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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子攻略》第155章
第155章 詔書

  靖王的勢如破竹, 帶給了天京巨大的壓力, 讓無數人心生恐慌。

  彷彿真的如有神助,靖王的崇明軍在一種更加駭人的「天雷」加持助力下, 宛如天兵天將,所向披靡。

  原本還因為基本控制了皇城而高興不已的循親王,徹底笑不出來了。

  在誅殺三皇子和五皇子等皇族之後, 他又藉機將一批支持他們的臣子或殺或關,循親王軟禁了太后,如今陛下還未醒來,無人調令, 天京十六衛不敢輕舉妄動。

  但剩下的朝臣並非全是循親王的人, 再加上靖王的步步緊逼和祺王的虎視眈眈, 私下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禁而不止。

  「靖王的天雷到底是如何得到?為何威力比西昌軍用的那種還要強大如此之多?」

  「據說那西城負隅抵抗,卻連一道天雷都沒有撐過,守城將領薛石將軍站在城牆上,最後竟被炸得屍骨無存!」

  「富德、保寧亦是如此, 即便守將忠君,也抵不住這天雷的攻勢……再這麼樣下去,靖王的崇明軍恐怕不用十天時間,就能突破北上的所有防線,直接攻入天京!」

  「原本靖王進京勤王的名頭是清君側、衛天京,現在這清君側的名單裡,竟然也包括了循親王。」

  「如今王相被關, 循親王又殺了幾位不願意為他擬矯詔的大人……這名不正言不順的,自然會被別人抓住把柄。」

  「噓,莫要再說了,要是被他們聽到,恐和單大人、余大人一般,惹禍上身啊。」

  ……

  南方漸漸傳來一個說法,道靖王曾得高僧批命,乃帝星命格,貴不可言,所以才能如有神助,連老天也幫著他成事。

  李景循於宮中得知這一消息,勃然大怒:「什麼高僧批命?華音寺真正的高僧悟覺大師此時就在京中,怎麼大師沒有說過反王的什麼命格?若他真是帝星命格,何以現在要做亂臣賊子!不過是無稽之談,妖言惑眾,為自己犯上作亂找一個借口罷了!」

  循親王的心腹見李景循暴跳如雷,頓時不敢開口說話,等李景循自己生了一會兒氣,終於按捺下來開始詢問王相的事情,那心腹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啟稟殿下,王相於獄中身染風寒,王家人請求送個大夫去獄中給王相診治。」

  王家雖歷經兩朝、應對過不少事情,但士族之力到底不能與皇族抗衡,如今他們因拒絕擬招一事遭此大禍,若非沒有王相,恐怕早就亂了。

  王相一病,王家失了主心骨,只能求助於將他們關進大牢的二皇子。

  李景循聞言,眉頭皺起:「之前王季身子骨那麼硬朗,怎麼剛進刑部大牢還沒兩天就病了?莫不是想用這種方法拖延時間,在跟孤作對?」

  他早就懷疑將靖王世子和祺王世子送出天京的人就是王相,甚至懷疑這位帝師還想保存自己帝師的身份,所以想著靖王或祺王繼位。

  要想「名正言順」,就繞不開聖旨詔令,自然也就繞不開王相這位帝王心腹、朝廷重臣。

  李景循雖不滿王相的態度,但一直壓著脾氣,眼下王家人終於開口「求饒」,他感到十分快意。

  ……

  他的心腹聽到李景循懷疑王相,其實並不以為然。

  王相再怎麼身子骨硬朗,也是年近古稀之人……那刑部大牢雖然比不上詔獄那般可怕,但對於老者來說,自然不是什麼好地方。

  再加上幾位皇子接連殞命,據說王相得知消息後就立刻咳了血,眼見是悲痛至極,受到劇烈打擊而一病不起,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說句不好聽的話,要不是王相原來還算身體硬朗,換了別人,恐怕現在已經悲懼交加,一命嗚呼都不誇張。

