累，那些愚蠢的凡人總有一天會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的！

　　這一天終於來了，用一種每個人都沒想到過卻又都相當喜聞樂見的方式。

　　居然有人向大師兄表白了！

　　居然有人在劍意峰上向大師兄表白了！

　　並且大師兄這次沒有拒絕！沒！有！拒！絕！

　　這個消息一開始到底是從哪兒傳出來的已不可考，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向來沒人操心，大家在意的只是，大師兄這個一直以來似乎缺乏感情管理技能的蒼然劍派第一美人兒，似乎終於要被某位不知名的英雄抱走了！

　　……哦哦哦聽說還是個男的。

　　沒有人不想知道這位攻陷了無數前人赴湯蹈火都沒有一絲動搖的堡壘的英雄到底是誰，可劍意峰的防禦法陣實在太完善，各家諱莫如深的師尊們口風又太嚴，任是他們使盡了渾身解數，也沒探察出更多一點兒的消息來。

　　不過，對另一位元主角的資訊缺失一點兒都沒打擊到群眾們傳播八卦的熱情，當沈悠接到師尊傳令，那天之後第一次下山的時候，這事兒已經愈演愈烈地傳到門派外面去了。

　　沈大師兄：“……”個小崽子真會找麻煩。

　　不過他還是盡力地維持了自己的人設不崩，儘管一路上面對著各種虛情假意的笑臉和充滿刺探的問好，他還是掛著高冷而淡然的表情，邁著堅定的步伐一步步往主峰上走。

　　……他現在可以確定了，師尊今天突然特意囑咐他要徒步上山以表尊敬的時候，心裡一定沒打著什麼好主意。

　　師尊……您往這事兒裡攙和幹什麼，不覺得崩了自己清冷出塵的世外高人形象嘛？

　　沈悠就懷著這樣無比複雜的心情上山了，然而清簡真人看起來並不準備跟他探討這件最近傳得火熱的風流韻事而只是一臉嚴肅地下達了兩項通知。

　　第一，儘快著手準備收徒儀式，他準備正式向外界宣告，收穆雲為徒。

　　第二，收徒大典之後，帶著穆雲和沈映辭，領隊代表門派去參加今年的宗派大會。

　　沈悠為這格外嚴肅的話題愣了一下，然後趕忙收拾了自己跑題的心情，恭恭敬敬地拱手應是。

　　師尊果然還是跟外面那些窮極無聊的人不一樣的。

　　清簡真人看著自己愈發變得出類拔萃的大徒兒，忽然充滿欣慰感地露出微笑，拍拍他的肩膀：“穆雲是個好孩子，你們兩個一起走過了這麼多年，終於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

　　沈悠：“？？？”你不是我師尊你一定是什麼鬼東西冒充的。

　　清簡真人歎了一聲：“這些年為師忽略你們良多，你二師弟三師妹不聲不響的就在一起了，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了你們兩個。”

　　“……”沈悠終於忍不住問道，“可是師尊，我們是師兄弟啊……”

　　真人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那有怎麼樣，你們又不是親兄弟。”

　　“可是我們的感情和親兄弟並沒有什麼差別……”

　　……奇怪這對話怎麼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所以呢？”真人笑了笑，居然伸出手來向對小孩子那樣摸了摸他的頭頂，“很久以前我就說過，你心思太重……這可不是個優點，怎麼這些年來越來越把自己逼得緊了。”

　　沈悠愣住了，在他的記憶裡，幾乎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

　　他清清冷冷的師尊居然柔和下了聲音，溫暖的手掌就像一位父親：“你師弟師妹也是師兄妹，他們還不是在一起了？我們修仙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又何必太過在意凡俗中人禁錮自己的規則禮法？就算你們是親兄弟又能如何呢，只要跟他在一起能讓你開心，就比什麼都重要。”

　　“我知道這個彎兒一下子不好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能不能接受你和穆雲各自與陌生人結為道侶，從此再不是對方最親密的人這樣的未來。”

　　“問問你的心，不要騙自己。”

　　不要騙自己。

　　沈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的劍意峰上，但回去的這一路上，他都沒有再在意過外界環境，也沒有對不論因何發起的招呼略加回應。

　　他在想師尊的話……那些話讓他一意識到，過去自己似乎真的是被什麼無謂的東西束縛住了，以至於看似通透，實則是那個顧慮最多的人。

　　不過，根深蒂固了這麼久的理念到底不是能很快想清楚的，沈悠最後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放在一邊，專心準備小師弟拜師大典的事。

　　畢竟這才是重中之重，自己的那些問題，也許放著放著自然就明白了呢。

　　按照清簡真人的意思，這個大典他不想辦得太轟動，反正派中長老們早就知道穆雲是他關門弟子的事情，藏書閣中也早已點上了穆雲的本命魂燈，現在不過是走個流程的事情，為了向外界宣佈穆雲的歸屬權。

　　而且過段日子沈悠他們還要去參加宗派大會，到時候接受各派道友們的恭賀也不遲，現在的場面，還是能簡則簡吧。

　　反正也沒人在意這個。

　　不過到底是老祖收徒，再減省也沒簡到哪裡去，大典就設在蒼然主峰的蒼雲殿裡，各峰長老及門下親傳弟子盡都前往恭賀。

　　沈悠雖然自己也領著一峰，但說到底他還是主峰一系的人，便著回弟子服，帶著其餘三個師弟師妹們站在殿口，以主人的身份恭迎各位師叔師伯們到來。

　　師叔師伯今日都表現地格外熱情，一副“你們這是終於要給名分了啊”的表情，帶著“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欣慰感狠狠拍打他的肩膀。

