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齊木到時,紫容困得不行,正歪在暖閣里間迷糊。旁邊守著夏雲和秋月,一個伏在榻上幫他捶腿,另一個輕輕搖著扇子。
兩個丫頭見了齊木忙起來行禮的當口,紫容便醒了,揉著眼睛坐起來。
齊木衝她們笑笑,走過去在小榻下的軟凳上坐下,轉頭邊打量紫容邊道:“這麼早就歇晌啊?”
紫容沒睡熟,不過迷瞪了一會兒,現在醒了,只有聲音還有些發啞:“不是,剛坐著坐著,不知怎麼就睡著了。”
說完他就笑開了,往後退退,道:“路上熱不熱?快上來。”
他伸手拉齊木,齊木便脫鞋上了小榻,兩個人挨著坐。紫容先把屋裏的丫鬟都打發出去,又呆呆坐著醒了會兒神,才抿嘴笑著歪頭看齊木。
“看的人瘮得慌。”齊木兩手上下摸摸胳膊,道:“突然叫我來,自己倒睡上覺了。”
紫容出宮後,他還是第一次來。從二門便一路坐著轎子進來,就沒機會看豫王府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只知紫容這間院子實在氣派的不像話,簡直像是,像是……
“你平日裏就住豫王的院子裏啊?”齊木問。
“嗯?”紫容伸了個懶腰,怪道:“不然去哪?”
他想起剛到景福殿時在留春汀住的那兩天,苦著臉憤憤道:“自己住一點都不好。”
“不過最近殿下好忙,白天都不在,只有晚上回來……我好想他啊。”
他臉上顯出些喪氣,悶悶的垂著眼睛,對陸質的掛念和黏糊一點都不掩飾。
齊木不曉得他們府上是什麼規矩,但眼下看,不管什麼規矩,都沒用在紫容身上。
他放下心來,但同時又有些羡慕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子,撇著嘴酸道:“瞧你的樣子,說起你家豫王,跟小狗見了骨頭一樣。”
最近紫容學了好多,稍微帶點拐彎抹角的話他也大概能聽得懂,聞言便嘿嘿笑了兩聲,卻沒不好意思,反而托腮面向齊木道:“陸質也老是……老是說我色。”
“我色嗎?”他說著話,便傾身往齊木跟前湊,嘴角一彎,左頰上的酒窩便深陷進去,嫩白精緻的一張臉好看極了。
齊木原本就是個面皮薄的,只不過是跟紫容莫名投緣,說的話才多些。
紫容靠的近了,他登時就紅了臉。一手抵在自己和紫容中間不讓紫容過來,瞪大兩眼慌忙往後退,“你你你、你坐好,好好說話!”
紫容停住往前靠的動作。他剛才只是身上犯懶,想在齊木肩上靠一下,此時只能乖乖坐好,拽過一個軟枕抱在懷裏,軟聲道:“好,坐好說話。”
齊木倒不是怕紫容把他怎麼著,只是除了陸宣,他沒試過和別人挨那麼近。剛才一下子不適應,這會兒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便主動往紫容身邊湊了湊。
這會兒未到午時,溫度剛好,正是不冷不熱的時候。玉墜帶著帖子去陸宣府上請了齊木來,回來便去膳房給他們倆準備零嘴。
齊木是紫容為數不多的朋友,她也看得出來,這位應該是真心實意喜歡紫容的,她便樂意招待。
至於昨天紫容樂呵呵同玩了一天的元青麼,最好能少來一趟是一趟。不來更好。
她帶著幾個丫頭端茶水小食進去,掀門簾的時候,便聽見紫容壓著聲音,嘰嘰咕咕地在不住地說著什麼。
玉墜走到跟前,把紫容睡前看的話本子收了,又擰手巾給他和齊木擦手,然後吩咐丫頭換了張四角圓潤的梨花木小桌,才把東西擺上去。
就這一會兒,紫容都不得閒兒,一直湊在齊木耳朵跟前說個不停。齊木只是抿著嘴笑,許是礙著有下人在跟前,他眼裏笑意很盛,卻緊緊抿著嘴不出聲。
紫容忙裏偷閒喝了口茶,玉墜才有時間小聲插話:“這是您的藥,這會兒趁熱喝了吧,喝完奴婢收拾出去,就不打攪主子們說話。”
紫容疑惑著皺眉:“怎麼又要喝藥?”
玉墜知道他不願意,剛才也發愁來著,小聲道:“嚴管家道大概是王爺臨時想起來,才在出門後又派人回來傳的話,叫廚房從今日起燉藥膳給您吃。”
紫容看了眼碗裏黑乎乎的東西,苦著臉吧唧了下嘴,剛才的神采不見了,只剩下發愁。
他的臉變得這樣快,讓齊木看的好笑,道:“看著確實不怎麼……要不先放放?”