  但那心腹不敢真拿此話「提醒」循親王,所以只能婉轉地道:「王相幾年前就曾因病乞骸骨,若不是陛下遣御醫為其診治,王相恐怕還不會還朝……這次也許是舊疾復發?」

  說起王相的舊疾和辭官休養,李景循不由得想起幾年前父皇頻召老臣回京的事情。

  那時候已經有人向陛下提出立儲的事情,但陛下卻沒有任何表示。

  隔了段時間,梁帝就開始陸陸續續將當年他身邊的直臣和純臣都召回京中,其中還包括如今的御史大夫莊舜遠。

  起初大家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與立儲有何關係,是仔細想過才能明白其中深意。

  召純臣回京,恰恰是陛下動了立儲念頭的預示——他不想讓任何人左右自己的判斷,也希望身邊的臣子能只聽命於官家,不隨意「勾搭」皇子。

  ——可若是真如大家猜測的那樣,父皇從那個時候就動了立儲的心,又何故遲遲做不了決定,以至於發展到現在這般地步呢?

  李景循有時候會想:要是父皇早些做出決斷,讓太子之外的人也早些斷了念想,或許他們兄弟就不會走到今天這般你死我活的地步。

  但他沒想過的是,就算梁帝真的早就選定了一位繼承人,只要新帝一日不坐上那個位置,曾經離那個位置同樣很近的人就永遠不會甘心和放棄。

  或者換句話說,哪怕新帝坐上了那個位置又如何,旁的人就能徹底死心了嗎?

  如果這樣就徹底死心了,那如今靖王和祺王的行為,又如何解釋?

  人的慾望總是無窮無盡的,更何況他們爭的是這世上最至尊的位置,但凡有些希望,就能引發無窮無盡的渴望。

  「既然王家人要大夫,就給他們大夫,王季早些好起來,就再也推脫不得了……你讓御醫局送個御醫去刑部大牢,好好幫王相看看!」

  李景循逼迫王相不成,卻到底不敢像殺其他大臣一般直接殺死王季。

  這位曾是帝師,連陛下也得尊稱他一聲老師,就像李景循至今不敢弒君一樣,他同樣不能直接拿王相開刀,於是只能構織王相裡通外賊的罪名,將他舉家拿下,再慢慢想辦法清算。

  其實一開始循親王是打算送王季到詔獄去走一走的,但像詔獄這種地方,還不是人人想去就能去的。

  沒有陛下的明旨,就算是太后或者太子都無權將王相這樣的重臣下詔獄。

  李景循雖然逼宮成功,但到底還沒有真正登上皇位,是以也沒有這樣的權利。

  於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將王相一家人送進了刑部大牢,以王季自身性命還有全族人的性命和聲譽為要挾,逼迫對方早日「識時務者為俊傑」地為他擬詔。

  在李景循看來,他已經做出了如此的退讓,如果王季還繼續這般冥頑不靈、依舊不願意為他效命,那就不要怪他狠心,來個先禮後兵了!

  ……

  問完了王相的事情,李景循接著詢問太后的情況:「慈安宮那邊如何?」

  那心腹拜而答道:「太后還是跟之前一樣,於寢殿中休養,對我們的人避而不見,但這次太后傳話出來,說想見見九皇子和其餘幾個小皇子。」

  李景循嘴角牽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不想見孤,倒想見幾個小皇子,看來皇祖母對孤還是不太滿意呢……你們說,若是皇祖母只剩下孤一個孫子,會不會比較不容易被分薄了注意力,只寵愛孤一人?」

  要說太后對哪個孫子最好,其實既不是早逝的大皇子,也不是最小而早夭的老十六,而是裕王世子李景承。

  當初王世子在京,太后對李景承甚至比對幾個皇子還要親近,讓大家羨慕不已。

  那時候太后的親孫子很多,除了對裕王世子李景承比較特別一些,對諸皇子倒是一視同仁得很。

  時常噓寒問暖,關心他們建府之後的生活,關心他們的子嗣,也關心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種關心分得平均了,反而讓人感覺不到喜悅。

  太后以前對李景循當然是慈愛的,尤其是他第一次在父王面前失了寵信,太后這個祖母多次將李景循叫至慈安宮加以安慰,讓他不至於完全失了魂、落了魄。

  後來在京郊圍場救駕有功,太后感念他在危急關頭以君父為重,和陛下一樣,對李景循比之前更是親近了幾分,甚至讓他一度以為自己在太后和陛下心裡,終於跟別的皇子不太一樣了。

  然而,當李景循逼宮之後,發現太后看自己的目光充滿了戒備、鄙夷和厭倦,他才明白,那所謂獨一份的親暱慈愛,不過是自己自欺欺人罷了。

  ——如果只有一個孫子,太后應該就不能左右搖擺,她不會這樣給他臉色看,更不會心裡惦記著把她屬意的皇子救出去,好取代他這個看不順眼的孫子。

  難道真的要像雍州那位新帝一樣,為永絕後患而對其他皇族趕盡殺絕才妥帖?