　　沈悠唯有報以苦笑——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他已經跟穆雲在一起了。

　　說真的，他倆的親密有那麼人盡皆知嗎？

　　後面的二師弟與三師妹都報以無比同情的眼神，不過看樣子也很欣慰本來以為注孤生的大師兄終於喜結良緣，只有排在最後的小師妹滿臉幸災樂禍，還有終於解脫的輕鬆感。

　　“這以後你可不能拿我當你的擋箭牌了吧？”她一邊甜甜地沖一個接一個到來的長輩們笑，一邊嘴唇不動地跟師兄惡狠狠地說話，“當年真是瞎了眼才看不出你們兩個之間的你來我往，那種黑歷史如果有誰敢再提的話……”

　　清純漂亮的小姑娘獰笑起來，把手指壓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沈悠無奈地歎了口氣，抬手擼了擼她的腦袋頂以資鼓勵。

　　“喂……喂你別動我頭髮！”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師兄變得活潑了許多呢，從前絕不會這樣與她們嬉笑打鬧，而總是微微笑著站在一邊，讓他們覺得自己永遠是沒長大的孩子。

　　這樣的師兄顯得那麼真實……不像過去那樣虛無縹緲，總給人一種怎麼努力都抓不著的感覺。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年自己才會有勇氣去表白的吧……雖然最後被溫柔地拒絕了還哭得很丟臉，但至少努力過了，在老了以後不會為了當年的畏縮不前而後悔。

　　師兄，你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才行。

　　仙門的收徒儀式與凡間也沒有什麼區別，穆雲換上了全套主峰弟子青藍色交錯的服裝，把總是不經心束起的長髮打成規規矩矩的髮髻，然後由大師兄引著一步步走上殿去。

　　然後恭恭敬敬地沖坐在上首的清簡真人行了全禮，口稱師尊。

　　觀禮的其他各峰弟子都有些發愣，他們在來之前聽說過老祖的這位新弟子很有天賦，也聽說過他走的路子有些不同尋常，甚至大多數還被告知了這位就是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位摘走大師兄的人生贏家……

　　可是師尊們怎麼都沒提起過，這位小師兄居然就是那個穆雲啊！

　　這簡直是比小師姐不是大師兄的真愛還要令人不敢相信的事！

　　這些年在外面混的沒有聽說過穆雲，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走江湖的人。

　　穆雲的引人注目絕不僅僅在於他嚇人的修煉速度，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謎一般的魅力——從無人知曉的神秘師承，到亦正亦邪的行事方法，再到總是好得邪門兒的運氣和前仆後繼各種為人所津津樂道的桃花運，隨便挑出哪一個來，都夠茶館兒裡的說書人至少半年不用擔心素材。

　　他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正派人物，也從不會壓抑自己的欲望，雖然目前為止還沒有確鑿的證據說他跟誰在一起了，可大家都知道，穆雲身邊不管是男是女，從來都沒有缺少過絕色佳人的陪伴。

　　想想看吧，撇去那些名氣不大的，再撇去那些實力不高的，似乎大路上哪個被人們所耳熟能詳的美人兒都跟他有點兒關係。

　　往頂尖了說，有不少人願意把穆雲對合歡宗的頻頻撩撥看成是他和少宗主君澤的打情罵俏——咳，雖然兩位當事人肯定是半點兒都沒這麼想，可人民群眾的八卦之心是永遠不滅的，有什麼能讓兩個如此優秀（且英俊）的男子這麼多年來你來我往貌似至死方休呢。

　　那必定是愛啊！

　　嗯，這是曖昧向的，還有浪漫小說般的橋段呢！比如那個美名遠揚的碧漪閣聖女楊芙衣，多少人願傾盡所有搏美人一笑而不得，這穆雲居然只是在密境跟碧漪閣的隊伍合作了一番，就讓聖女對他芳心暗許，出來後當著那麼多各派道友的面暗送秋波……

　　現在再加上蒼然大師兄沈悠，這麼算起來，大陸原先最出名的“元嘉五子”居然已經有三位和他傳出過桃色緋聞了！

　　嘖嘖嘖，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怎麼好事兒就都讓他占全了呢……

　　這還是外面普通人應該會有的想法，而對於蒼然劍派自家弟子們來說，最後居然是這麼一個人抱走了他們的大師兄……總感覺有點微妙的不爽呢。

　　穆雲很清楚自己的名聲是什麼樣子的，也知道在場那些開始對自己露出不忿眼光的“師弟師妹”們在想些什麼，但對於這個，他一點兒都不在意。

　　反正他一直都是為師兄守身如玉的，不論那些狂蜂浪蝶怎麼往上撲、也不論外面人怎麼說，都不會影響這個事實。

　　師兄現在確實是不知道這些破事兒，但只要他有接受自己的念頭，就絕不會被這些流言而影響半分。

　　這點信心他還是有的，師兄這個人，從來都不會輕易為流言所動，也決不會對自己心儀的人缺少信任。

　　哼……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瞭解師兄的嗎？

　　而且話說回來，其實他巴不得有什麼地方能讓師兄吃點兒醋呢——那至少證明他心裡對自己不是全無這方面的想法，總比現在這種摸不清是默許還是習慣性地縱容的表現讓他安心一點。

　　師兄啊……

　　穆雲歎了一聲，見上首的清簡真人略微頷首，揮了揮袍袖，便乖覺地站起身來，轉頭回到師兄他們所代表的主峰弟子陣營裡。

　　沈悠像往常那樣安撫地拍了拍師弟的後腰，然後就感覺無數道灼熱的視線“唰”地一樣像探照燈一樣掃過來。

　　“……”好吧。

　　秀恩愛什麼的咱們還是回山自己悄悄地做吧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