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紫雲院位於王府南側。孫碧瑤一踏進院裡即被滿院的花草吸引住目光,空氣中散發着淡淡的花草香。
清幽雅緻的院落裡,住着一個空有虛名、得不到丈夫寵愛的女子,這裡就像座困住她的美麗牢籠。這是孫碧瑤踏進院落裡時,心底浮現的感慨。
紅紅帶著她來到一座亭內,亭內早已坐著等候許久的唐霏霏,身後還站着一名婦人。
「參見王妃。」孫碧瑤朝她欠身行禮。
「免禮。孫姑娘請過來坐下吧。」唐霏霏指着對面的位子。
「謝王妃。」孫碧瑤抬頭對上婦人一雙鋭利打量的目光,靈眸微斂,掩去眸底的愕然。
「孫姑娘不用害怕,我找你來只是想問你幾件事情。」唐霏霏絶美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溫婉的笑。
「王妃有事儘管問。」
「你手上的血玉古鐲已拔下來了?」唐霏霏陡然發現她左手腕上空無一物。
「是的,血玉古鐲已拔下來歸還給王爺了。」
「孫姑娘,既然你已離開,又為何再回來呢?」唐霏霏目光由她左手腕移到她清麗的臉上,絶美臉上的笑容微斂。
「我……」孫碧瑤一時啞口,要她如何說出口呢?說喬毅卑鄙的用好友的性命逼她回來?還是說喬毅對她有特別的感情?
唐霏霏似乎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美眸中有絲黯然。
「我知道是王爺親自帶你回來的,我想知道的是,孫姑娘對王爺抱持着何種心思?」
孫碧瑤瞧著眼前神色黯然的王妃,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在這之前,她原本可以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對喬毅並無任何心思,她並未對不起任何人,可現在她的心動搖了,她愛上一個有婦之夫,就算她甘願委身為妾,仍是對不起眼前的絶美女子。
更何況她的自尊也不容許自己成為任何人的妾室,可她仍是不由自主地心動,她都不知道該拿這份感情怎麼辦,面對眼前王妃的詢問,她再次無言了。
唐霏霏細瞧著她臉上的掙扎,絶美臉上浮現一抹苦澀的笑。
「我明白了,但在你做下任何決定之前,我希望你去看一看王爺的書房,那裡是王爺不准任何人踏入的,也是保存我姊姊最完整回憶的地方。」
那是屬於唐婉婉和喬毅之間所有最美好的回憶,也是他心中不允許任何人碰觸的禁地,若是孫碧瑤看了之後,仍是決定要跟着王爺,她也無話可說了。
「王爺的書房?」孫碧瑤訝異地低喃。
「你走吧。」唐霏霏揚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那碧瑤告辭了。」
孫碧瑤朝她欠身行禮,轉身走出亭內,身後跟着的黑金搖着尾巴跟在後頭,一眼也沒看向唐霏霏。
「春姨,你覺得呢?」唐霏霏淡問着身後的人。
「回王妃,孫碧瑤的雙眼神韻很像大小姐,或許王爺就是因為這一點才會被迷惑吧。」春姨將方才觀察的結果回報。
「是啊!她的雙眼的確是像,但再怎麼像也比不過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吧?可他都無視了五年,春姨,這樣被冷落無視的日子我受夠了。他不會回頭看我一眼的,以前不會,以後更不會了。」唐霏霏絶美的臉上儘是哀淒,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頰畔。
「王妃……二小姐,你別難過了。」春姨安慰了五年,已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了,只能在旁邊陪她一同落淚。
「我累了,陪我回房休息吧。」
唐霏霏身子一起,春姨連忙扶着她,陪同走回寢房休息,望着她臉上未乾的淚水,只能怨恨自己無力幫她。
孫碧瑤離開紫雲院後,一路上心神惚恍地經過重重迴廊、亭台水榭,回到瀟湘院裡,在回到西側廂房前,她想起王妃所說的話,於是旋即往東側王爺所住的寢房走去。
她曾聽紅紅提過,東側是王爺所住的地方,書房在寢房右邊,而左邊則是唐婉婉生前所住的廂房。
腳步停在寢房前,往右邊移動,推開書房門,腳步遲疑了下,仍是踏了進去,黑金搖着尾巴坐在書房門口望着她。
入目所及,是一幅幅畫像,從粉雕玉琢的女娃到甜美的小女孩,一直到絶美靈秀的少女畫像,一共十五幅。
孫碧瑤一點也不懷疑這十五幅畫像是誰,緩步走到第十五幅畫像前,望着畫像裡手持蓮花含笑的絶美少女,腦海中陡地掠過一幕影像和對話。
「毅哥哥,這是我的第十五幅畫像,你要把我畫得美一點喔。」
少女脆如銀鈴的笑語帶著嬌嗔。
「本皇子哪一幅畫像沒把你畫得美麗動人?」渾厚的嗓音含着濃濃的寵溺。
這是怎麼一回事?
