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窮追不捨
白源從外割開大廈頂層的其中一扇窗戶, 消除了具現化的滑翔翼, 與衛霖一同進入某套豪華公寓。公寓黑燈瞎火,家具上覆蓋著布罩, 顯然主人出遠門去了, 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回來。
選擇這裏落腳, 是因爲地理位置好、海拔夠高,視野開闊, 依兩人的目力, 能看清市區大部分街道和建築。
當然也包括已經燒成一片廢墟的博物館,以及廢墟中高高矗立的伏羲女媧神像。雕像現在已經有近百米高度, 像一根刺向雲霄的長矛, 遠遠可見無數車和人包圍著它, 現場拉起了警戒綫。
隨著博物館的倒塌,羅天、秦橫雲和其他古神繼承者們也不見了蹤影。但衛霖和白源知道,他們都還在這座城市裏。站在陽臺往外眺望,會看見夜空下的某個區域忽而狂風大作、忽而冰雪交加、忽而翻江倒海, 不時燃起烈火、發生爆炸。
警車與消防車、救護車的鳴笛聲此起彼伏, 整座城市似乎驟然陷入了首尾難顧的混亂與災難。
“圍繞秦橫雲的妄想而運轉的世界規則, 再加上破妄師們本身的精神能力,估計要不了兩天,這裏就會毀在神力之下。”衛霖雙手撐在陽臺欄桿上,鳥瞰亂套了的市區。
白源說:“目前看來,還有一部分同事沒有出手,否則局面會更加不堪。”
“海嘯前的暴風雨而已, 他們八成在合縱連橫、策劃戰術,到最後都會出手。”衛霖說完,走進房間,給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氣灌下,然後癱進沙發裏。
白源站在落地窗邊,後腰抵著窗框,舒展兩條筆直修長的腿,雙手半插在褲兜,微側著臉,陷入深思。柔和的燈光將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勾勒成了大師筆下傳世的油畫。
衛霖如今特別吃他這股子自然而然的裝逼勁兒,感覺帥到天理難容,看得錯不開眼。
“我在想,我們是不是當局者迷。”白源緩緩吐了口氣,沈聲道。
“說穿了,‘天極’只是個對患者腦電波進行掃描、提取,將信息數據進行虛擬三維化的展臺,它本身幷不具備操縱、改變患者思維的能力,更難以影響到破妄師。”
衛霖表示贊同:“沒錯,這個展臺如果出了故障,地板會陷下去、燈會掉下來,或者乾脆整個兒垮掉,臺上的人會受傷,但不會受控。況且我們還受過精神特訓,哪那麼容易被洗腦。”
白源點頭:“問題就出在這裏,想要弄明白真相,必須設法脫離,回現實中看看。”
“可怎麼脫離?秦橫雲的癥狀越發嚴重,擺明是不會自己清醒了,監測員又聯繫不上。”衛霖煩惱地摸了摸下巴,“這下還真有點棘手。”
白源走過來坐在沙發上,把搭檔攬進懷裏:“一起想辦法,找個突破點。”
衛霖枕著結實有彈性的大腿,舒服地半瞇起眼,享受一點短暫的平靜,然而不到半分鐘,陡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就把這平靜打破。
衛霖起身看了看,是秦橫雲打來的,於是開了揚聲器。
“衛霖、白源?”
“對。”
“你們還不過來嗎,就缺你們倆了。”
“怎麼,打麻將二缺二?”
“……衛哥,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你看看外面都亂成什麼樣了,華夏的古神在羅天的帶領下對我們窮追猛打,東夷再不團結聯手,真要落在下風了。我……我真不是當組織者的料,就等你們來出謀劃策了。”秦橫雲著急道。
衛霖很想直截了當對他說“我們不摻和這事”,話出口卻成了“你們現在在哪?”
“太好了!”秦橫雲報了個地址,“你們快來吧,我們等不久,隨時會挪地兒。”
白源意外地看了搭檔一眼,伸指堵住手機上的話筒,問:“你真決定要過去?”
衛霖自己也被這句脫口而出的話嚇到:“口誤口誤。現在他們一個個走火入魔,打得你死我活,我們過去只會捲入戰場,無論是被迫傷人,還是被人所傷,都挺蠢的。目前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置身事外,先想辦法脫離。”
白源說:“我也是這個想法,所以剛才有點吃驚。”
衛霖也覺得莫名其妙,話到嘴邊還能自己拐彎?他尷尬地撓了撓劉海,保證:“下次註意。”
白源鬆開手指,衛霖對著手機回答:“你等著,我們馬上就到。”
白源眉頭一皺,立刻掐斷了通話。
“霖霖……如果你另有想法,可以事先和我商量,我們首先是一體的,對嗎?”他神色嚴肅地問。
衛霖用拳頭堵住嘴,眨巴著圓溜溜的貓兒眼,顯得無辜又驚詫,點了點頭,又拼命搖頭。
這下換成白源心慌了,握住他的手背拉下來,追問道:“怎麼回事?語言失控?”
