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門後的秘密
傳送陣的白光散去, 衛霖和白源出現在一個幽暗的洞穴, 右側數米外,有自然光綫照射進來。
他們走向亮光處, 發現身處一道斷崖, 周圍赭黃色的砂土與嶙峋的巖石裸露著, 寸草不生,毫無生機。土層間偶爾露出點灰白或灰黑的尖銳物, 仔細看去, 像是骸骨與武器的碎片,早已被久遠的時光腐蝕。
下方是黑黝黝的裂谷, 無際地向大地的兩極延伸出去, 不知縱橫深淺, 仿佛無底深淵。向下望時,只感覺一陣陣陰森的冷氣翻卷上來,夾雜著空穴來風的嗚咽聲,淒厲得像來自地獄的回音。除此之外, 這裏一片死寂, 連一聲蟲鳴都沒有。
“北境大裂谷?總覺得下面通往什麼極其黑暗與邪惡的地方。”衛霖從懸崖邊縮回腦袋, 又仰身往上看了看,看不到崖頂,只有一綫蜿蜒的天空。
白源在十幾米寬的洞口查探了一下,沒有發現向上或向下的路徑,這個洞穴就像峭壁中間被挖出的一個孤零零的蟻穴。他又回到傳送陣,檢查可以接連的傳送節點, 發現唯有一個“淩空城”,還變成了無法傳送的狀態。
“看來只能往裏走了。”衛霖指向洞穴深處,那裏似乎有條暗道。
兩人牽著手,一前一後地走入地道。地道幷非天然,四壁有人工雕鑿的痕跡,腳下不時還能踢到帶花紋的碎裂石板。
走了百來米,前方霍然開朗,現出一個空曠的大廳。殘垣斷柱、半坍塌的拱門和散落一地的雕塑、燈飾,都在表明這裏曾經是一處地下神殿,如今已成了廢墟。
“這裏就是阿德萊德獲得錮靈之書的地下遺跡嗎?”衛霖環視了一圈石壁上的燈槽,裏面插著滿是灰塵的舊火把,也不知還能不能用。他甩出十幾枚帶火屬性的飛鏢,竟然成功點燃了它們。
昏黃的光綫搖曳而起,勉強照亮了這個大廳。
大廳散落著不少骸骨,大部分是人類,也有獸人、矮人等種族。中央有座幾近坍塌的高臺,周圍的石階崩壞得差不多了。高臺上歪歪斜斜地立著一尊一人多高的石頭雕像,頭顱和半邊肩膀已經消失,看不出雕刻的是誰,只能從背後殘缺的帶狀翼中,判斷是七名聖靈使徒其中之一。
雕像的雙手虛托在胸前,似乎曾經捧著什麼東西。
衛霖走上前,目測了一下雕像雙手間的距離,嘀咕道:“會不會是原本放書的地方?”他從懷中掏出錮靈之書,比劃了一下,大小差不多。
白源則在查看高臺周圍地面上殘留的骸骨和法陣痕跡。
錮靈之書在衛霖手中自行翻動起來,停在了印有綠葉符文的那一頁。綠光逸散而出,形成了巡林者·夜權的虛影。衛霖看著面前高挑俊美的白精靈,嘆氣道:“夜泉死了,沒有保護好你的重生之身,我很遺憾。”
夜權搖頭,語聲縹緲:“這不重要。我重生的目的,就是爲了阻止王羽倫,幷讓聖靈之書回歸原位。”
“聖靈之書?”衛霖揚了揚手中的古書,“你是說這個?我以爲它叫錮靈之書。”
夜權說:“那是因爲它被汙染了。至高神將它安置在這個神殿中,用以封印裂谷之下的那道門。”
“門?”