孫碧瑤手指搓着又開始抽疼的額際,目光流連在其它十四幅畫像上。
「毅哥哥,你說是花美,還是我美?」
「當然是花美了。」
「毅哥哥……」不滿的嬌斥聲。
「毅哥哥,你最討厭了,只會一直逼我喝藥。」清脆的嗓音十分委屈。
「生病的人不喝藥,病又怎麼會好呢,還有,不准咬下唇,小心又咬傷了,你這個壞習慣,怎麼都改不了。」急忙低斥的聲音舍着一絲無奈。
「婉婉,每年你的生辰,本皇子都會為你畫一幅畫像,等我們兩個都老了,再來慢慢回味,這可是我們之間最珍貴的回憶。」
「毅哥哥,這個……老了就不用再畫了吧?」絶美的小臉皺着,她老的模樣可不想讓人看到,一點都不美的。
「在本皇子眼裡,不管你變成何種模樣都是最美的。」
一段段屬於唐婉婉和喬毅之間的對話無預警地如洶湧潮水般向她鋪天蓋地襲來,腦中像是有只重鎚不斷地敲打着,痛得她小臉慘白、額冒冷汗,嬌軀軟倒在地。
「汪!」黑金見她不對勁,跑到她身旁舔了下她的小臉,隨即轉身跑了出去。
痛!頭好痛!
孫碧瑤倒在地上痛得發不出聲音,腦海中一幕幕景象仍是不停地疾速掠過--由唐婉婉的孩提一直到少女,還有成婚前在狼嚎谷所發生的事--
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黑金的吠叫,似是在催促人快一點。
「碧瑤!」
喬毅高大的身形出現在書房門口,黑眸在瞧見倒在地上的嬌軀時,俊臉愀變,大步來到她身旁,將她扶抱在懷裡,在瞧見她小臉毫無血色、冷汗不斷的模樣,胸口驀地一緊。
孫碧瑤緩緩睜開一雙靈眸,秀眉緊蹙,小手輕撫他俊朗的臉龐,虛弱地吐出一句低喃:「毅哥哥……」小手無力地滑下,昏厥在他懷裡。
喬毅身形一震,瞠目結舌地瞪着懷裡昏迷的人兒,他方才並沒有聽錯,她喚了他什麼?
「藍劍,快去請大夫!」
喬毅低吼一聲,抱著懷裡的人,大步往隔壁寢房而去。
大夫在看過孫碧瑤後,只說她似是受到極大的打擊才會昏過去,等她醒來就沒事了。
喬毅坐在床畔,大掌溫柔地輕撫昏迷中的小臉,黑眸深沉地注視着床上的人兒,沉吟不語。
站在床尾的澄花在大夫走後,終於忍不住將沈青羽給拉到角落去。
「沈姑娘,為什麼我家小姐會昏倒在王爺的書房裡?她不是被王妃給叫去嗎?還有,王爺為什麼要把小姐留在他寢房裡?這樣會壞了我家小姐名聲的。」澄花埋怨地瞥了喬毅一眼。
「這我怎麼知道,我比你更好奇好嗎!」沈青羽目光探究地打量着表哥的神情。
「你們剛才說王妃找過碧瑤?」渾厚嗓音響起,伴隨着一道鋭利的眼神。
沈青羽渾身不由得一顫,笑着打哈哈。
「表哥,我不是故意要瞞你,而是你都親自出馬去接碧瑤回來,霏霏聽到消息後,自是會對碧瑤感到好奇,這也是正常的事,我是相信霏霏不會為難碧瑤才沒告訴你。」至於為何碧瑤會昏倒在表哥的書房裡,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澄花,你跟着你家小姐幾年了?」喬毅話鋒一轉,問向角落裡的澄花。
「四年。」澄花雖不懂他為何會這麼問,仍是照實回答。
「表哥,有什麼問題嗎?」沈青羽隱約察覺到事情不對勁。
「杜冰瑩人在哪裡?」喬毅不答反問,精鋭的目光掃向兩人。
「杜姑娘出地牢後有來找過小姐,知道小姐去見王妃,只說會再來看她,人就離開了。」澄花囁嚅回答。
「你們全都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不准進來。」喬毅目光不離床榻上的人,朝兩人下令。
澄花一聽,急得示意沈青羽說句話,怎麼可以讓昏迷中的小姐跟王爺獨處呢,這樣太危險了。
沈青羽可不敢在此時捋虎鬢,硬拉著不滿的澄花離開。
孫碧瑤這一昏迷直到翌日清晨才醒過來,當她睜開眼,瞧見靠坐在床畔睡着的男人後,眼無法抑制地泛紅,緩緩起身,小手輕撫上那張俊顏。
在她碰觸到他臉的同時,一隻大掌迅速攫住她的小手,黑眸睜開,對上她含淚複雜的美麗靈眸。
兩人目光糾纏許久,直到美眸滑下淚水,孫碧瑤再也忍不住,嬌軀投入他懷裡,哽咽地低喊:「毅哥哥!」
