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癸醜年立春•暗湧流
得到答案的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就在葉鴻鵠收拾好情緒,拿著醒酒湯要喂下的時候,閉著眼的人突然又道:“再親一下, 會有第二個問題長出來嗎?”
葉鴻鵠將醒酒湯蓋上蓋子, 免得涼了, 然後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 戲謔道:“不會, 再親一下,只會長出一個老公。”
林葳蕤神情嚴肅地思考了片刻,然後非常謹慎地拒絕了,“這樣不划算。”
葉鴻鵠樂了, 被媳婦萌得心肝顫,“那蕤蕤想問什麼問題, 你說說,我幫你看看換什麼比較划算?”
林葳蕤打斷他,“不要叫我蕤蕤。”
“好的, 媳婦, 你問吧。”
林葳蕤醉酒的大腦被他這一出又一出的外號整的反應不過來, 只聽懂了最後一句,他終於抓住重點, 而後湊近葉鴻鵠, 悄聲道:“你是不是原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以前認識我嗎?
葉鴻鵠逗他, “嗯, 我是地瓜, 你呢?”
林葳蕤回應他一個軟綿綿的巴掌,葉鴻鵠放聲大笑倒在他的床上。他從來不知道,醉倒的媳婦還有這一面,實在是太可愛了!看來,家中必須常備酒啊!趕明兒他就去釀他個百來瓶。
大廳裡,飛揚李輸到只剩下褲衩的悲號隱約傳來,江吳組合是軍營裡多年的老夥計了,默契通殺全場。葉鴻鵠安頓好人,下了樓,正好又遇見了皺著眉從林蓁芃房裡的大管事。
“大帥,小少爺的身世是不是有些不妥,需不需要屬下去查一查?”
葉鴻鵠腳下一頓,冷聲道:“怎麼,有人在背後嚼舌根?處理了便是。”
大管事搖頭,“是小少爺喝醉了,夢裡頭哭著呢。”
葉鴻鵠其實對小蓁芃是不是林父親生的完全無所謂,只要葳蕤真心喜歡這個弟弟他便愛屋及烏,想來葳蕤也是不在意的。不過大人可以不在意,小孩子卻是想得多,心裡也會委屈傷心。他想了想,點了點頭,“反正無事,讓你手下的人去查查。”
雞飛狗跳的除夕夜便這樣過去了,第二日醉酒醒來的林大少在枕頭下摸到了一個紅包,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殺到葉鴻鵠的門前,兩人具體說了什麼,無人知曉。但是眾人都知道的是,大少爺的臉黑了整整三天,折騰的一群徒侄苦不堪言,技藝突飛猛進。與之相反的是,大帥私底下心情卻是一天比一天格外好,哪怕大少爺完全將他當空氣。
不過,這兩位主子雖然看上去勢同水火,但是大夥私底下都紛紛議論說,自那以後,二人看上去卻是比從前感情還要好了。這種變化,阿福和吳冕這些身邊親近的人感受最深。阿福之前一直隱隱覺得自家大少爺雖然表面跟這位大帥感情非同尋常——都住到人家家裡來了,但是其實不然。
他能感覺,大少爺對待任何人的相處都帶著一種與世隔絕的疏離感,這種距離感在面對葉四爺時同樣存在。但是就在最近,他郝然發現,自家大少爺跟葉四爺之間的距離感消失了!
大少座下第一狗腿立馬慌得不行,他把這發現跟同樣是大少狗腿的胖嬸說了,胖嬸卻說他太閑了,應該讓大少爺給他發派更多的事情,倒是旁邊的胡嬸子誇了他一句心思敏銳。
不過說他閑是真冤枉他了,阿福最近是忙到腳不著地,連大少爺這麼重大的變化都是憋在心底有空才拿出來琢磨琢磨。乾元街的酒樓眼看著裝修完畢,元宵過後就要開始營業,在這之前,有鳳來居打算在元宵這一日舉辦宴會,廣邀社會各屆名流政客,為分店打出名氣。
畢竟這店葉大帥也參了股,林葳蕤壓根就沒想著要低調行事,大旗自然是能扯就扯,這種戰亂年代,有靠山才能坐穩買賣,不過他倒是沒打算在門店上掛上“大帥府名下”打廣告,而是打算到時候讓葉四爺在宴會上打一下照面,順便在新聞上做文章。阿福作為被鍛煉起來的大少親信,自然是不得閒的,大少一吩咐,趕緊就去跑腿。
一日,作為酒樓掌櫃新上任的曾白玉得了林葳蕤的吩咐,匆匆出了門,恰好撞見正歸來的大帥,趕緊上前問好。
葉鴻鵠軍裝披風上還帶著雪,走路帶風,越過他的時候瞧了一眼他手裡的東西,忽而站定:“請帖?”
曾白玉一五一十地說了,“這是林先生設計的請帖樣式,正要拿去印刷廠印製。”
開宴會的事情,林葳蕤自然提前跟葉鴻鵠說了,不過兩人從前便說定了酒樓的大小事務歸林葳蕤,葉鴻鵠一概不插手,宴會名單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他自然不會一一解說,葉鴻鵠想起便問:“都請了哪些人?”