“準確的說,是裂隙,通往深淵位面的裂隙。”
“深淵位面……”衛霖轉頭看了一眼走過來的白源,“我記得白騎士曾經被加摩爾的放逐術丟進去過。”
白源點頭:“深淵位面,三個魔王統領下,魔物們的棲息之地。”
“不錯。深淵與混靈大陸幷不在同一個位面,而這道遠古神魔大戰時留下的裂谷,是唯一連通兩者的縫隙。爲了鎮守住它,不讓裂隙擴大、魔物入侵,神在離開大陸前,將聖靈之書留在這裏。幾千年過去,聖靈之書受到深淵氣息的日夜浸染,逐漸變得邪惡,開始吞噬那些意外闖入者,將它們封印在書頁中,成爲怨靈。它想離開這不見天日的地穴,於是在兩百年前,借由一名女巫的手將自己帶出了這裏。”夜權說。
衛霖:“那個女巫就是阿德萊德。她把書帶到了薊花郡的修道院,開始修習第一卷裏的法術。”
夜權:“第一卷裏封印的都是怨靈,原本用來淨化死者的‘靈魂指引’也變成了詛咒之術。萬幸的是,它最後落到你的手裏,你毫無私心,靈魂光明磊落,因此才沒有受到怨靈的影響,甚至還能使用第二卷中的符文法陣。”
衛霖聽得有點臉紅:我有私心啊,而且私心比誰都重,是你不瞭解我的真面目啊精靈大兄弟!
夜權繼續說道:“現在它終於回到了神殿。將它放回雕像手中吧,衛霖,我會用我全部的力量淨化它,這樣它就可以繼續鎮守裂谷一千年。”
“一千年後呢?”衛霖問。
夜權微微一笑,如林泉花樹,美得不可方物:“自然會有另一名聖靈使徒在大陸重生,繼續這個使命。”
衛霖點了點頭:“明白了,我把書放回去。反正它也只會在我腦袋裏嚶嚶嗡嗡,總是試圖幹擾我的思維。”他上前幾步,很爽快地把錮靈之書放回雕像的兩手之間,又好奇地問了句:“第三卷只有薄薄的小幾十頁,和前面的厚度實在不對稱,裏面是什麼內容?”
夜權笑著搖頭:“只有神能理解幷使用的內容。”
“……好吧,凡是好故事,總得留點懸念的小尾巴。”衛霖聳聳肩,決定把心裏那只好奇貓徹底趕走,免得一直琢磨。
“謝謝。”夜權說著,半透明的身影似乎凝實了幾分。他將一隻手放在雕像上,遲疑了一下,又轉頭對衛霖說:“不要怕,死亡幷非生命的結束。”
衛霖有些意外地看他:“什麼意思?”
夜權安撫似的朝他點點頭:“你如此純潔,神國會接引你的靈魂。”
“不不不,我這人一點也不純潔,從內到外都是汙的——”衛霖仿佛嗅到了什麼不祥的氣息,汗毛都要竪起來了。
白源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神色冷肅中透出了點緊張,上前一步逼問道:“你叫他別怕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釋放了‘宇宙之灰’。那是人類的身軀所不能承受的、神的力量。”夜權平和地說完,身影沒入雕像之中。
“……餵,餵餵!意思是我會怎麼樣?”衛霖話音未落,雕像在那一刻散發出強烈的光亮,整個神殿遺跡融化在白茫茫的聖光之中。
大廳中的兩人不由自主地舉起手臂,遮住了眼。
強光逐漸平息,白源放下遮擋的手臂,睜開眼睛。另一隻掌心空蕩蕩的,沒有了搭檔的溫度。
衛霖仿佛與那陣強光一起,消融不見。
白源胸口仿佛被利刃貫穿,尖銳地裂痛起來。他極力收斂散亂的心神,四下張望,放聲叫道:“衛霖!衛霖——”
他將遺跡與洞穴內外找了個遍,仍不見衛霖的身影,緊張得滿身冷汗、心臟痙攣。他用右手緊緊攥住左手五指,捏得指節咯咯作響,勒令自己必須冷靜,好好思考——
這裏是王羽倫的腦內世界,破妄師是外來的意識,不會無緣無故地突然死亡,只可能會“陷落”在對方腦中,而後腦電波慢慢衰弱、消失,現實中的身體成爲植物人。但衛霖之前根本就沒有“陷落”的徵兆。
衛霖的意識曾經消散過一次,在程笠新的“絕對領域”裏,但在兩三分鐘內又重組了,還激活了新的異能。所以這會不會又是一次深度進化?但這次也太久了,已經過了將近十分鐘!
白源咬牙,呼叫監測員開啓精神對流。
“精神類後遺癥科A級治療師白源,呼叫監測員。”
“04號監測員滕睿收到,請講。”
“滕睿,馬上看一下衛霖的腦電波!”
“衛霖……正常啊……等等!這頻譜變化有點奇怪,每小段範圍內的峰穀都差不多,像複製粘貼的一樣……他在裏面怎麼了?”
