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燈暗了下來後，他們的手一聲不吭地牽在一起。這個電影拍得不錯，嚴紹起初只想隨便看看，但多分了兩眼過去，也不由得被吸引住。

　　厚重古樸的畫面與深沉苦澀的劇情，結合得很是抓人。宋心的手時松時緊，緊張時還滲出一點點汗水，電影放到虐心高潮部分的時候，嚴紹聽見身邊傳來小小的聲音，一看竟然是宋心在低低地抽噎。

　　他努力咬著嘴唇，不發出聲音干擾到其他人，另一隻手抹著臉上的眼淚。藉著突然一下亮一點的光，嚴紹看到他鼻子都紅了，情真意切得不行，牽起他的手親了一下。

　　直到電影結束，沉重的片尾曲，廳內的燈重新亮起來。其他觀眾也有幾個哭了的，歎息地走出去，宋心還坐著抽噎，難為情地說：「不，不好意思……我有點太傷心了……」

　　嚴紹拿著紙巾幫他擦臉，順手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坐著，親他紅紅的眼睛。片尾曲還沒放完，宋心聽著聽著，抽噎的聲音又開始大起來。嚴紹抱著他，讓他倚在自己身上哭，大手摸著他的頭髮：「你的心真軟。」

　　宋心貼著他，吸著鼻子蹭了兩下。

　　半分鐘後，工作人員進場來收拾場地。嚴紹知道他會害羞，在他耳邊告訴他該回去了。宋心起來，順便抱起了爆米花桶和喝完了的可樂，離場到了垃圾桶邊時扔進去。

　　嚴紹帶他到衛生間，讓他清理自己狼狽的小臉，盯著他清瘦的背影出神。

　　宋心對於同齡人來說挺瘦弱的，這樣俯下身去洗臉時，纖細的背部骨頭凸出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將衣服頂起一小塊。他的後頸窩會凹下去一點點，垂下手時兩肩又自然舒展，頭髮落到前方去，白白的頸子裸露著，讓人不由憐愛。

　　他洗好後，嚴紹捧起他的臉，細緻又溫柔地幫他擦乾淨。這個動作曖昧得很，宋心悄悄地看了看周圍，暫時沒有其他人，也大著膽子踮著腳起來回禮般在他臉側親了一下。

　　嚴紹帶宋心回了家，在路上還打電話吩咐廚娘做他喜歡的菜。宋心坐了一會兒，開始跟他討論電影裡一些細節，掰著手指態度很嚴謹地數。嚴紹順口點出一個情節化用的典故，宋心愣了愣，吸吸鼻子沒忍住又想哭了。

　　車子已經快到家了，他無奈地把自己感性的小戀人攬進懷裡，親吻著安慰。這招十分奏效，當車子停下時，宋心已經被他親得滿面紅霞了，結束後埋在他的懷裡不敢見人。

　　他故意逗一下宋心：「要我抱你進去嗎？」

　　宋心連忙爬起來，說「不用不用」，捂著臉下車。

　　宋瑜正在寫作業，見自己親爹把小養父從學校拐回來了還有點開心，拽著宋心的胳膊就讓他去陪自己打遊戲。晚餐三個人一起吃，宋瑜給宋心夾了一塊肉，嚴紹慢條斯理地將魚刺挑乾淨，也放了塊魚肉到他碗裡。宋心樂呵呵地給他們各夾了好多東西，自己也吃得飽飽的，吃完了還打個飽嗝。

　　他帶著書去嚴紹書房裡寫作業，寫完後仔仔細細預習明天的課，又問嚴紹自己能不能看看他的書。嚴紹自然同意，他到大書架邊走了一圈，拿了一本短篇小說集。

　　以往嚴紹處理公事時身邊不能有人，但宋心安安靜靜坐在他對面，他時不時看看那聚精會神的小臉，心情就自然地變得放鬆了。兩個人對坐著，不用有什麼互動，就覺得平和又安心。

　　小半個小時後，嚴紹剛合上一份報告，便見宋心咬著嘴唇，看著看著又哭了起來。嚴紹撐著下巴看他，他發覺自己失態了，把剛看完的故事夾了個書籤蓋上。嚴紹起身去抱他，翻開書籤那一頁，發現是一篇描寫朋友分離的短篇小說。

　　宋心頭埋在他懷裡，帶著哭腔呢喃說：「我以後還是不要看這樣的故事了……」

　　嚴紹沒有說話，大掌貼在宋心背上，一下一下地撫摸安慰著。他的眼簾垂下，只把難得溫柔的那部分落在宋心身上。

　　這個人從裡到外無一處不是天真柔軟的，無論遇到怎樣的人事物都坦誠而認真地接納對待。他以前的生活並不好，遇到過許多欺騙與苦難，但他只是努力去克服那些東西，帶著一點點小自卑，繼續樂觀地生活下去。

　　他可以費盡心力養一個與他毫無關係的孩子，也可以相信自己這樣交集不深的人，甚至不懷疑自己這突然的喜愛從何而來。自己指出一條路，他就傻乎乎地跟著走，都不懷疑前方究竟會是陷阱還是荊棘。

　　他沒有半點心機，連撒謊都不懂，一切的想法都明晃晃地擺出來給人看。開心了會笑，被誇讚了會誠懇地道謝，迷茫時嘴唇會微微張開，失落時小臉會垮下去，甚至看個電影看本書都能為根本不存在的人們傷心成這樣。

　　嚴紹的世界中，他是唯一一個。

　　他是一汪乾淨的泉水，嚴紹起先只想嘗嘗他的味道，嘗了一口又想要更多。泉水本身還未有所覺，乖順地接納他，他便一步步自己走到了最深處，全身都溺在其中了，只有那甘甜的味道沁入每一個角落。

　　也不知是在哪一個時刻，他就決定將這汪泉水完全劃進自己的領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