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不見
這一年皇長子的生辰是在南嶺過的, 李景承甚至連曾經的裕王府都沒有回。
其實除了和林彥弘在一起的幾年, 李景承的生辰都在巫山和裕王府過,只是如今那裡沒有父皇和母后, 沒有景熙,也沒有林彥弘……對於李景承來說,就是一座空城。
所以在裕王府過生辰, 和在南嶺度過,似乎並沒有什麼本質的差別。
也許在戰場上,他還能暫時專心致志地誅魔,暫時不要讓思念、擔憂和希冀這些複雜地混合在一起的情緒充斥自己腦中, 換片刻清醒。
尤其是得到母后烏蘭圖雅的信, 得知悟覺大師帶著林彥弘閉關不見人、打算為他梳理魂現之力的時候, 李景承的緊張之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種感覺李景承在過往的歲月裡也體會過多次, 只是每次林彥弘都能很快逢凶化吉,所以持續的時間都不長。
然而這次,有幾個月甚至半年的時間,都見不到林彥弘, 也得不到什麼具體的消息,光是想像就能知道這段日子對於關心林彥弘的人來說,會有多麼的難熬。
李景承身邊的親衛能夠察覺到殿下一如既往冷峻的臉龐中些許的不同,但又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這一點不同。
他們只知道,哪怕已經貴為皇長子,殿下並沒有因此而開心多少。
有部分曾經跟隨李景承在雲陽城和雲桐城待過的暗衛,知道殿下幼年就與林長史在一起, 也大約知道兩人的關係,所以清楚為何殿下會變得越來越沉默。
林長史的病情一直在反覆,御醫和平武的大夫找不到原因,一度束手無策。
華音寺那位曾經撫養過殿下的高僧悟覺大師已經接林長史回京城,想辦法為他續命,如今還不知是個什麼情況。
殿下生辰剛過,京中就來了一封密信,影衛雖不能看到其中的內容,但都覺得一定與林長史的病情有關。
這一年的初冬,南嶺一如既往地早早被大雪覆蓋,與往年無異,卻不知為何顯得格外的寒冷。
因著皇長子的生辰,平陽都督府和平武的世家裡,有不少人在私下裡議論紛紛。
平武、漢陽的五姓世家喬、賀、西龔、東龔和陳氏中,除了喬家和嶺東龔,其餘三姓皆與裕王府關係「親近」。
其中尤以龔孟常所在的嶺西龔和陳信所在的陳氏與裕王府和都督府關係最好。
龔孟常帶領龔家旁系脫離了本家,自立門戶,等於是與嶺東龔徹底決裂了,但在朝廷和裕王府的支持下,嶺西龔發展起來不僅沒有阻礙,反而在極短的時間就在平武站住了腳跟。
剩下的事情,無非就是利用如今的優勢,花個幾十年、上百年繁衍生息,更加壯大起來。
「大人,長史大人離開平武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朝廷派來的欽差也快抵達郡府,我們當如何是好?」
原本以為林長史的病情雖有反覆,但當和過去一樣,很快否極泰來,誰知道他竟然就這樣一病不起,甚至嚴重到要去京中看病。
原本被壓制的嶺東龔見狀,哪裡不高興起來?
誰都知道,龔孟常之所以可以得到朝廷的支持,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林長史身上——林長史就是陳氏、西龔、賀家與京中還有裕王府之間的紐帶。
現在這個紐帶要斷掉了,好不容易有興起之勢的西龔、後來居上的陳氏都有很大的麻煩,賀家若是因此而搖擺,平武和漢陽世家之間的格局,勢必要被打破,重新來算。
一旦失去了林長史,素來對世家冷淡的皇長子殿下還是否會繼續支持嶺西龔,怎麼看都是個未知數。
龔孟常聞言,沉默了片刻道:「該如何,自當如何。」
「可是大人,我們……」
「還未到時候,莫要自亂陣腳,」龔孟常揮揮手,打斷屬下的話:「林長史雖然去了天京,但你看,他是如何去得?」
事實上悟覺大師是用鎮魔軍護送林彥弘去的天京,但對外,卻公佈是官家憐惜林長史年紀輕輕就因為長時間殫精竭慮而身有虧損,遂令他暫時放下平陽都督府的各項事務,並專門派人接林長史回京養病,待病好再看是留京還是回平陽都督府。
能得到這等殊榮,其實證明了林長史不僅得先帝看重,也備受新皇寵信。
林長史雖然是先帝一手扶持起來的年輕官員,但他真正大展長才的時候,卻是在北境。
與裕王府共同經歷了一系列的天災人禍,林長史儼然已經成為新皇的心腹,與皇長子並肩在西昌和曲都作戰更是讓他與那位冷峻皇子建立了旁人始料不及的「關係」。