“你試著開啓精神力傳導通道,A點白源,B點衛霖,由A向B單向傳遞。”
“……無法開啓,找不到B點!怎麼回事,頭一次見這種情況!衛霖的腦電波明明在,可是又似乎不在……你別急,我找人過來一起看看——”
滕睿話沒說完,白源就掐斷了呼叫。
他用力抹了把臉,覺得一切問題都出在這個“絕對領域”上——
王羽倫!你個王八蛋在哪裏?!
白源站在洞穴的傳送法陣旁,強忍住喉嚨內的咆哮,霍然走到斷崖邊,掏出梅理遺骨,用力擲下——
乳白色的圓珠微光一閃,迅速被漆黑的深淵吞沒了。
風聲越來越烈,仿佛有什麼力量——來自黑暗,恐怖而被壓制,蠢蠢欲動的力量——得到了增強,在裂谷下暗流湧動。
白源拽下左臂上的雷霆之盾,毫不猶豫地接著往深淵裏扔。
在他的手指即將鬆開之前,背後的傳送法陣白光亮起,王羽倫的聲音叫道:“住手!別扔!你這混蛋,知不知道下面是什麼!”
白源轉頭,冷冷看他:“深淵位面的裂隙。吞噬了聖靈使徒的力量,那些魔王會變得更加強大,隨時會突破位面,來到混靈大陸。”
王羽倫怒道:“你知道還要扔,是想毀滅整個大陸,讓人類與其他種族都被魔物吞噬嗎?”
白源說:“那又怎樣,關我屁事。這裏是你的大腦,下面的深淵是你潛意識中最爲恐懼的東西、最不願見光的黑暗面,就讓它們衝破封印好了,到時你精神崩潰、你徹底發瘋,關我屁事!”
王羽倫倒吸了口冷氣:“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麼,什麼大腦,什麼發瘋……但我告訴你,這道深淵決不能打開!這關係到整個世界的運轉和力量維繫,爲此我不惜強行將淩空城遷移到這上空,用來鎮壓它……我看你才是瘋了,連自己的家族和王國都不顧了!”
白源無所謂地冷笑:“什麼家族、王國、大陸,人類世界,就讓它們滅亡好了!我只要衛霖!聽清楚了嗎,把衛霖還給我,否則我就毀了你的精神和意識。”他握起一隻拳頭,伸向王羽倫:“這回我會把‘精神衝擊’釋放到極限,讓員工守則什麼統統見鬼去吧!”
雖然身披法袍、手握權杖,王羽倫依然本能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仿佛心口被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劍抵著,下一秒就是血濺三尺!
他腳下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內心被一股突來的恐慌籠罩,覺得什麼地方很不對勁——眼前這個發瘋的騎士、那些莫名其妙的字眼,以及這個逐步失控、隱隱崩潰的世界。
白源漠然鬆開持盾的手。
王羽倫驚叫起來:“不——”
他的權杖放出一道聖光,追向掉落中的雷霆之盾。但深淵更快一步吞噬了它,幷於黑暗中發出雷鳴般的隆隆巨響。
“它們要出來了。你所恐懼的東西,或許是童年的陰影,或許是噩夢的沈澱,或許是殘酷的現實……現在的你,做好迎接它們的準備了嗎?”白源不爲所動地逼問,臉上是一種全無溫度的兇狠與冷酷。
王羽倫蒼白的嘴唇顫抖起來,連連搖頭:“不、不……封印它們,必須把它們壓在地心最深處,不能出來,不能!”他大叫一聲,拔腿向洞穴內的地道跑去。
白源緊追其後,進入地下遺跡,看見王羽倫直奔神殿大廳的高臺,向雕像手中已被淨化了的《聖靈之書》撲去。他再次釋放了“精神衝擊”——幷沒有使出全力——將王羽倫擊倒在地。
一腳踩上王羽倫的腦袋,白源殺氣騰騰:“最後說一遍,把衛霖還給我!”