  李景循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了殘忍可怕的念頭。

  眾人聽聞循親王提及「一個皇孫」的話,心中亦是大駭——殿下這是動了殺心了……而且他竟然打算殺掉所有皇子!

  說起這樣可怕的事情,更是無人敢接話了,一時之間所有人噤若寒蟬,不出聲息。

  其實循親王在此之前,在眾人心中的印象並沒有如此暴虐,連他的心腹都未曾見過李景循這樣。

  仔細想想,還真說不出一個確定的時刻,循親王忽然變了一個人,但他們能夠確定的是,這個轉變是在一個極短的時間裡發生的。

  ……

  事實上,李景循剛開始聽到宮中傳來的消息而要做出決定的時候,是十分猶豫的。

  因為父皇以前在他們心中甚是威嚴,無人敢挑戰他的耐性和權威,只能老老實實地聽令——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大概就是如此。

  但這份猶豫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一來時間緊迫,來不及再深思熟慮、做步步為營的打算;二來,他的心態也在這段時間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當他們十個皇子一連兩個月,默默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一整天都毫無聲息的梁帝,心中漸漸生出了一種從前想都不曾想過的感覺。

  ——原來父皇也是會老的,會病的,會受傷的……也是會死的。

  這樣的心思一旦生出,就再也遏制不住,讓他們原本就不安的心,更加浮躁起來。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讓人總想著要做點什麼,才不算枉費自己身上流著的尊貴的血脈。

  當李景循知道自己的「逼宮」是源於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消息」,他的第一反應竟然已經不是害怕和後悔,而是無以名狀的慶幸和激動。

  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讓他慶幸自己得這個「假消息」助推一把,終於下了決心。

  想到他離那個至尊的位置越來越近,怎麼可能不欣喜若狂呢?

  然而,這樣的喜悅和激動並沒能持續多長時間。

  自靖王得了威力更強大的「天雷」,步步向京城挺進,李景循的壓力越來越大,連帶著脾氣也一日比一日更加暴躁,有時候連他親信都不敢貿然惹他發怒。

  但就算他再怎麼著急,之前順利無比的局勢到這裡就各種擱淺受阻,原本想著盡快繼承皇位,將整個天京統一起來,也好一致對敵。

  誰知道天京還未完全收入自己名下,強敵就已經快兵臨城下,梁州泱泱大國,竟然只有亂臣賊子手上有那神物,真是諷刺至極!

  這段時間,李景循只覺得他周圍都是廢物,沒有任何人可以真正為他排憂解難。

  正當李景循準備親自到慈安宮走一趟,親自請太后出面勸動王相時,有人進來稟報道:「殿下,王妃說有事要求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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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循親王的王妃周氏是陛下和太后親選,與之育有兩女一子,是名如其實的名門貴女。

  其家族在洪永郡乃是經傳近百年的名門望族,她的父親時任工部尚書,和林彥弘的舅父齊光嚴一樣,是正三品的朝中大員。

  工部乃六部之一,主要職掌舉國土木興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寢供億之典。

  京中有一批能工巧匠,有些擅長建造大型的器械,而有些則為皇族製作一些精巧物件。

  祺王第一次使用「天雷」之後,京中就想知道如何製造這等「神物」。

  可惜這些能工巧匠並沒有能夠參破「天雷」的秘密,始終無法做出這等威力十足的武器。

  作為工部之長,周大人顯然為那時的情況感到頭疼而尷尬。

  就像循親王生氣的原因,不僅是祺王,靖王如今也有了「天雷」,而且還是更加厲害的「天雷」,偏偏京中卻不能做出同樣的東西,這不是丟臉丟大了。

  女婿是皇子中唯一一位封王的,而且現在離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只差一步之遙,周大人自然希望能夠做些什麼為循親王保駕護航,也好增加循王妃和整個周氏家族在李景循心中的地位份量。

