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對峙
那日晚上陳曦在診所裡守著林景到了午夜,林景因為發燒而頭疼,之後就靠在診所裡的沙發上昏沉地睡了過去,陳曦又向醫生借了一條毯子給他蓋上,然後就坐在沙發另一邊看著林景發呆。
因為時間太晚了,醫生已經關了診所門,上了樓準備休息了,讓陳曦給林景看著輸液瓶的情況。
林景因為輸了液退了一些燒,臉頰沒有最開始那樣紅了,呼吸也變得平穩很多,他蜷在沙發上的樣子讓陳曦心疼,他多想自己此時能夠將他抱在懷裡,但是,他對林景做出了那樣重的傷害的事,林景說不定再不會原諒他了吧!
陳曦陷在悲觀的情緒裡,整個人透出一種悲傷憂鬱來。
林景睡得不舒服,動了動手,扯到了輸液管,陳曦馬上上前去握著他的手腕把手放好,林景手腕上的傷那樣明顯,看得人觸目驚心,陳曦有種想狠狠扇自己幾耳光的衝動,愣愣地站了一陣,又坐回沙發上去了。
林景在點滴打完都沒有醒過來,也許是他的身體太弱了,遭受了這樣的打擊太累,他太需要這樣的沉睡,也有給他輸的液中有安眠的成分的作用。
陳曦把林景背回家的時候,校門已經關了,求了門衛才開了門進去。
回到家,陳曦只好把林景放在吳阿姨的床上讓他睡,因為他們那間臥室裡床上一塌糊塗。
陳曦收拾那髒亂的床單的時候,看到上面已經變成暗紅的血跡,還有已經略微變幹的白色濁液,他對自己的自責和厭棄達到了頂點,摸著上面的血跡,就愣愣出神良久,他想,林景要如何才能原諒做出如此錯事的自己。
他此時無法明白為什麼事情會到這一步,他明明那樣喜歡林景,一點也不想他受到傷害,但是,最終卻是自己將他傷成了這樣。
陳曦把一切收拾妥當,已經臨晨兩點左右了,這才爬上床睡覺。
因為知道林景不會願意和他睡一張床的,所以便也沒有把林景抱過來。
陳曦一晚上幾乎沒怎麼睡,第二天早上六點過的時候,隔壁房間響起林景起床的聲音,他就飛快地從床上起來,沖出臥室去看,林景站在客廳裡,精神很不好的樣子,臉色蒼白,怔怔地,感覺有些呆。
林景看到了陳曦,但什麼話也沒和他說,只冷淡地目光從他身上掃了一下,這就進了洗手間裡面去洗漱去了,他今天還要去上奧賽班呢。
林景其實是想把陳曦打一頓的,如果把陳曦打一頓,那些事情就能夠過去,那就好了,但是,他終究還是覺得打他一頓也許簡直是白費了自己的力氣,打他自己不值得。
林景覺得自己對陳曦的那顆心涼了,他早上起來之前想過了,這種事情肯定不能讓別人知道的,而且,他中途想搬離這裡回宿舍去估計也不太現實,而且,他也沒有錢再到別的地方租房子住,無論怎麼樣,他都得繼續住在這裡,至少要把這學期熬完了再說,幸好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會放寒假了。
林景從小受到的打擊不可謂不多,他已經練就了這種冷靜處事分析現狀的本領。
小時候他的奶奶是死在他的面前的,奶奶帶著他去山地裡地坎邊上摘南瓜,然後不知如何踩滑了,摔下山崖摔死的,那時候林景還小,他哭著叫了人來然後又跑下山去救奶奶,但那樣高的山崖,他奶奶不可能有生還的可能性,他奶奶的追悼會上,林景跪在他奶奶的棺材前燒了兩天的紙,他奶奶是典型的山裡重男輕女的老人,從小就特別疼他這個男丁,林景一直在心裡自責他奶奶是被他害死的,因為是他看到了山崖邊上有個成熟的南瓜,要是他沒看到,要是他沒給他奶奶說,他奶奶不會去摘那一個,也不會從山崖上摔下去。
林景在自己身上背負了至親的一條性命,他從此變得比以往更加沉默,看事情總是帶著冷靜與滄桑,他就因為這突然來的沉默冷靜,他媽媽還以為他掉了魂,還去請了半仙給他招過魂,林景自然明白那些都是裝神弄鬼的,但是,他至今也無法對家人說,奶奶是被自己害死的,他害怕家裡的人知道這個真相。
對於林景,陳曦給他的這次傷害並不能將他給擊垮,但是,他的確排斥和陳曦的接觸了,那是一種很悲哀的感覺。
從本質上來說,林景從來就是冷情冷性的,愛上了他的人註定會特別受罪。
林景洗漱完就去收拾書本去了,陳曦站在房間裡看著他,心裡苦澀地要命,卻依然滿含對林景的關懷和擔憂,他不祈求他的原諒,但他希望林景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他問道,“你身體好些了嗎?還在發燒嗎?有沒有哪裡疼?手腕上要上藥啊!”