喬毅用盡全力將懷裡的人兒緊緊摟抱住,兩人之問不留一絲空隙,黑眸激動地在她耳邊低啞地問:「你終於想起來了嗎?婉婉。」
孫碧瑤驚愕地在他懷中抬起頭,含淚的靈眸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毅哥哥,你早就知道我是婉婉?這怎麼可能?」連她自己都失去記憶,不記得自己是誰了,為什麼他會知道?
喬毅朝她溫柔一笑,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雙掌將她的小臉捧在掌心裡,黑眸深情地凝視着她。
「婉婉,當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深入骨髓時,即使她的容貌改變了、忘了自己是誰,只要她本身擁有令男人心動的特質,他的心仍是會認出她來的。」
聞言,孫碧瑤忍不住再次流下淚水,她沒想到他竟會如此深愛着她。
「你是何時開始懷疑的?」
「在圓通寺後院樹林裡,與你初次相見,你的這雙眼令我印象深刻,再來是你為救司徒峰受傷,與我唇槍舌劍,那骨子裡的倔強卻又識時務,都十分像你;還有更加深我懷疑的就是黑金。」黑眸瞥向趴在床尾、聽到主人叫喚抬頭的大黑犬。
「黑金對初見的你喜愛異常,你該知道黑金只認我們兩個為主人,其他人牠皆理都不理,加上你嗜吃白糖糕、身戴茉莉花香包、用膳時無辣不歡、左右手皆能使用,最重要的一點是,血玉古鐲戴在你手腕上鮮紅似血,因為它知道你就是它的主人,最後,令本王堅信無疑的就是你留下來的信,那首詩是你最喜歡的,還有一模一樣的筆跡,種種跡象令本王肯定,你就是本王的至愛唐婉婉。」
他從最初一點一滴的懷疑,到最後逐漸肯定世上不可能會有習性、筆跡、氣味如此相像之人,除非本來就是同一人。
「所以你才會親自來梧桐城,在我堅持不做任何人替身時,還一口答應,當時我還奇怪你為何會態度丕變,沒想到我竟會愛上同一個男人兩次。」
孫碧瑤又哭又笑,心中百感交集,是心疼他對她的痴傻,是高興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這個男人的深情不悔。
「毅哥哥,如果我不是唐婉婉,而只是酷似唐婉婉的孫碧瑤,那麼你最後會愛上這個孫碧瑤嗎?」含淚的靈眸望向眼前這個令她心疼的男人。
「那麼本王或許仍然會留下這個孫碧瑤,但她最終也只是唐婉婉的替身,永遠得不到本王完整的心。」大掌再次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堅定地說出他對她的深情不移。
孫碧瑤淚水落得更凶,再次投入他懷裡,雙臂緊緊摟抱住他的脖頸,啞聲哽咽地低喊着:「傻毅哥哥,為什麼要這麼傻?婉婉有什麼好,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都死了五年的人了,忘了不就好了嗎?」
「已經是深入我骨髓的你,又怎麼忘得掉?又該如何忘?更何況老天終究待本王不薄,又把你還給本王了。」為此他真心感謝老天,不再怨恨衪了。
「婉婉已不再是五年前的婉婉了,連容貌都變了,不再擁有絶美的容貌,這樣的孫碧瑤,你還要嗎?」哽咽地抬起頭,含淚的目光直視着他。
「本王說過即使換了容貌,只要你還是你,本王就要,唐婉婉也好,孫碧瑤也罷,本王都要定了。」薄唇吻上她淚流不止的靈眸,再移到她柔軟的粉唇,輾轉吸吮,直到她喘不過氣來,這才放過她。
孫碧瑤偎靠在他懷裡,任由他緊緊摟抱住自己,待氣息平穩後,這才再開口。
「毅哥哥,如果我不想再當那個天真、受盡保護、不知人心險惡的唐婉婉,可以嗎?」靈眸一黯,低柔的嗓音有絲苦澀。
「都由你,只要你開心就好,還有,永遠都不准再離開本王身邊。」
失去一次的椎心之痛,已讓他活在地獄裡五年,若再一次失去,這人世間他將不再留戀。
「毅哥哥,我爹娘還好嗎?」她想念爹娘,五年不見,他們可好?
