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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妖追夫記》第15章
第15章 第一個副本

  兩個人進到暖閣坐下,紫容被陸質抱在腿上,便很自然地把下巴抵在陸質肩頭。

  他那塊地方沒有多少肉,有些尖的部位戳著陸質皮膚,引起些微鮮明的痛感。

  暖閣的火盆禮燃著的是無煙的細碳,熱氣烤的人筋骨鬆軟。陸質將紫容往懷裏緊緊,兩手虛搭在他後腰處。一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靜靜地坐了片刻。

  剛才劉晟對陸質的諸多關照,讓他有些出神,看看懷裏的紫容,再想到眾人心照不宣了十幾年的婚事,陸質頭一回對此感到煩躁。

  “殿下。”紫容歪著頭,突然開口:“咱們明天什麼時候回家?”

  陸質愣了愣,糾正他:“回宮。早的話,便是申時,晚些也不會超過酉時。怎麼了?”

  紫容調整一下坐姿,與陸質貼得更近:“嗯,回宮。那回去晚了的話,是不是就不能開庫房了?”

  哦,他還惦記著他的燈。

  陸質心裏突然有些說不出的彆扭,單薄的眼皮略微下撇,遮住一些眼神,叫人辯不清他的神色,輕聲道:“可以。自己宮裏的東西,什麼時候要都行。”

  紫容就輕快地嗯了一聲,放下心來。

  他歪著頭蹭了蹭了陸質的耳朵,對陸質唧唧咕咕地說些小話:這裏好大,比宮裏大得多——來自以為皇宮與景福殿等同的小花妖的認知。人也好多,不過穿的衣服不如宮裏的人好看……明日做的燈會像這裏的那麼亮嗎?

  紫容雙手越過陸質的肩膀直直地伸出去,握在一起做出捏著燈柄的模樣,在陸質懷裏晃來晃去,假裝自己正在走路。

  陸質不接他的話也沒事,他就是能絮絮叨叨的把心裏想的全說給陸質聽。

  這樣子,對陸質來說,本來是應該感到聒噪的。

  但事實上,陸質卻實打實地在紫容的碎念中漸漸放鬆下來。紫容面對面坐在他身上,兩個人抱著,就感覺有所依靠,非常溫暖。

  只是不太喜歡他頻繁地提起紗燈。

  好像那才是他最在意的東西一樣。

  “容容。”陸質叫了一聲。

  “嗯?”突然被陸質打斷,紫容有些呆呆的,問:“殿下,怎麼了?”

  陸質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於是按著紫容的後腰,使他更貼近自己。兩個人側臉挨著側臉,紫容看不見陸質,只能聽到他平穩的呼吸。

  這樣帶著紫容也漸漸安靜下來,整整比陸質小了一圈的一隻,被陸質抱了滿懷。要不是紫容從陸質肩上探了顆頭出來,從陸質背後,幾乎看不到他懷裏還抱了個人。

  “一會兒出去,要牢牢跟著我,知道嗎?”

  紫容乖乖點頭:“知道。”

  “那要是別人叫你呢?”

  這個問題,陸質沒有教過。紫容只好自己想出一個答案:“我不理……”

  他往後撤一些,想看看陸質的臉色,卻被陸質按住,只好沒什麼底氣地問:“這樣對嗎?”

  陸質輕笑一聲,說:“很對。”

  不知怎麼的,紫容突然感覺這會兒的陸質有些不同。

  要說哪里不同……他好像在對自己撒嬌,又好像不是。

  紫容這樣想,就學著陸質安慰他時那樣,伸手摸了摸陸質的後腦勺,聲音軟軟的,道:“乖呀,乖。”

  過了一會兒,陸質沒說話,紫容就當自己哄好了。於是再次提起自己將要到手的紗燈。

  本來沒多喜歡的,但陸質說要親手給他畫,畫的還是紫玉蘭,這就讓紫容急不可耐起來,幾乎一刻都等不了。

  “殿下,紗燈……”

  “好了。”紫容話沒說完,陸質突然道:“歇的夠久,我們該出去了。”

  “哦。”於是紫容很乖地點頭,從他腿上爬了下去。

  出門後依舊是劉府家奴走在陸質右手邊稍前半步的地方帶路,剛才從屋裏出來時,陸質一直沒怎麼理紫容,心裏擔心他跟不上丟了,便回頭瞧了一眼。

  見他瘦弱的一隻乖乖跟在自己身後,重新滿眼都只有自己,從進屋起,便氤氳盤桓在心間的那股不知名的鬱鬱也沒有散去。

  反而因為清楚地認識到這些鬱結是因何而起,才變得更加濃重。

  陸質的目光沒多停留,從紫容的笑眼掃過,便轉過頭去,繼續往前。

  接下來一天果然如陸宣所說,沒什麼事,就是吃吃喝喝。

  有小時候見過一兩面的宗親過來寒暄,陸質不多熱情,也不過於冷淡,客氣的恰到好處。

  但猶是這樣,也架不住人多,一人半杯,最後就喝了不少。

  晚間固倫公主突然到了,駙馬劉晟臉上更加喜氣洋洋,宴又擺了一次,各家的年輕子弟都陪著。

  一上午不知跑哪去了的陸聲對固倫尤其親切,連姑母都不叫,句句話前面帶著一個親近的“姑姑”,聽的陸宣心裏直冒火。

  固倫並不多睬他,面上笑著,卻在說了兩句話之後便將話頭一轉,問晚到的陸麟:“你兄弟呢?”

