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磨過的銅幣會有明顯的缺損，而這樣的銅幣很多商家都不會收，所以湯姆並不會這樣做。

　　他只是用衣角細細地把銅幣擦了很多次，讓它們顯得嶄新。

　　這樣，看在這亮晶晶的份上，那些賣糧食的老闆才不會把他趕出去。

　　或許還能心情大好，答應他用幾枚銅幣換一捧麥子的請求。

　　他原本是這樣的打算的，而現在，他已經不需要這樣做了。

　　從便利店回到他原先站得地方，湯姆小心打量了四周，並一點也不慢地脫下外衣，把麥片塞進了衣服裏，裹得嚴嚴實實，這才抱著包裹往回走。

　　五百米……

　　四百米……

　　千萬不要被人發現。

　　湯姆警惕地穿過貧民窟，低頭哈腰地路過無數幫派青年。

　　他的包裹雖然有些弧度，但包裹破破爛爛的，想來裏面裝的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那些青年並沒有多問，很容易就放他過去。

　　“嘿，湯姆，你的衣服裏包了什麼東西，怎麼看起來鼓鼓的？”

　　在剛站在家門的時候，他的鄰居山姆突然從旁邊湊過來，嚇了他一跳。

　　“沒什麼，是一些剩飯。”湯姆強作鎮定道：“是好心的老爺們施捨的，剛好夠我和妹妹吃一頓，沒有多餘的了。”

　　“哼，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聽到湯姆的回答，山姆憤怒地揮了揮拳頭：“我怎麼會覬覦那一口食物，你妹妹才那麼小，我不會搶你們的食物的！”

　　呵呵，誰知道呢？

　　儘管山姆表現的很真實，但湯姆仍然有幾分不信。

　　不是湯姆喜歡猜忌別人，而是在貧民窟呆久了，他無師自通學會了在這兒生存的第一要義——警惕。

　　無論對方表現的多實誠，嘴上說的多好聽，都絕對絕對不能相信。

　　他的母親，就是被一個來自貧民窟的騙子騙走了僅有的錢，他們一家才最終流落到貧民窟裏。

　　湯姆不動聲色地和山姆打著太極。

　　而知道從湯姆這裏得不到好處，山姆在閒扯了一陣後，也無奈地悻悻而歸。

　　確認山姆遠去，湯姆才栓門關窗。

　　最後他從窗縫處確認周圍沒有別人，他才謹慎地打開包裹，小聲地喚醒了妹妹：“安妮，你看，我給你帶麥子回來了。”

　　“麥…麥子……”

　　安妮坐起身，艱難地道：“湯姆哥哥，安妮想喝麥粥。”

　　“好，哥哥這就給你做。”

　　看到妹妹虛弱的樣子，湯姆不禁紅了眼眶。

　　安妮這兩天發了熱，額頭很燙，而他的母親也是被一場發熱帶走的。

　　在母親沒有病逝前，家裏主要靠母親給人家洗衣服度日。

　　而他，為了幫助家裏，也經常會在市場裏撿一些別人不要的垃圾，幾顆釘子、一顆紐扣，或者是幾塊碎布，用這些破爛換幾個錢，由此補貼家用。

　　母親在的時候，他們過得雖苦了點，卻還能吃飽。

　　但當母親也隨父親離開了他們，這一家的生計就全壓在了湯姆這個十歲的男孩身上。

　　他在撿破爛之餘，還要照顧妹妹。

　　這樣一天天的，日子也竟混了過去，兩人就這樣過了半年，直到安妮也不幸染病。

　　染病，對於不幸的兩人簡直是晴天霹靂。

　　湯姆一個幹苦力活都沒人要的孩子，連飯都吃不飽，自然也買不起藥。

　　好在，安妮的運氣比她母親好點，竟然在沒有藥的情況下熬了過去。

　　只是她在生病幾天一直嚷嚷著麥粥，當她好不容易好了，湯姆想給妹妹補補，順便滿足一下她的願望，這兩天就四處尋思麥子的事。

　　而現在，經歷了一番曲折，他終於把麥子弄到手了。

　　“安妮，你等等，哥哥這就給你做。”

　　湯姆試著撕開包裝，一邊悄聲對安妮道：“哥哥給你做麥粥的事，不要跟別人講。要是有人問，你就說有一個好心的老爺施捨了些飯給我們吃，不管是誰，你都跟他這樣講，記住了嗎？”

　　“嗯，安妮記住了。”安妮虛弱地應著，蔚藍的眼球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湯姆的動作。

　　“撕開包裝…倒入容器裏…最後加上熱水。”

　　湯姆按照店主教的步驟一步步地做。

　　當到了加熱水的時候，他為難地發現，他早上燒的水已經涼了。

　　在貧民窟，柴火也同樣珍貴。

　　於是湯姆咬咬牙，用半溫不熱的水泡了碗雀巢優麥，然後直接端給了安妮喝。

　　“安妮，喝吧，麥粥做好了。”

　　“哥哥…好快，這次的麥粥做的好快。”

　　安妮用皮包骨頭的小手接過木碗，用可愛的鼻子嗅了嗅，很快不解地道：“哥哥，裏面沒有一粒粒的麥子，你騙人。”