「他們……在五年前,你出事不久後,就相繼過世了。」喬毅擔憂地望着懷裡的人,卻仍是老實告訴她。
孫碧瑤痛苦地閉上眼,淚水再次無聲滾落,看得喬毅胸口一陣揪疼。
「婉婉,五年前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喬毅見她一再避開這個話題,主動開口詢問。
「毅哥哥,聰明如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而且你不也早命雲劍哥哥去查五年前的事了嗎?」
孫碧瑤淚眸注視着他,一如他對她的瞭解,她也十分瞭解他。
雙劍一直寸步不離他身邊,但這幾天只見藍劍不見雲劍,現在她恢復記憶了,自足能輕易猜到。
「本王要你親口說出來。」
她猜得沒錯,昨日他們回到府裡,他正在聽雲劍的調查報告,見到黑金奔來急吠,這才跟着黑金來到書房,才會知道她昏倒在書房裡。
「在說出來之前,毅哥哥,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要我放過霏霏絶不可能!」喬毅俊臉陰沉,語氣冰寒,他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唐霏霏。
「毅哥哥,她可以不認我這個姊姊,可我卻不能不當她是妹妹。」孫碧瑤眸光懇求地望着他。
「本王什麼都可以答應你,唯有這件事做不到。」
黑眸流露出噬血的殺意,唐霏霏不念手足之情,密謀害死她,也讓兩人分離了五年,這仇恨,她可以忘,他卻不能。
孫碧瑤嘆了口氣,只好折衷要求:「那麼至少答應我,留她一條命,她畢竟是我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了。」
喬毅黑眸狠狠地瞪着她,咬牙道:「這種親人不要也罷,何況你還有我。」
孫碧瑤朝他揚起一抹燦笑,主動吻了他,卻在他想加深這個吻時退開。
靈眸含笑對上他灼熱的黑眸,雙臂勾住他脖頸,螓首偎靠在他頸窩,低柔的嗓音緩緩地訴說起五年前所發生的事--
房門緩緩被推開來,一抹黑影踏入,腳步無聲地移向床榻,對著正在沉睡的人兒,舉高手中長劍狠狠刺下--
電光火石問,兩柄長劍更快地由左右刺向黑衣人,而床榻上的孫碧瑤同時被摟入隱於床邊的高大身軀裡。
「藍劍、雲劍,留活口!」喬毅摟抱著懷裡的人坐了起來,森冷的嗓音命令着。
黑衣人雖然武功不弱,但在藍劍和雲劍的包圍下根本連逃脫的機會都沒有,很快地就被制伏,被押跪在床前。
「春姨,你害了我一次不夠,還想殺我第二次,當真為了霏霏你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孫碧瑤被身後男人摟抱住,目光冰冷,直視跪在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露在面巾外的一雙眼驚愕得大睜,瞪着坐在床榻上的孫碧瑤,一旁的藍劍扯下她臉上面巾,果然是隨侍在唐霏霏身邊的春姨。
「把她押到大廳去,叫王妃馬上到大廳來一趟,本王倒要看看她如何對本王解釋五年前的事。」喬毅黑眸凌厲地射向跪在地上的婦人,語氣冷酷地下令。
「是。」藍劍拉起跪在地上的春姨往外走去,離去時她目光激動地瞥了床榻上的孫碧瑤一眼。
雲劍則是快步趕往紫雲院,兩人分頭行事。
「婉婉,你還好吧?」喬毅望向懷裡垂眸不語的人兒,大掌輕撫她清麗的容顏,關心地問。
「毅哥哥,為什麼我身上會發生這些事?霏霏為什麼會那麼恨我?我是她唯一的親姊姊啊!」
孫碧瑤靈眸含淚,泣訴的嗓音裡含有着太多心痛。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更何況兩人還是孿生,不是更該心意相通嗎?