地面開始搖晃起來,劇烈震蕩著。這不是普通的地震,也不是禁咒級別的法術波動,而是大腦深處的魔鬼,來自最恐怖的噩夢與最醜陋的記憶,即將破柙而出……
王羽倫哭了。
他拽下權杖上的黑白齒輪,用顫抖的手指撥動它。
不停旋轉的齒輪被逆向撥動,先是卡頓了一下,而後朝相反的方向緩緩旋轉,越轉越快。
大廳內的時間開始回流,一秒、十秒、一分鐘、十分鐘……白源緊緊盯著衛霖消失的地方,即使夜權淨化錮靈之書時發出強光再怎麼強烈,也絕不閉眼。最後他看到了衛霖的身影——
他的衛霖霖擡起手臂,正要遮住眼睛,另一隻手緊緊握住他的掌心。
他用盡全力地抓住了他,把他從時光洪流中猛地拽出,跌回自己懷中。
衛霖回到了他的懷中——白源抱緊他的搭檔與愛人,將臉深深埋進對方頸窩,掩飾濕潤發熱的眼眶。
“啊……剛才好像有道刺眼的光,突然又不見了……”衛霖疑惑地撫摸白源的後背,“白源,你怎麼了?”
“……沒什麼。”白源極力穩定情緒,咽下眼眶中的熱意,“我想你了。”
衛霖笑起來:“想什麼,我就在你身邊啊。”他想後退一步,看清白源的神情,不料腳下絆到了個硬物。
王羽倫從地上爬起來,想要逃避什麼極爲可怕的東西似的,跌跌撞撞地朝神殿深處跑去。
“什麼情況?”衛霖莫名其妙地問。
白源抹了把臉,說:“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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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深處還有一道門,連接著長長的甬道。甬道的盡頭,又是一道門。
這道門有點奇怪,木質的,方方正正,看起來跟現實世界的房門差不多。
白源推開了它,走進去。
裏面是一間臥室。
現代化的、在任何一個中層以上階層的家庭裏都能見到的,臥室。
有張寬敞的席夢思床,帶電腦的書桌,明亮的檯燈,墻面被漆成淺藍色,貼著各種各樣的電競海報和漫畫塗鴉。桌上電腦屏幕開著,呈現出《混靈紀元》的遊戲畫面,一個個虛擬角色在裏面排山倒海、大殺四方。
衛霖走到墻邊,看那些隨筆與塗鴉。“過來看這個。”他招呼白源。
白源靠過去,一刻不能稍離似的,摟住搭檔的肩膀。
其中一大張白紙,用圖釘釘在墻上,上面潦草地手寫了不少字。
衛霖仔細辨認:“教宗、神之子、未來的神(我);七個聖靈使徒(王洵、陳有函、魏明明……)——哎,這仨名字有點眼熟啊。對了,上次在快餐店把不肯給手機號碼的妹子打成重傷,那一女兩男,就叫這名字。呵,接下來是‘主教’、‘信衆’,不錯嘛等級體系和權限、任務都標註得很清楚。足足有六七十人,有些字跡比較新,明顯是後來一個個添加上去的。這個王羽倫,在現實中果然扯虎皮做大旗,拉起了個邪教雛形,再繼續發展下去,不知道會不會又成爲一個新的XX真理教。”
他邊看,邊忍不住笑起來:“真特麼中二。你說,他到底是真妄想癥,還是裝瘋賣傻啊?”
白源側頭瞥了一眼蜷縮在床腳的王羽倫:“那就得問他自己了。”
王羽倫穿著松垮垮的睡衣,臉色慘白得像個鬼魂,反反復複地念叨:“我是教宗,我是神之子,我是未來的神……你們要信愛我、敬奉我,貫徹我的意誌,才能抵禦魔鬼的傷害,才能獲得心中所渴望,末日神罰來臨時,才能在神國中得到永生……我是教宗……”
“看樣子是真瘋。我猜他曾經受過什麼刺激,導致現實中産生偏執型精神分裂,最後在妄想中尋求立足之地——還必須是高高在上,睥睨衆生的那種。但他還是沒法徹底拋棄現實的殘影,於是在這‘絕對領域’的深處,在他大腦的潛意識裏,還保留著這一間他長年累月獨處的臥室的模樣,就像蝸牛背著它認爲最安全的殼子。”衛霖猜測。
白源說:“我對他的精神狀態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們完成任務了,可以去寫報告,然後回家。”
衛霖歪著頭看看他,笑道:“你看起來有點焦躁。”
白源深吸口氣,忍住不在蛇精病的腦子裏狂吻他:“我不但焦躁,還空虛,需要你來好好填補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副本結束,下章回到現實世界。嗯,會給王羽倫一個“交代”~
以及你們嗷嗷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