  陸麟連忙走去前廳,將被幾個表親圍起來敬酒的陸質拉了進去。

  短短幾步路上,不夠時間罵他什麼,只說:“姑母叫你,別露出醉態來。”

  席間除了生著病的十二皇子,其餘皇子全在,固倫唯獨把陸質叫到跟前,握著他的手跟他說話。

  問他下人可用的順心,一應物什可齊全。又囑咐道,不可小瞧了倒春寒這段日子,寢殿的火爐不能停,要一直續到清明。

  這叫陸聲暗暗握拳,恨得咬牙。

  放眼整個朝堂,若陸聲爭取不到固倫公主,奪嫡的念想便可就此打消。可固倫屬意陸質,打算將唯一的女兒許給他,陸聲也是一早便知。

  他在人後下了多少功夫,最後卻連一個公平的起點都得不到。

  陸宣垂眼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將眼底濃重的煞氣收斂起來。

  固倫坐在主位,兩側陪著駙馬和陸質,叫她心情很好,面上帶著真心實意的笑。

  她看出陸質被灌了不少,自然以為陸質臉色不好是因為喝多了酒,緊著叫人去熬醒酒湯來。連同之前的叮嚀,這些愛惜,陸質都一一應下。

  許是剛才酒喝的真有些多,他不大能像以前那樣很好的克制住自己的念想,總忍不住回頭看站在自己身後的紫容。

  但手被姑母殷切地拉著,想到這是什麼用意,再看到紫容那張臉上輕鬆的表情,陸質心裏就莫名煩躁起來。

  憋著一股氣,卻不知是衝誰。這種狀況,從陸質兩三歲時的起床氣之後,就沒有過了。

  固倫覺著陸質像是不大耐受酒氣,瞧天色也慢慢暗了,索性放話叫他們歇著去。

  陸質還要推辭,固倫佯怒道:“姑母說的話都沒用了?”繼而笑道:“叫你回去就回去,我等會兒去外間找找,是哪個不長眼的要灌你酒,開酒窖讓他喝個痛快!”

  陸質笑笑,這才向固倫和駙馬辭行。

  固倫知道他們兄弟三個感情好,趁這個機會也能在一塊兒說說話,便沒多留,吩咐人好好的送了他們出去便罷。

  回程陸宣自己坐自己的馬車,沒再到陸質車上湊熱鬧,車裏就只有陸質和紫容兩個人。

  天黑了,空氣也涼。軟榻上放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團翠鎏金手爐,紫容放了一個在自己腿上,拿起另一個給陸質。

  陸質沒接,微微側過頭去,也沒看紫容。半闔著眼,一手搭在膝上,一手撐著軟榻。疲累,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

  紫容咬著下唇,睫毛顫抖,也沒說話。

  他怕馬車突然顛簸,所以很小心的扶著車壁慢慢挪到陸質跟前,默默地把手爐放在他腿上,才半跪在他腳邊,叫了一聲:“殿下……”

  轟轟熱意很快傳到四肢百骸,陸質卻沒有應聲,過了好一會兒,紫容才退回原位。

  從在客房的時候,紫容就感覺到陸質突然像是生氣了一樣,不願意理他。

  開始只是一種模糊的猜想,但越往後,紫容就越確定。

  他整天滿心滿眼都在陸質身上,陸質情緒變化,他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雖然陸質還是時時關注他是否跟著,隔一會兒就藉口洗手換衣服帶他去休息一會兒。

  但陸質沒再怎麼和他說過話——沒主動和他說過一句話,也是事實。無論紫容說什麼,他都回答簡短的“好”、“可以”、“不用”、“行”。

  後來索性跟別人喝起了酒。

  人多,嘈雜,紫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又不敢直接去問。

  平常對陸質撒嬌,是因為陸質在他面前總是溫和的模樣。陸質一旦像現在這樣擺出冷臉,他就手足無措,找不到討好人的方法。

  紫容努力回想,究竟是哪句話、哪個動作讓陸質生了氣,慌亂的同時,還在不斷責問自己,為什麼要惹陸質生氣。

  他壓根沒想是陸質蠻不講理的不理人,只怪自己讓陸質不舒心。

  紫容縮在和陸質相對的角落,幾次想說話,又因為陸質閉著眼,怕他真的睡著了而打擾到他而吞了回去。

  可是實在難受,陸質不理他的每一刻都難受到眼眶酸脹。紫容忍無可忍,無處落腳的眼神瞟到冒著熱氣的茶壺,在心裏再三給自己鼓勁,才倒了一杯茶送到陸質面前,兩眼緊張地看向陸質,甚至是有些哀求地說:“殿下,要不要、喝口茶?”