衛霖深吸口氣,迅速冷靜下來,自我剖析:“不是失控,因爲我在說那句話的瞬間,的確就是這麼想的。就好像腦中有兩個念頭,前一秒與後一秒截然不同,這是什麼情況?”
“兩個念頭,哪個才是你自身的意誌?”白源問。
衛霖苦笑:“我自己要是清楚就好了。”
白源怔了幾秒,突然說:“莫非失控的不是語言,是思維?你和其他同事一樣,也受到了影響,但發作得慢,程度也輕很多——或許不止是你,也包括我!”
衛霖一震,一點靈光劃過腦海,但他來不及捕捉,只能下意識地反問:“白源,你現在這個念頭,是出於自身的意誌嗎?”
白源遲疑了一下:“我想,應該是。”
衛霖臉色凝重:“你也不確定。如果是平時的你,只會答一個字,‘是’。”
白源伸手抹了把臉,指尖用力推揉眉心:“我們是不是有些緊張過頭了,放鬆點,好好想想。”
“我覺得我遺漏了什麼,很重要的,”衛霖喃喃道,開始在一小方地板上踱來踱去,像只焦躁地轉著圈的追尾貓,“關鍵性的……”
白源雙手握住衛霖的肩膀,在他額頭上輕吻了一下:“你記憶力超強,不可能遺漏信息。如果每個有用信息都是一顆星星,那麼我相信你的腦域中裝著銀河,也許……你只是還沒將其中兩顆星星聯繫起來,它們雖然遠隔光年,卻遙相呼應。”
衛霖驀然楞住,然後失聲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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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的房門就在此刻轟然炸開,漫天粉塵與碎屑中,一個黑色球體砸了進來。
說球體幷不準確,應該說是一團黑暗物質。它吸收了周圍99.96%以上的光綫,黑到人眼無法理解其形體和輪廓的地步,看上去就像一個無底深淵,幾乎接近真正的黑洞。
它落在客廳,瞬間吞沒了沙發和茶幾,仍在向外輻射擴張……
衛霖抓住白源的手腕向後彈開,叫道:“臥槽!是齊修明那小子的殺手鐧,還真對我們下死手啊!”
黑洞後方現出了個熟悉的身影,卻不再是經常求他幫忙通關解謎遊戲的鄰桌同事,而是個殺氣騰騰的敵對者:“我乃冬神玄冥!”
衛霖望向緊隨其後的三名同事:“那麼你們也不再是辛樂、付曉敏和呂蜜,而是木神句芒、風後和誇娥氏?可我們還是衛霖和白源呢,這可太不公平了。”
白源冷漠道:“雖說是同事,如果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就別怪我不近人情了。”
衛霖很是頭疼:“可我下不了手啊源源。別說呂哥了,我還欠辛樂60塊買零食的錢呢,他都不要我還。”
“那就拿命來還吧。”辛樂十指一彈,不可計數的變異松針朝衛霖激射而去,更多的青色藤蔓在地板上蜿蜒爬行,纏繞與覆蓋了接觸到的所有物體表面。
“不打不打,自相殘殺,一點意義都沒有。”衛霖一路退向陽臺。
白源無奈地陪他撤退。兩人跳下45層樓的陽臺欄桿,正想故技重施,具現化出飛行工具離開,卻被一彎銀色的亮光搶先托起。
齊眉劉海、圓臉蛋的女孩懸浮在空中,脆生生地說:“刑天、夔澤,你們先走,帝江在等你們,這些雜碎交給我和羲和姐姐就夠了。”
衛霖嘆氣:“莉莉,你恐高還暈針,別打了,走吧。”
女孩嘟嘴瞪他:“我是月禦望舒!每晚都要駕馭月車巡天,恐什麼高呀!”
旁邊的日母羲和換了一身古代宮裝,拂袖將載著兩人的銀光推了出去:“快走,別誤了正事!”