  正在絞盡腦汁的時候,周大人忽然聽手下稟報,說他們的工匠中有一人曾見識過形容類似天雷的武器,但裝在更精巧的裝置裡,說想獻此物給循親王。

  周大人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去查明清楚,得知確有其事,而且此人已經完成了一個樣品,於馬上遞消息到宮中——他不能隨意入宮,但卻有個可以親自傳信的女兒。

  「怎麼之前不獻,現在突然說要獻寶?」

  李景循聽了循王妃的話,一面驚喜不已,一面又生出幾分懷疑。

  「回殿下的話,妾身父親已經仔細盤問過此人,」循王妃笑得溫柔:「原先這個匠人沒有見過實物,只見過繪有殘缺紋案的圖卷,所以不能立刻復原實物;再加上那匠人平日是修樓宇而非製作器械,對這等事物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一直都沒有繼續研究。直到他聽了些外面的傳言,聽說了天雷的威力,才意識到自己擁有了什麼。」

  循王妃說到這裡,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將前因後果道來:「此人性格有些乖張,所以並沒有立刻將這等大事稟報上峰,而是自己偷偷找了些材料來研究,打算做出了實物再獻給殿下。」

  李景循聞言不禁想:這傢伙既然如此自私自利、不顧大局,做出來的東西,恐怕也不一定是為了獻給他……反正是要拿來邀功的,到時候誰坐在那個位置上,誰就能得到這個匠人獻的「寶貝」。

  循王妃見循親王眉頭微皺,就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想要越過她父親、越過周家向殿下討好,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現在殿下對那個人顯然生了幾分厭惡,到時候就算此人面見了殿下,估摸著也很難得到殿下的喜愛。

  到時候東西獻給了殿下,匠人得了些不痛不癢的賞賜,最後還是回到她父親那邊,如此一來他們就能把這份功勞拽在周家手裡。

  「那他到底做出來東西沒有?」李景循聽到這裡,已經開始有些不耐煩了,語氣顯得十分不快。

  「殿下洪福齊天,托殿下的福,他自然是做出來了,只是沒來得及獻上。」

  循王妃周氏解釋道:「他說此物精妙,不是製作者,恐怕難以駕馭,所以堅持不讓妾身的父親來向殿下演示,而非要自己來進獻神物。」

  「既然如此,那就安排他進宮來,孤倒要看看,他這般神神秘秘,到底能獻上一個什麼寶貝!」

  ……

  循王妃在循親王面前給那個沒有自知之明、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匠人上了些眼藥,很快就和自己的父親聯繫,連人帶物送到了宮中。

  李景循身邊的侍衛仔細檢查了那個匠人帶來的物件,發現除了一根看上去是「粗竹」的奇怪東西外,此人並沒有攜帶其它諸如匕首、箭矢等危險之物。

  「草民於威,拜見……拜見殿下!」那匠人見到李景循,渾濁的眼珠子迸發出了光亮來,整個人跪倒在地上,一副恨不得立刻就跑到殿下身邊、迫不及待的慇勤模樣。

  李景循上下打量了一下跪在離自己五丈開外的匠人。

  只見那個自稱於威的男子大概四十歲開外,身形枯瘦,頭髮稀少,又因為許久沒有梳洗似的,整個人都顯得十分油膩。

  而且他那衣服也讓人覺得不堪入目——雖不至於到破破爛爛、衣衫襤褸,但外袍看上去灰土土的,褲子和鞋面連原本的顏色都看不出來了,實在是又落魄又邋遢。

  原本要見親王殿下,總要稍微收拾一下,清理乾淨再入宮,但周大人根本不想這個傢伙在殿下面前得青睞看重,自然要想辦法給他使些絆子。

  循王妃那邊才剛剛遞了消息出宮,周大人這邊就立刻安排了於威往宮裡去,還美其名曰「早些讓你見到貴人」。

  於威一直都是工匠坊最辛苦的匠人,哪裡知道這裡面的彎彎,自然被唬得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一身乾淨的,就跟著進了宮。