紫容搖頭,小聲道:“不行,是殿下讓喝的。”
他衝著藥碗眨巴眨巴眼睛,端起那碗熱氣騰騰的東西,又呼了口氣,才閉眼兩口喝了。
“好了,起來吧,我又不會笑你。”
丫頭早都全出去了,紫容還把趴著把臉埋進軟枕裏不肯抬頭。
他小看了那碗黑乎乎的東西,喝的有點快。放下碗,那股子味道才從舌頭一路苦到了嗓子眼兒,也不知怎麼的,猝不及防就掉出兩滴淚來。
不是哭,就是一下子被苦狠了,眼淚全沒經過情緒醞釀,眨眼的功夫就出來了。
滿屋主子下人都知道紫容害臊不好意思,因此全當沒看見。眾人都裝傻,等玉墜同小丫頭利索的收拾上盤子和碗退出去的同時,紫容才回身趴了下去。
之前齊木就說過他幾次嬌氣,這次喝完藥就掉眼淚,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他把臉悶在軟枕裏不動,齊木沒辦法,便挑了個舒服的姿勢倚著,低頭擺弄自己衣服上的盤扣。
今日他穿了件月白的彩繡藤紋對襟,其實這幾天穿薄衫的都大有人在,是走前陸宣擔心他受涼,才專門讓換的。
看了會兒,他伸手輕輕拽了下紫容的胳膊:“你看看這個花紋好不好看?等你真的生孩子了,我幫你給他縫衣服,就用這種紋好不好?”
紫容稍微動了幾下,但還是沒起來。齊木笑道:“你沒見我喝藥的時候,掉眼淚都是輕的,吐得厲害了,還抱著碗哭呢。”
“真的嗎?”紫容慢騰騰的把臉轉過來,但是垂著眼睛,臉紅紅的,沒有看他。
“我幹嘛要騙你。”齊木道,接著又扯了他一把,讓他坐起來,兩個人重新湊到一塊兒。
紫容還是犯了錯似得低著頭絞玩手指,剛才趴著,軟枕在他臉上印出兩道印子。
“你也會哭嗎?”
齊木的聲音又輕又細,帶著他獨有的溫柔:“誰都會哭的。”
紫容默了一會兒,突然抬頭,打量了下齊木的衣裳,道:“就這個花紋,好看。”
“這就沒事了?”齊木歎道:“一陣兒一陣兒的。”
紫容背對著窗戶,齊木面對他,便是面對窗戶的方向。
辰時的日光透過煙羅窗紗柔和地鋪灑在他臉上,錯眼看去,好像從臉周散發著一圈淡淡的光芒。他的眼睛微微下垂,鼻子和嘴都小巧,原本是帶著媚意的長相,此時笑笑的看著紫容,卻只顯出柔和。
紫容一時間就忘了剛才的窘迫,轉了一圈眼睛,揪著齊木的袖口道:“你還會縫衣裳嗎?可以穿的那種衣裳?”
齊木調整了下姿勢,不再半倚,起身同紫容一樣盤腿坐著。
兩個人身量相似,只是紫容最近被陸質養得好,小臉微微有了些嬰兒肥,嘴唇殷紅,圓眼睛裏神采奕奕,一副養尊處優的小公子模樣。齊木相比他就要瘦削些,衣服下面略微顯得空蕩,平白便惹人憐惜,與紫容是不一樣的好看。
他翻開一本玉墜換來的新的話本子,道:“會呀,你想學的話,我還可以教你。”
紫容無意識地嘟嘴,歪頭呆了一會兒,又摸摸自己的肚子,道:“好的吧。縫衣服肯定是很難的,到時候給你一個小寶寶,你給他縫就夠了,我自己也得縫。”
齊木依然覺得紫容生孩子應該是胡扯。紫容是長的好看,但沒有一丁點女氣,一身嬌氣也絕對是被陸質養出來的,他自己是雙兒,便直覺紫容不像。
結合紫容平日的傻氣來看,這事兒的可能性還要再打個對折。
剛才還興致勃勃說什麼生出來立刻送他一個這種傻話,就算能生,送孩子這事兒齊木簡直聞所未聞。從紫容嘴裏說出來,卻像互送一盤子點心一樣容易。
他有些無奈,紫容卻滿臉認真。
齊木終於忍不住歎道:“你真是……唉,傻人有傻福。”
怎麼就能連這個都不懂呢?
“嗯?”紫容奇怪,“我怎麼傻了?”
齊木慢慢道:“沒什麼,誇你有福氣呢。”
紫容立刻笑道:“我就是挺有福氣的。”
他回想初春時紫玉蘭樹上開了那麼多花,今日掉兩朵,明日便可開出三朵來的景象。他是個花妖,生孩子估計和那個差不多,想想就美,可不就是有福氣麼。
隨手可摘的花兒,送一朵給齊木,他是很捨得的。
晚間陸質回府,聽嚴裕安說紫容主動找人去接了齊木來,兩個人說了一天的話還笑。進了里間後抱著紫容親他,逗道我們容容都有人可以跟說悄悄話了。
紫容正面跨在他身上坐著,手指上饒了一縷陸質的頭髮,聞言嚴肅道:“不是悄悄話,我什麼話都可以告訴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