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西柚

　　關顧許久不出來。

　　周放叫貓來：「過來，爸爸抱。」

　　貓來不喜歡他身上的藥味，在茶几前繞了一圈又退了回去，沒有要再過來的意思。

　　周放威脅道：「那你今天就還住這兒。」

　　貓來歪著腦袋看他，這威脅全無用處。

　　他只得道：「可別再上床了，他不喜歡。」

　　貓來：「喵。」

　　周放道：「乖。」

　　衛生間門打開，關顧從裡面出來。

　　周放看看他，覺得他好像和剛才不太一樣，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就是看起來格外好看。

　　關顧道：「看什麼？」

　　周放撇開視線，說：「幹什麼這麼大半天？」

　　關顧沒接話，拉開冰箱拿了瓶水。

　　周放道：「也給我拿一瓶。」

　　關顧又拿了一瓶關上冰箱門，過來把水給他。

　　周放擰開蓋子喝了幾口，他是真渴了，喝得急，水順著下巴滴在了赤裸的胸前，有點涼涼的，他抬手抹了一把。

　　關顧從旁邊拿了他的T恤丟過來，道：「穿上，空調溫度低，吹得著涼了，肩更疼。」

　　周放一邊嘴裡說著：「我才沒那麼不禁吹！」一邊聽話的穿了，抬胳膊的時候牽著了肩，呲了呲牙。

　　關顧看著他皺眉。

　　周放嘴硬道：「一點都不疼。」

　　關顧也沒說什麼，看了眼時間，道：「我媽今天要過來，我出去把菜買好，你有什麼想吃的沒？」

　　他倆多年好友，周放和關顧的媽媽自然也認識，並且算得上熟悉。

　　周放沒想法，關媽媽是真的特別會做飯，做什麼都好吃。他說：「都行。你順道給我買幾個西柚。」

　　關顧出去買菜了，他躺在沙發上玩兒手游。

　　關媽媽開門的時候，他以為是關顧回來了，沒當回事兒的說了句：「還挺快的，我的西柚買了嗎？」

　　關媽媽道：「周放在啊。」

　　周放一驚，忙爬起來叫人：「阿姨好，關顧去買菜了。」

　　關媽媽手裡提了兩個袋子，道：「我都買好了，他又會買什麼菜？」

　　說著她便打了電話給關顧，叫他什麼也不用買了，掛了以後笑著對周放說：「我買了螃蟹，來幫我一起收拾收拾。」

　　貓來聞到了螃蟹的味道，跑了過來，關媽媽拉開袋子給它看了看，嚇唬道：「不能碰的，它會鉗你嘴巴。」

　　貓來顯然不信，伸著爪子要去碰，被螃蟹突然揮動起來的大鉗子嚇了一跳，炸著毛跑了。

　　周放洗了手，笨手笨腳的來幫忙。

　　關媽媽倒也不嫌棄他，有說有笑的和他聊近況，問他工作累不累，囑咐他注意身體之類的，聞到他身上的藥味，知道他傷了肩，說：「往後可要小心了，年紀輕輕的落下舊傷，等老了可麻煩。」