  可惜陸質連眼都沒睜,輕微動了動嘴,丟出兩個字:“不用。”

  紫容被這兩個字燙到了一樣,飛快垂下了眼,回身把茶杯放在桌上。馬車一顛簸,熱茶就潑了半個手背。

  他咬著牙硬是沒哼出來,忍過那陣疼,才說:“那……那你渴了再叫我。”

  這回陸質也沒應聲。

  馬車沒有走多久,車裏的氣氛一直凝固著,紫容還沒想到第二個開口的理由,陸宣的府邸就到了。

  陸質顧自下車,紫容稍作猶豫,就看他已經邁步走了,才狠狠心跳了下去。

  一同下車的陸宣看出些不對,走過去想問問陸質,紫容就趕忙抓著陸質的袖子躲在了陸質背後。陸質還是自顧自地走,紫容恍若不知,小媳婦兒樣地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陸宣置身事外,嘖了一聲。看著陸質難得醉一回,竟然跟屋裏人使小性兒的樣子,很有些樂趣。

  雖然是因為固倫看陸質喝了酒乏了才讓他們先回,但到了陸宣府上,就先不急著休息,反而叫管家在書房擺了一桌子酒菜,重開一場。

  陸質都沒回給他安排的房間,紫容一個人被下人帶了過去。

  酒局續到二更才散,陸質酒量不算好,這下醉意愈深。

  那股不順意的氣還在胸口憋著,酒沒能幫他解掉,反添上了幾分熱燥。

  兩個婢女送他回去,路上想伸手扶他,被陸質拿一條手臂擋開。再走幾步,就到了客房門口。陸質沒讓婢女再跟,自己推開門進去。

  外間不見紫容,陸質的眸色深深,醉後有些遲鈍的大腦中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要是能把花兒鎖起來,只給他一個看到,那該多好。

  這樣的想法轉瞬即逝,陸質接連推開三扇門,進了里間,對上發著抖抱膝縮在床腳的紫容的眼,醉意才散了一大半,突然清醒了過來。

  他回想自己的遷怒,和對一個紗燈而起的不講道理的醋意,邊在心裏大罵自己蠢貨,邊向紫容走過去。

  紫容見他進來,眼睛一瞬間就亮了,全然沒有被冷漠折磨了一天的人該有的埋怨,反而誠惶誠恐,鬆開環抱雙膝的手,跪坐起來,小聲說:“殿、下,要……休息了嗎?”

  這比把委屈擺到臉上更讓陸質自責萬倍。

  上次宮女欺負了紫容,他能發落宮女。可最能讓紫容難過的就是他,也偏偏是他,大概仗著紫容對自己沒有底線的縱容,就能做出那樣混蛋的舉動。

  不,他什麼都沒做。

  他不高興,不知道因為不高興,就一個字都不說,連眼神也不給紫容。眼睜睜地看著他因為自己的冷落而難過,自責,著急,卻什麼都不做。

  陸質倒吸一口涼氣,理智後知後覺的回籠時,自己已經把世界上不會比這更乖的花兒欺負慘了。

  紫容並不排斥陸質的靠近,只是臉上的表情還是惴惴,假裝不經意,實則十分明顯地觀察著陸質的表情,想知道他是否還在生氣。

  那副樣子看在陸質眼裏,更加把自己罵的禽獸不如。

  這樣軟綿綿的一朵花兒,怎麼會捨得欺負他呢?

  其實陸質也沒想明白自己抽的什麼風,但無論因為什麼,他都知道自己不該把氣撒在紫容身上。

  他伸手去拉紫容的手,立刻聽到一聲強忍著的“嘶”。

  陸質心頭一緊,問:“怎麼了?”

  紫容搖頭,又問了許多遍,才抬起頭,拿兩隻濕漉漉的眼睛怯怯地看向陸質,對上他寫滿歉疚的眼神,抖著聲音說出一個字:“疼……”

  陸質皺眉,忙問:“哪里疼?”

  紫容眼神閃爍,有些怕的慢慢從身後拿出了被燙的發紅的手背。

  陸質看了,整個人突然像被定在原地一樣,連話也說不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低著頭的紫容突然開始大顆大顆地掉眼淚。砸在陸質的手背上,滲入兩個人的衣料裏,最後滴在了陸質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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