陳曦的話語裡帶著憂慮與懇求的意味,說到後來便帶上了哽咽。
林景當沒有聽到一樣地繼續收拾書,然後把要用的資料拿好就準備出門。他心裡其實不比陳曦好受多少,而且他身體還正受著病痛的折磨呢,他只能用沉默與冷漠來講自己武裝起來。
林景要走,陳曦拽住了他的胳膊,林景掙了兩下沒掙動就不動了,眼睛冷冷地看著陳曦,陳曦被他那冷眼刺痛了心,鼻子一酸,眼眶一下子紅了。
他朝林景吼道,“你要是怪我就打我罵我,你要我死也行,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子當我不存在啊!”他吼出這些話,就像是將心中的一腔血給咳出來一樣地哀痛。
林景冷靜地要撥開他的手,道,“我要上課去了。”
陳曦一愣,因為林景對他說了一句話,心中松了一些,放開了抓住林景胳膊的手,關心道,“你不吃早飯嗎?”
“我出去吃面。”林景說著,就走出了臥室。
陳曦愣愣站在那裡看林景走出去了。
陳曦昏昏沉沉地過了一個上午,中午在公寓裡熱了頭一天沒有吃完的飯菜,又自己炒了一個青菜,然後坐在客廳裡等林景回來吃飯喝藥。
等到十二點半林景才回來,他回來也不看坐在客廳裡沙發上的陳曦,徑直進了臥室裡,把書本在書桌上放好,又拿出書來看。
陳曦走到他身邊去,目光懇切地看著他,說道,“飯菜做好了,吃飯吧!”
林景握著書的手頓了一下,把頭低著,看著書沒有動,冷淡道,“我在外面吃過了。”
陳曦一愣,心裡又開始疼痛了。
撐在書桌上的手都在發抖,好半天才調節好了狀態,勉強讓語氣帶上點笑意,道,“哦,吃了啊!那你喝藥吧,我去給你拿藥。”
“我不吃藥。”林景的聲音乾脆而冷靜。
“不吃藥怎麼能行,你身體不好。”陳曦苦口婆心地勸道。
林景不理他了,開始看書勾劃。
陳曦只好自己去拿了藥和端了溫開水來,然後還拿了一支補腦液,放在林景書桌旁邊的空位後,說道,“你把藥喝了吧,要是不喝藥,也把補腦液喝了。”
林景早上只喝了半杯豆漿,中午吃了半碗稀飯,嘴裡毫無胃口,且反胃想吐,又有些拉肚子,他只能在陳曦面前強撐起這種冷漠來,所以,他此時只能當做沒聽到,根本不敢抬頭。
陳曦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看林景根本不理睬自己,心中的悲傷和憤怒實在壓抑不住了,說道,“你這樣子算是要做什麼,你有氣朝我來啊。你這樣算什麼!都是我的錯是不是,啊,你不是要把吳悅婷往我身上湊嗎,好啊,我就和她去,這樣行了吧,啊,你會開心了吧,你他媽吃不吃藥?給我把藥吃了,不然老子什麼也不管,就去給大家說,我和你是同性戀,我和你可不止是親嘴了,我還和你上床了呢……”
陳曦還沒有說完,就被林景把文具盒朝他打過來,文具盒一下子扔在陳曦的額頭上,嘭地一聲響,文具盒散開了,裡面的筆尺子橡皮圓規都飛散落到地上,畢竟林景力氣小,陳曦額頭只是磨破了一塊皮,沒有出血。
林景站在那裡,惡狠狠地瞪著陳曦,還是沒有說話,而且把藥也扔在了地上。