　　周放「嗯、啊、嗯」的應著，他一到長輩面前就能收起壞脾氣，長輩說什麼他都聽著。

　　關媽媽道：「那這陣子就沒工作了？」

　　周放道：「最近沒了，下個月有新戲要拍。」

　　關媽媽笑道：「趁著休息，要不要跟我學學做飯？關顧是不行了，比你還笨，切菜都能切著手。」

　　周放勉強跟著笑了下，說：「那也沒什麼，等他對像年底從美國回來，您慢慢教她，以後她也能給關顧做。」

　　關媽媽詫異的看他一眼，像是有幾分試探的道：「你說姚貝貝？關顧還沒告訴你？」

　　周放道：「告訴我什麼？」

　　關媽媽道：「他倆早就分手了呀。」

　　過了會兒，關顧回來了，只買了幾個西柚，和他媽打了聲招呼，說要進廚房幫忙，被關媽媽嫌棄的拒絕了。

　　兩個笨手笨腳幫不上忙的年輕男人，只好在客廳剝西柚吃。

　　關顧點評道：「還行，不太酸。」

　　周放道：「嗯。」

　　他悄悄看了看關顧，關顧看起來一切如常。

　　關媽媽說關顧和女友分了手，而且是「早就分手了」，關顧卻提都沒有提過。

　　他和關顧做了十幾年朋友，一起上學，一起養貓，一起買房子，他可以為關顧兩肋插刀，他相信關顧對他也一樣。但他們卻從來沒有聊過感情，一次都沒有。

　　周放一直覺得，關顧應該是比他早熟的。

　　他們十三歲認識，三年後中考，一起上了高中，周放那時還和初中時一樣，除了玩兒，腦子裡什麼都沒裝，整天和初中部的小孩兒放學相約玩彈珠，撅著屁股趴在地下沾一身土，關顧來找他，他從地下爬起來，還沒拍乾淨身上的土，就聽關顧對他說「我有女朋友了」。他吃了一驚，也還有點不服氣，關顧比他發育快嗎？關顧比他帥嗎？校花怎麼就看上了關顧？不服氣還沒過去，更大的失落也來了，有了女朋友的關顧漸漸離他越來越遠，整日和女朋友形影不離，每天上下學的路上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再後來他彎了，和關顧絕交了兩個月，重新和好以後，關顧不願和一個gay聊「女朋友」，他是能理解的，更不要說高考以後，他又看上了關顧，關顧不想和他聊「女朋友」，正好他也不想聽。

　　現在關顧和女友分了手，照理說，周放應該感到很高興。可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關顧早晚是要結婚生孩子的，與其和別的女人，他倒寧可關顧最後娶的是那位在一起十幾年的初戀女友。

　　他知道他得不到關顧，只能飲鴆止渴的和關顧做一輩子好朋友。但他希望關顧的感情能一帆風順，不要受傷，不要難過，娶到喜歡的女人，生兩個孩子，平安喜樂的過完這一生。

　　他想說些安慰的話，想了許久都沒能說出口。

　　關顧並沒有要和他分享私人感情的意思，他說那些，可能就是越界。

　　關顧是不喜歡gay甚至恐同的，這一點，他從來都沒有忘記。

　　吃完晚飯，他識相的和關家母子告別，不忘抱走貓來。

　　回了家，貓來立刻跳下地，躲得遠遠的。他身上的藥味還是很大。

　　周放罵道：「你這個不孝子！還嫌棄你爸！」

　　貓來不理他，躺在沙發上扭著蹭背。

　　周放又罵了一句，給它的飲水器裡加了水。

　　他去了下洗手間，看到洗衣機裡有衣服。小安下午走時把他這兩天的髒衣服丟進去的，已經洗好了。他把衣服掛到了陽台上，開了陽台窗，豎著耳朵想聽聽樓下的動靜。

　　自然什麼也聽不到。

　　他只得回了房間，恰好小安打了電話來，問他：「肩好些了嗎？」

　　他說：「好多了。」

　　小安道：「那就好，哥，這幾天好好休息，爭取等開始拍戲時沒什麼影響。」

　　周放道：「放心，不會有影響。」

　　小安又說：「下午我給你收拾行李的時候，發現上回生日派對收到的那些禮物，都還在櫃子裡堆著沒拆，你抽空拆了看看。」

　　周放心裡惦記著關顧，敷衍道：「知道了。」

　　小安對他的語氣太瞭解了，強調道：「哥！你可千萬要看啊，不然有人送了貴重禮物，到時候咱們回禮送輕了，那可就真不好了。」

　　周放道：「知道了！」

　　小安放心了，道別，掛了電話。

　　周放氣沖沖的坐在地板上拆禮物，他特別煩這種禮尚往來，一邊拆一邊發脾氣，把那些漂亮的包裝都撕的不像樣子，拆一個就把禮物和署名賀卡放在一起，胡亂拍張照片發給小安，他自己是不耐煩去費腦子記這些東西的。

　　拆到了一個黑色紙袋，裡面一個精美的禮盒，附帶的賀卡上寫了：「放哥：生日快樂，希望它能分分秒秒陪著你，愛你麼麼噠。」還畫了一個小愛心，落款是「簡寧川」。

　　周放邊打開盒子，便拿著手機準備拍照片。

　　禮盒裡是一塊手錶。

　　周放要拍照的動作停住了。

　　盒子裡的手錶和他手腕上戴著的這塊，一模一樣。

　　他又看了眼簡寧川的賀卡，想起在成都時，簡寧川看到這塊表以後的表現，頓時明白了。

　　……這誤會有點大。

　　他應該對簡寧川解釋「你誤會了我對你根本沒那個意思」嗎？

　　問題是簡寧川也沒有明白說過「我對你有那個意思」啊。

　　周放正想怎麼辦才好，關顧來了。

　　「我媽走了。」他拿著周放落在樓下的藥油，說，「說明書上說一天三次，睡前得再來一次。」

　　周放：「……」

　　關顧催他道：「你是不是還沒洗澡？快去洗，洗完我給你擦。」

　　周放糾結著去洗澡了。

　　他知道再讓關顧給他擦藥油，很有可能要被擦出火來的，可關顧主動送上門來，他又不捨得拒絕。所以他才既糾結，又生氣。

　　關顧可真是個愚蠢的直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