　　“我，我沒有騙你。”

　　湯姆臉色變得刷白，難道，那個人騙了他？

　　他奪過安妮手中的木碗，定眼一看，裏面有一片片的漂浮物。

　　他看見後想了想道：“安妮，這些片片是麥子剁碎的麥片，也是麥子，你喝吧。”

　　“嗯。”

　　安妮悶悶地應了一聲，雖然哥哥帶回來的不是麥子，但這東西聞起來香香的，應該也不難喝。

　　於是抱著一絲期待，安妮小小地喝了一口，然後徹底對湯姆心服口服。

　　“麥子，是麥子！是麥子的味道。”

　　安妮又喝了一口，接著依依不捨地把碗推給了湯姆：“哥哥，你也嘗嘗，這個麥子好好喝。”

　　“真的，安妮不騙人，真的好好喝！”

　　安妮重重地點頭，而湯姆見到這反應也心動了。

　　在家道中落之前，他們也曾是商人的子女，吃過不少好東西。

　　所以能讓安妮說好吃的食物，那應該就是真的好吃。

　　看著大包裏的麥片還省不少，湯姆就沒推拒，自己也喝了一口。

　　結果這一喝，他就立時知道安妮喝的時候是什麼感受了。

　　真是……太tm好喝了！

　　在貧民窟呆久了，湯姆也染上了幫派混混們的不良習性，一言不合就爆粗口。

　　如果不意外，當他長大了也會混這條路，或者有把子力氣，能當個碼頭的搬運工，那就是十分完美的生活了。

　　總之，雖然很不雅觀，但這是湯姆能想到的關於食物最好的讚美。

　　就是他以前還是商人的頭生子的時候，他也沒喝過這麼好喝的東西。

　　這種細膩的口感，完全不像麥子。

　　仔細嘗起來，竟然跟那些最好的麵粉糊也差不多了！

　　而且，如果他沒看錯，在他泡之前，那些細細的片片中還夾雜著一些咖啡色的粉末。

　　那些粉末有一絲絲的甜味，這甜味融入了麥片，讓原本只有粘稠的麥片也變得好喝。

　　就算黏糊糊的麥片吞到了喉嚨裏，還有一絲甜味在口中回蕩，令湯姆回味無窮。

　　“安妮，哥哥喝完了，剩下的你喝吧。”

　　湯姆只喝了一口，就把剩下的麥片全推給了安妮。

　　見到哥哥喝過，小傢伙也不再推讓。

　　她接過還剩半碗麥片的木碗，一口口把麥片喝到了底，這才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把木碗放到了一邊。

　　“哥哥，我喝完了。”

　　吃飽後，安妮的聲音多了幾絲元氣，讓湯姆聽得極為開心。

　　“吃完了，這點夠嗎？我帶回來的麥片還有很多，要不要再來一包？”

　　怕安妮不瞭解，湯姆就補充道：“麥片，也就是麥粥，哥哥再給你泡一碗吧。”

　　“不用，安妮吃飽了。”安妮搖頭：“哥哥沒吃飽，哥哥喝。”

　　“呃……”安妮的話讓湯姆啞口無言，不過他不捨得喝這麼好的麥片，就騙她道：“哥哥再外面吃過了，並不餓。剩下的麥片我們就先存起來，等安妮餓了，我們再喝，這樣好不好？”

　　“咕嚕~~”

　　湯姆的肚子不給面子的響起來了。

　　見狀，安妮立刻指責道：“哥哥騙人！你肚子叫了！”

　　“你現在就喝，要不然安妮以後也不喝了！”

　　“好，哥哥現在就喝。”

　　安妮的堅持讓湯姆潰不成軍，於是，他心疼地又泡了一碗麥片，然後不顧安妮的抗議，在房間裏挖了個坑，然後小心地把麥片全都埋了進去。

　　“安妮，這個地方千萬不要跟人說，平時玩耍的時候也千萬不要挖出來。”

　　湯姆不放心地囑咐道。

　　“哥哥放心，安妮知道。”

　　隨著溫水澆入，溫乎的麥片又泡好了。

　　心疼安妮的懂事，湯姆舀了一勺喂給安妮，就見這小傢伙揚起小臉，帶著幸福地笑容把麥片吃了下去。

　　“哥哥，這個麥片好像沒有泡開。”

　　湯姆低頭一看，還有一些凝固的麥片粉末漂浮在水面，剛才他就是把這種東西喂給了安妮。

　　“安妮，沒事吧？給我麥片的人沒說沒泡開的麥片能不能吃。”

　　“沒事的，都是麥子，都可以吃。”安妮用童稚地語言安慰道：“而且麥子甜甜的，更好吃。”

　　湯姆拿起勺子一嘗，果真，沒被稀釋過的咖啡粉末更甜，這甜的都比得上城裏精緻的高檔糖果了。

　　和妹妹又分享完一包麥片，湯姆不禁握緊了藏在口袋中的石頭。

　　他知道，這一切快樂都是這塊石頭帶來的。

　　如果他能有更多的錢，是不是就能換來更多的麥片，讓妹妹天天開心？

　　路鹿不知道便利店的存在激起了一個少年的野望，當他掛好牌子回到房間時，他看到了令他哭笑不得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