兩人站在那裡對峙了一陣,林景才是心比較狠的那一個,面色蒼白的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裡面的冷漠讓陳曦無可適從,於是是陳曦先敗下陣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白了臉頹然地從臥室裡走出去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陳曦沒吃午飯,而且把自己熱的飯菜全部沖進廁所裡去了。
他在廚房裡搗鼓了好一陣子,洗了鍋碗瓢盆之後就走了。
林景聽到他出門關門的聲音,便趴在桌子上哭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或者是因為身體太難受,或者是因為心裡太難受。
林景出門去上下午的課的時候,他將家裡四處看了看,沒有陳曦的屋子讓他心裡有一絲的顫動,空蕩蕩地難受不已,但他最終還是假裝平靜地離開了。
林景身體很不好,上午上課就拉了一陣肚子,他以為是早上吃的東西不衛生造成的,所以就忍著,下午上課的時候,腦子就完全是一片眩暈了,他趴在課桌上睡了一下午,什麼課也沒有聽進去。
張弘也是下午的物理班的,坐在他的旁邊,看他慘白著臉精神不好,就問他是不是生病了。
林景搖頭,聲音低低的很乾澀,“有點不舒服而已。”
張弘勸他道,“還是去看一下醫生吧。我陪你去怎麼樣?”
林景直搖頭,根本不去看病。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要通過折磨自己的身體來達到什麼目的。
晚飯時候吳阿姨來了,她做了黨參蓮藕燉豬蹄,然後還炒了其他幾個小菜,林景沒有任何胃口,而且後面被陳曦侵犯過的地方依然疼得厲害,他吃得很少,喝了些湯。
而陳曦根本沒有回來吃晚飯,他打了電話回來,說在同學家裡吃。
吳阿姨看林景面色很不好,就問他是不是不舒服,要是是冷到了就多穿些衣服。
林景道了謝,又去加了一件毛線背心,但是,好像無論身體穿多麼多,心裡依然是暖和不起來的,以至於身體也跟著無法暖和。
對於林景,吳阿姨知道他不是陳曦家裡的親戚,知道他只是陳曦的同學而已,估計只是兩人關係好,陳曦又要仰仗著他給補習功課,所以就讓一起住在這裡了,可以促進陳曦好好學習。
僅僅是出了點住宿和伙食費就可以得到這麼好的一個伴讀,自然是商人眼光,非常地有遠見和頭腦。吳阿姨是這樣想過的。
吳阿姨對林景算挺好的,畢竟,聽話的成績又好的好學生從來就很受家長的喜歡。
只是,雖然對林景挺好,但畢竟不是自家的孩子,甚至不是主顧家裡的孩子,所以也沒有特別上心,林景身體病著,她並沒有強制性地讓林景去看看病,就看著林景去上課去了。
晚上的課上是講物理和英語卷子,吳悅婷下課時問他陳曦昨天回家的事情,林景只搖頭說不知。
當晚陳曦有來上晚自習,但是晚上卻沒有回家睡,他估計去和吳阿姨說過了,吳阿姨便沒有找林景問詳細情況。
林景一個人躺在床上,在身體的不適裡半昏睡過去。沒有陳曦給暖腳,也沒有他的懷抱,不僅身體是冷的,被子捂不熱,連心也冷得像是結了冰,五臟六腑都沒有一絲熱氣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