  李景循見他那副不修邊幅的猥瑣模樣,原本就有些不喜,現在立刻又加重了幾分厭惡。

  若不是還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真本事,真想立刻讓人將他攆出去。

  那個匠人還不知道自己在循親王心中的印象已經差到不能再差了,他滿臉都堆著笑容,高興得難以自持。

  「你做了什麼,先呈上來給孤看看。」李景循想快些判斷出這個「寶貝」是否真的是他期待的東西,所以也不再耽擱下去,親自開口問道。

  於威聞言,立刻喜笑顏開地道:「草民這就呈給殿下。」

  但當他發現自己被攔著不讓上前,而有一個李景循身邊的內侍走過來,似有要拿走他東西的意思,於是立刻抱緊了懷裡那根竹子一樣的物件,戒備地看向走近他的侍從。

  「我這寶貝可厲害著呢!只有我能用!」

  李景循聞言生出幾分怒意來:「只有你能用的東西,還有什麼好獻上來的?難道孤要對付天京外的反賊,只派你一人去不成!」

  於威見李景循發火,很是瑟縮了一陣,他戰戰兢兢地道:「不不……草民的意思是……是現在只有草民會用……」

  「那你還不快快演示,還想浪費殿下的時間不成?莫非根本是個沒有用的東西,所以才藏著掖著不給看!」

  李景循身邊的心腹見這樣一個身份低微的人大呼小叫,心中正是氣惱,於是語氣嚴厲地呵斥對方一番。他一邊說著,一邊繼續走上前來,伸手要奪他東西。

  於威顯然被這陣仗嚇到了,整個人蜷縮在地上,死死護住懷裡的竹筒,一面掙扎,一面嚷嚷:「我這寶貝可以於數尺之外取人性命,你們莫要靠近!」

  李景循看著他形似瘋魔的樣子,只覺得自己也魔怔了——因為期盼自己也能得到「天雷」那樣的神物,隨隨便便就讓這樣的瘋子進了宮,還親自見他瘋瘋癲癲鬧了一場,可不就是魔怔了嗎?

  想到這裡,李景循不怒反笑:「於數尺之外取人性命?怎樣取人性命?」

  那個於威愣怔了一下,他抱著那個竹筒子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突然手忙腳亂地開始盤弄起他懷裡那東西來,顯得更加神經兮兮。

  眾人不耐煩地看他從袖口取出一個火折子,點燃了一根露在竹筒子外的棉線。

  這時候,他抬起頭來,目露精光地看向李景循,一字一頓地道:「就是這樣取人性命的。」

  那竹筒黑漆漆的洞口,毫無徵兆地對向了站在遠處的循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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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巨竹為筒,內安子窠,如燒放焰絕,然後子窠發出如炮聲,遠聞百五十餘步。

  這個被後世稱作竹銃的武器,因為曾經輕鬆取一親王性命,頓時名聲大噪。

  不過竹銃和「天雷」都被後來的武皇帝所禁,連當初那把著名的「凶器」也很快被銷毀,所以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人們只聽說過它的名諱和事跡,卻幾乎沒有人見過實物。

  而就在那一天,跟著循親王一起見到竹銃實物的人,後來或死或被關,都以犯上作亂的名義伏首。

  那個叫於威的匠人,也因為刺殺親王而血濺當場,再也無人知曉他到底是從何處看到這竹銃的圖樣,又為什麼要借由獻寶刺殺循親王。

  仁賢二十二年,對於梁皇族來說,彷彿是一個極其不祥的年份。

  不僅陛下久病不愈,而且在這一年的春天,梁順帝的十位皇子於短短一月之間,一個接連一個死於非命,幾個小皇子受到了驚嚇。

  先是三皇子被二皇子誘殺,隨後五皇子和六皇子也死於二皇子之手。

  因為不滿於老九口出惡言,二皇子隨即將其虐殺,手上終於沾染了第四個異母兄弟的鮮血。

  隨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工部匠人,在工部尚書周大人的引見下,見到了滿手血腥的循親王,然後以自己本應該獻的「寶」,將其殺死。

  至此,原本有實力一較高下的皇子們都丟了性命,剩下的小皇子不要說理政,就是識字讀書也是剛剛啟蒙而已。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京中再也支撐不下去、很可能要打開城門「迎接」靖王的時候,陛下竟然毫無徵兆地突然醒來了。