只要這次他能在京中養好身子,根本不用擔心前程的問題。
那屬下想了想,雖然覺得林長史的病能不能好是個很懸的問題,但也明白了龔孟常的意思。
「朝廷派來的官員,是那位王大人,他對北境事務比較熟悉,而且當初他來平武的時候,看著也與林長史政見相和,王家在之前遭遇大難,想來不會輕易逆著陛下的意思,應當不會為難我們這些與林長史有舊的人。」
說到王家,倒是讓龔孟常想起了一個傳言。
王相雖然是顧命大臣,但他之前在獄中病重,將養了一段時間,由於年事已高,恢復極慢,如今已經完全不能上朝了。
王家舉家被前二皇子下獄,還未完全恢復元氣。
世人皆道安順王家歷經三朝,榮寵不衰,但王相年事已高,這份榮寵還能持續多久,卻是不得而知的。
如今新皇繼位已有半年,眼看改元年的日子越來越近,有些事情已經被有心人記掛起來。
相比於先帝后宮,新帝后宮如今只有一位皇后和一位還沒有冊封宮妃品級的側妃,看著單薄極了,若是來年選秀,這裡面會有多少機遇,因陛下喜好無人得知,所以並不確定。
但眾人可以確定的是,皇長子明年這個時候,就要及冠了。
皇室子弟的婚配年齡雖然因為情況不同而存在一定差距,有的很早,有的卻很晚,但再怎麼晚,及冠之時也當已經考慮清楚,尤其是皇長子這般身份尊貴的皇族。
換句話說,宮中要不要選秀、陛下會擇多少秀女進宮都說不好,但皇長子的婚事卻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只是宮中遲遲沒有動靜,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讓人困惑的同時,也有些無從著手。
「都道安順王氏的嫡系中沒有適齡的女子,要不然藉著選秀或者皇長子的婚事,倒可以做些功夫。」
龔孟常這樣想,心中有了些旁的想法。
當初裕王還在封地的時候,平武和漢陽的世家不是沒試過往裕王府送人,最後自然都沒有成功。
皇長子從京中回到邊境之後,一直在裕王身邊,世家想要在這位殿下身上下功夫,也有些不好使力。
但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在平武的,可只有皇長子一人!
龔孟常不是沒有生出什麼心思,但很快又自我否定了。
他在林彥弘身邊的時候,頗受這位長史大人的影響,原本的野心還在,但行事已經有了極大的轉變。
由於林長史,他與李景承這位皇長子殿下也有了幾分交集,雖說不能完全猜出這位殿下的喜好,但至少知道,這位殿下比起他父皇,還要難以討好。
在龔孟常的印象中,也就只有林長史的話,在皇長子殿下那裡有作用,但凡林長史說的,殿下都會多考慮幾分,可見對林長史的重視——這出生入死培養出來的親近和默契,可不是普通感情。
現在林長史因北境事務繁重而病倒,被接去京中養病,皇長子這段時間待在南嶺,都不著王府了,可見更看重北境安穩。
若是龔孟常這時候還想那等事情,恐怕不僅不會在皇長子殿下面前討得好,反而容易惹怒對方。
到時候跟皇長子沒有攀上關係,又沒有林長史出面緩和,得罪了對方,那就得不償失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皇長子殿下總算回了都督府一次,隨後發生的事情讓龔孟常十分慶幸自己頭腦清醒,沒有做錯決定。
年節將至,各處的年禮送入原來的裕王府、現在的皇子府。
喬家和嶺東龔送的年禮格外「豐富」,結果引得皇長子殿下動了肝火,原模原樣地退回去不說,還把王府裡凡是跟喬龔兩家沾丁點關係的下人全部放了出去。
雖然皇子府的長史後來道是年節將至,為行善舉才放的人,但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
不管外界如何猜測皇長子殿下這次是徹底厭惡了喬家和嶺東龔,李景承在府裡待了幾天。
直到京中傳來旨意,改年號,他才返回南嶺。
偌大的王府,過了建府以來最冷清的年節。
上元節的時候,李景承是在曲都的官屬中度過的。
他把林彥弘給自己畫的宮燈掛了起來。
其實早些年還有幾個,但都留在雲水郡和京中了,現在這個是最簡單的一個。
上面畫著成年銀狼威武霸氣的模樣,讓人一看就知道,畫這副圖的人有多喜愛那隻銀狼。
巨獸湖水一樣的眼眸看過來,裡面彷彿藏著一個人的身影,專注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