曾白玉回:“請了于左棠先生和他的一干好友,這幾位在新聞界比較有地位,且與林先生私交甚篤,到時候新聞報導就靠他們了。文藝界還請了章先生……戲劇大師元豐和原小嵐,張家和至於其他新派名流也在名單,吳家、留家和滕家這些老派世家也打算遞請帖……剩下的十張請帖,林先生說了,給一些人脈較廣的人家留一些,隨他們帶人。”
葉鴻鵠瞧了名單,沉吟一番後,吩咐他:“給我二十張請帖,我送人。”
曾白玉雖然好奇有哪些大人物能讓大帥出馬送請帖了,不過為難之下,還是委婉表示,得先請示了林先生。他這頭心裡忐忑惶惶不安,就怕大帥發怒。然而他被大帥調派到林先生身邊的時候就被吩咐過,一切須先聽林先生的。一奴不伺二主這點他還是記得清楚的。所以也不敢越過了林先生,擅作主張,誰料大帥聽完卻是咧嘴笑了一笑,心情甚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錯。”
曾白玉一頭霧水,受寵若驚,不過好歹知道自己這是做對了,趕緊勤快辦事去。
孫炯堯研究著手上大帥府的人送來的請帖,孫夫人在旁邊縫東西,不過顯然她的手藝非常一般,縫的布料上針腳歪歪斜斜,像是正在爬的蜈蚣。
孫炯堯那日收到大帥府的臘八粥後就讓人大致查了下,不敢查深怕冒犯了大帥府,但是得到的消息也足夠他們這種人精分清形勢了。所以這張請帖他收下後,自然也是要去捧場的,不僅要去,而且還要帶上好禮。畢竟大帥那日也會在有鳳來居酒樓出現。
他瞧了一眼辛勤“縫補”的夫人,面上裝作不經意提了句:“五日後你收拾一番,同我去參加有鳳來居的宴會。”他說完,沒等人找藉口又補充了一句:“估計那日大帥府送的臘八粥就是那酒樓的廚子做的。”
果不其然見到夫人一瞬間亮起來的雙眸,孫狐狸暗地裡嘴角勾起。
與此同時,十幾位各自在軍政金融界響噹噹的奉天大佬們都收到同樣一封請帖,因為是大帥府送來的,無人敢輕視,都跟金蛋似的小心翼翼地捧著。私下問了同行和交好的,才知道有些人也收到了請帖,不過更多的是沒資格收到的。
於是收到請帖赴宴的人便變得地位超然起來,即使是原本有行程的也趕緊全推了,開始預備好禮。其他沒有收到請帖但打聽到了風聲的人也開始四下裡找人要請帖。
別說,還真有很多個收到請帖後,見是個名不見經傳的酒樓發來的宴會,又沒有認出送來的人是大帥曾經的手下而不屑去的。這下子見著那些平日裡面都見不到的大人物來詢問,趕緊就給雙手奉上去了,完了還樂滋滋地覺得自己做了一筆絕佳的買賣。等到後來見到報紙上報導的那些出席宴會的大人物,才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直隸曹府。
曹坤乾沒骨頭似的癱在沙發上,腳依舊架在桌上,往嘴裡丟花生米。
“雀兒,這宴會有意思啊,咱要不也去湊湊熱鬧,我可是嘴饞有鳳來居的東西很久了。要不是怕得罪了葉志之的小情人,我都想去挖牆腳了。”
送上廚子後,曹坤乾跟帥府的人搭上了橋,暗中有幾筆買賣,往後便一直都有關注奉天的消息。知道林老闆不知怎的,竟然住到了大帥府小紅樓後便一直嘴上開玩笑說是葉志之金屋藏嬌。
這次有鳳來居的分店開張宴請各屆名流的事自然也是得到了一手消息,還查到大帥府私下裡發了請帖這等隱秘事,雖然奉天府也沒刻意隱瞞,但不得不說這曹坤乾所圖非小,野心勃勃。
沈清雀皺眉,“我們同葉大帥的關係並不緊密,又離得遠,因而這次也沒有收到請帖,大帥要如何赴宴?”
曹坤乾繼續沒個正形,“咱們可是有鳳來居的老客戶了,拿著請帖怎麼就不能去赴宴了。”
沈清雀白了他一眼,“大帥從哪搜羅到的請帖?”
曹坤乾笑嘻嘻地攬著沈清雀的肩膀,故意往他耳朵裡吹氣,“底下人拿到的,得虧我眼疾手快,雀兒反正也沒事就跟我北上一起去吃頓好的唄。”
沈清雀原本是曹坤乾安插在都督府的人,近半年來,河南剿匪忙,直隸也不太平,曹坤乾是大總統派系的,直隸都督府也是,雖然職權有所重合,但曹坤乾勢弱,原本一直以來是曹府跟隨都督府。直到因為得了奉天的助力,曹坤乾越發得大總統看重,隱隱威脅到了都督府,沈清雀兩頭不能都討好,自然是卸任回了曹坤乾身邊。
沈清雀被他這動作吹得耳朵發癢,半邊身子都軟了。不過他心知這個男人的秉性,早已摸索出治曹坤乾的一套法子,此刻他便也故意傾身,朝曹大帥吐氣如蘭,幽幽道:“那我就跟著大帥吃香的喝辣的。”說完,趁人失神,推開他坐到了離他遠遠的另一沙發上。
對付這種老流氓,你必須比他還流氓。不過,流氓過後,必須離他三尺遠。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還可以怎樣更流氓。
沈清雀最後留下一句就回了自個窩:“那位林先生雖然瞧著不顯山露水,除了留洋五年外無半分特殊之處,但是必定跟葉大帥私交甚篤,據說常住小紅樓,至今未搬出來。或許要徹底搭上葉大帥,可以從他入手。”
曹錕乾舌頭抵著上顎,露出痞氣十足的笑。亂世之中,他所圖的是自立山頭,而非一直屈居人下,為人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