  ……

  梁順帝彌留之際清醒過來,先是得到這個讓他悲痛欲絕的消息,幾乎立時就撐不下去了。

  是夜,對於御醫局的御醫們來說,簡直是有生以來最驚險的夜晚。

  好不容易等到陛下清醒了,提心吊膽忙碌了一個晚上,才總算讓陛下不至於連一句話都沒有說清楚,就再次閉上眼睛。

  在御醫看來,陛下突然清醒,未必是件好事——總有種迴光返照的意思,甚是不祥。

  李祈熹是在李景循被竹銃所殺的當天晚上醒來的,經歷了最為凶險的一夜,他面如金紙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死氣沉沉,有種行將就木的壓抑和悲涼。

  他微微動了動眼皮,卻發現眼前是一片混沌,哪怕整個寢殿燈火通明,他卻連近在咫尺的悟覺大師都看不清楚。

  「大師,朕這是睡了多久了?」他的聲音極輕,說話斷斷續續的,聽上去就極其虛弱。

  悟覺大師看了看他的印堂,微微歎了一口氣,回答道:「陛下睡了許久,也該是時候醒了。」

  李祈熹似乎想笑,卻是連牽動口角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問道:「大師,您跟朕說說,朕睡著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麼?」

  悟覺大師沉默了一會兒,並沒有立刻發出聲音。

  內侍總管伍立新見狀,滿心焦慮地上前勸李祈熹道:「陛下才剛醒,何不趕快休息一下,等養好了精神,再聽大師說話,可好?」

  李祈熹看也不看伍立新,他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這次醒來若是再睡去,他怕自己就再也「醒」不來了了。

  他一輩子多疑,什麼事情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然不想臨去的時候變成被瞞在鼓裡的糊塗的人。

  「說吧,朕受得住,大師。」

  悟覺大師又歎了一口氣,他慢慢地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以一種極其平和、沒有波瀾的語調說了出來。

  李祈熹病重,悟覺大師自己從雲水趕至天京,見證了這一系列發生的事情;

  一開始的導火索,是祺王世子因陛下病中游宴而被太后斥責、於王世子府暴斃而亡,祺王因此棄西滄於不顧,隨即以清君側的名義起兵,起初因得一名曰「天雷」的神物而所向披靡;

  為防止西滄的妖魔犯境,裕王分兵兩地。不久之後靖王卻「出兵勤王」,離開東境,至此梁州大亂;

  隨後就是祺王世子和靖王世子出逃天京,兩個實力雄厚的反王不再受京中牽制,自然更加猖狂;

  再之後就是二皇子循親王逼宮,殺弟,軟禁太后,後又被一平民所殺,整個過程都匪夷所思。

  梁帝每聽一句,呼吸就亂上一次,隨即又沉了幾分。

  眼看著陛下面若死灰地躺在被中,全無聖上過往的的威嚴霸氣,伍立新一輩子跟在陛下身邊,眼看年紀還沒有自己大的陛下處在彌留之際,如尋常老者一般虛弱無力,頓時為他心疼不已。

  悟覺大師避過了皇子被兄長所殺的細節,但這並不能帶給李祈熹絲毫安慰,當他聽完悟覺大師的描述,才發現自己醒來的時候,真是該醒的時候。

  ——這個時候若再不醒來,梁州恐怕就要在他手上徹底亂了……他有何面目去見先帝,去見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祈靖和李祈祺到了哪裡?阿裕呢?」

  悟覺大師先回答了他前一個問題,然後停頓了一下,才道:「我傳信給祈裕,讓他來見你,但因為事出突然,我怕他有失,會讓北境也亂起,所以令他不准進入天京。」

  李祈熹聞言,手指微微曲起,想握起拳來,最後還是沒有做到。

  殿中的宮燈發出柔和的暖光,但照在李祈熹蒼白的臉上,卻是沒有一絲溫暖的意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是在喉嚨裡吐出來的字句,伍立新和悟覺大師聽到李祈熹的話。