衛霖和白源眨眼已在兩公裏外,只能遠遠地看著大廈被戰鬥中爆發出的炫目亮光籠罩。
“白先生,我現在特憋屈,特……生氣。”衛霖磨著後槽牙說。
白源安撫地拍拍他:“完全理解。”
“我想把他們的腦袋擰下來。”
“你剛才說,‘你知道了’,他們是誰?”
衛霖:“我們的老對頭,一直都在追查的那撥人。”
白源瞳孔一縮:“你懷疑……”
衛霖點頭:“你還記得李敏行的腦控理論嗎?他說腦電波信號可以被修改和再植入,這樣就能控制對方的大腦活動,讓人覺得這是自己産生的念頭。是不是很像目前我們的狀態?
白源沈默兩秒,峻聲道:“如果你的懷疑是真的,那麼光腦‘天極’、治療中心,甚至整個腦域開發研究所都將牽涉其中。我們得馬上回現實世界中去。”
衛霖嘆氣:“再試著呼叫一下監測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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顔雨久離開後勤部辦公室,腳步匆匆地穿越地下走廊,來到庫房區,左右張望確認沒人後,用電子鑰匙和指紋刷開了一間倉庫的大門。
倉庫裏分門別類地擺放著各種年久失修的儀器,等待報廢流程結束後被處理掉。還有一些防塵罩套著的儀器,是之前淘汰的舊型號,還能用,但不好用,就先擱置在這裏,沒報廢掉是因爲摳門的領導覺得,說不定哪天還能應急湊合一下用。
顔雨久穿行在許多架子和箱子之間,最後在一個兩米長、橢圓形儀器前停下腳步,掀掉了防塵罩。
這是一臺光綫Ⅲ型電極艙,在兩年前已被光綫Ⅳ型淘汰掉,倉庫裏也只留了損耗度最低的兩臺。
顔雨久給這臺舊型號的電極艙接上移動電源,艙內對接口的指示燈亮起,說明它還能正常運行。但因爲耗電太大,不是一個小小的移動電源能支付得起的,三秒鐘後指示燈又熄滅了。
顔雨久露出驚喜之色:能用就行!
現在治療室內所有的新型電極艙都被鎖定了,無法開啓,裏面的治療師出不來,監測員們也都被集中到會議室裏,開了個持續了一整天的封閉式會議。
顔雨久是在兩個小時前接到的葉含露的電話。對方借著上厠所的機會,用備用的手錶通訊器偷偷打來的。
“……所有治療師都進了同一個患者的大腦,而且彼此之間幷不知情。我們被驅離崗位,‘天極’接管了所有監測過程,上頭給我們的解釋是‘光腦再次升級前的負載和容量測試’,但我從沒見哪個測試是要用員工的意識去冒險的。”
“這次的任務有問題。雨姐,你得幫我想想辦法,衛霖還有白源也都在裏面呢!”對方最後這麼懇求道。
顔雨久因爲毆打病患,剛被調到後勤部不久,之前也當了一年多破妄師,雖然當得不咋地,利害之處還是知道的,聽了葉含露的話,當即變了臉色。
“什麼測試,聽起來一點也不符合常理,肯定有問題。”她斷然道,“妹子,你別慌,這個忙我一定幫。這樣吧,我去庫房區找一口帶操作平臺的舊電極艙,找到了再聯繫你,你就裝病暈倒,從醫務室那邊溜過來。”
葉含露問:“雨姐,你這是也打算進去?能行嗎?”
顔雨久猶豫了一下,說:“只要通過終端設備連上‘天極’的內網,應該能行。我進去看看什麼情況,如果有必要,就把他們帶出來。至少先把衛霖和白源帶出來,我還欠他們一條命呢。”
葉含露點頭:“那我給你當監測員,雖然我從沒有獨立監測過任務,但開啓‘引流通道’還是沒問題的。”
“就這麼定了。”
這會兒,顔雨久找到了合用的電極艙,就著滑輪將它推到庫房區的全自動控制室,找到電源和光腦終端,又給葉含露發了個短信:“搞定了,但我不太會接綫,你過來幫我吧。”
會議室裏的葉含露看了一眼手錶屏幕上的文字,起身,弱柳扶風地走向茶水間,沒走兩步就臉色慘白地倒在了地板上。
同事們放下點心和飲料,紛紛圍上去,七手八腳地扶她。
“小葉暈了!”
“會不會是低血糖,她體質向來不太好。”
“要不先送去醫務室吧!說不定掛點氨基酸和葡萄糖就沒事了。”
部門主管見狀,只得同意將人送去醫務室。
半小時後,葉含露獨自一人潛入庫房區的控制室,見到了等待多時的顔雨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