  「皇叔,一直都最喜歡阿裕的。」

  悟覺大師聞言,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

  ……

  他和先帝是雙生子,年幼的時候就被送到巫山的鎮國寺廟華音寺落發修行,不問朝廷。

  悟覺大師和先帝的生母孝仁皇后與顯帝乃少年夫妻,因嫡長子生而帶髮冠、三歲被立為太子,而一起出生的幼子卻因為皇家慣例而被送走,這讓她對幼子十分愧疚。

  是以悟覺大師雖在巫山出家,但一直受到了極好的照顧,在華音寺輩分極高,受人尊敬。

  早些年他也秘密往返於天京和華音寺,以解孝仁皇后相思之苦。

  梁皇族壽元不長,唯有悟覺大師長壽,是以先帝西去多年,陛下和諸位親王都已老去,悟覺大師依舊在華音寺頤養,雖不能被眾親王稱一句皇叔,但確是實打實的皇族。

  與太后對待諸王都很親近不同,悟覺大師對陛下、對祺王靖王等親王並不親近。

  若不是這幾年陛下受夢靨所擾,每年冬天都請悟覺大師進京,先帝駕崩之後,他幾乎不再與京中聯繫。

  雖然悟覺大師對他們一視同仁,但年少時的李祈熹就覺得,以皇叔這等出家人看來,應當是最喜歡心地善良的人。

  李祈熹也不得不承認,在兄弟幾人之中,誅殺妖魔最多的要數李祈裕,但要說誰的心最純粹的,應當也是李祈裕。

  相比於遙遠的天京,平武和雲水同在北境,從地域上來看還是比較近的,所以李祈熹聽父皇和皇祖母的囑咐,讓同胞兄弟裕王多多看顧孤身在華音寺的悟覺大師。

  沒有得到悟覺大師的回應,李祈熹也暫時沒有說話,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單單說了這麼幾句,就已經感覺到困頓不堪,後氣無力。

  ——他的身體已經衰敗到如此程度了……還能為活下去的人做些什麼呢?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李祈熹仔細想想,李景循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何嘗不是他這個做父皇的,一手造成的。

  他給了他們所有人希望,卻總也不讓這些希望成為真實。

  他們一直在猜忌,一直在搶奪,一直都在視自己的血脈之親為仇敵——就好像當年的他,祺王,靖王,和已經歿了的幽王、肅王……

  祺王手上的「天雷」似乎不多了,所以遲遲不敢貿然前進,但靖王卻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更厲害的「天雷」。

  聽他們的描述,李祈熹判斷這位靖王進京,應當用不了多久。

  幾個成年的皇子都已經死於非命,剩下的只有老邁的太后、皇叔,還有幾個還未成年的小皇子,難道能指望他們抵抗靖王的崇明軍,指望他們指揮京大營、鎮遠軍和北境軍,與勢如破竹的反王抗衡嗎?

  李祈熹絞盡腦汁,卻找不到能夠繼承大統同時率領京兵的機會。。

  大概是有些絕望了,李祈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伍立新見狀嚇得立刻上前,發現陛下還有微弱的呼吸,卻是一點也不敢鬆懈下來,趕緊目視悟覺大師,眼中帶著無限的惶恐和害怕。

  「王相何在?」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李祈熹喃喃道。

  伍立新立刻回答他道:「二殿下……罪王死後,太后就派人把王相一家送回了丞相府,現在應當在府中養病。」

  「那就好……」李祈熹帶著越來越虛弱的狀態,對伍立新吩咐道:「宣王相,吳相,錢卿,張卿和中書令進宮。」

  梁州已經再經不起這般摧殘,必須盡快擇一明主!

  仁賢二十二年,梁順帝久病之後終於於一夜中清醒。隨後順帝宣王、吳、錢、張等諸位顧命大臣進宮,擬旨傳位於裕王李祈裕。

  當夜,在位二十三年的梁順帝於太極殿駕崩,梁州大動。

  同月,靖王李祈靖率領崇明軍又破數城,終於抵達天京之外,以裕王得矯詔為由,準備全力進宮。

  被陛下提前召至天京的裕王並沒有依梁順帝之遺詔立刻登基繼位,而是立刻著手整頓各自為政的天京十六衛,同時調集京大營對進犯天京的靖王發出最後通牒。

  一方面向天下廣而告之,確定祺王和靖王為反王。

  靖王因得「天雷」神物,自認為勝券在握,於是不理詔令,準備蓄力向天京發起最後的進攻。

  仁賢二十二年四月十五日清晨,就在兩軍於天京內外對峙的時候,靖王令人準備好「天雷」攻擊,這時候,崇明軍陣中突然發出一陣巨響,響徹天際。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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