感情應該比一般的手足要來得更好才對呀,為什麼她的親妹妹卻一再地要置她於死地?
她那個外表美麗溫柔體貼的妹妹,為何會有這樣狠毒的心機呢?
「別再哭了,你的每滴眼淚都令本王心痛,這件事處理完後,本王要你像五年前那樣,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陪在本王身邊。」
自重逢後,她的眼淚就沒有斷過;讓她流下淚的人,他絶不放過。
「小姐……」敞開的房門外,傳來澄花怯怯的聲音,在看到小姐哭成淚人兒、被王爺抱在懷裡,讓她更加不敢上前。
「澄花,進來服侍你家小姐梳妝打扮。」
喬毅抬頭,目光冷厲地望着門口的人,黑眸在移向懷裡的人後,又轉為溫柔,看傻了仍呆立在門外的澄花。
最後還是沈青羽推了她一把,才令她回過神來,趕忙走進房,攙住被王爺扶下床的小姐,看著雙眼紅腫的小姐,她一句話也不敢問。
而在服侍小姐穿衣時,瞥了眼坐在床榻上的王爺,不敢開口要他離開,就連小姐也沒說什麼,心下暗忖兩人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連忙加快手上的動作。
沈青羽雙臂環胸斜倚在門邊,望着房內詭異的氛圍,猜測着表哥昨夜該不會趁着好友昏迷而欺負她吧。
待澄花替孫碧瑤打扮好,喬毅重新將人摟入懷中,大步踏出房門,離去時對著兩人吩咐:「你們兩個也到大廳來一趟。」
沈青羽和澄花互視一眼,臉上滿是疑惑,一前一後跟在兩人身後,往大廳方向而去。
大廳裡,坐在黑檀木椅上的喬毅,身旁坐著臉色略顯蒼白的孫碧瑤,跪在兩人面前的春姨,一雙眼驚疑不定地瞧著孫碧瑤。
站在一旁的沈青羽和澄花對此時大廳裡的沉重氛圍莫名地感到不安,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沒多久,唐霏霏隨着雲劍踏人大廳,一眼瞧見跪在地上的春姨時,絶美的小臉微變,抬眸看到坐在喬毅身旁的孫碧瑤,唇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在喬毅面前欠身行禮。
「妾身參見王爺。」
「霏霏,本王想先聽聽你如何解釋,為何春姨會到本王的房裡刺殺碧瑤呢?」
喬毅渾厚的嗓音含怒,黑眸冰冷地望着她。
唐霏霏目光望向孫碧瑤,對上她含怨複雜的眼神,正欲開口--
「王爺,您誤會王妃了,這全是我一人所為,就連那四名黑衣人也是我買通的殺手,與王妃無關。」春姨忙不迭地急聲解釋。
「是嗎?那你倒是說說看,為何要殺碧瑤?」喬毅黑眸凌厲地射向跪在地上的人。
春姨自知絶無活路,抱著必死的決心,只想在臨死前為自己苦命的主子出一口怨氣。
「我只是替王妃感到不值,她嫁給王爺五年,得不到王爺一句關愛的話,猶如被打入冷宮,關在王府裡過着只有王妃虛名的日子,表面風光,暗地裡連一些下人都同情王妃的遭遇。可那孫碧瑤才進王府沒多久,就得到王爺的重視,王爺甚至親自接她回來,因此我才想替王妃出口怨氣,只要孫碧瑤一死,就沒人能和王妃搶王爺了。」
「霏霏,你敢說這件事與你無關?」喬毅厲聲質問站在面前的唐霏霏。
「霏霏的確是不知道。」唐霏霏目光坦然地回視她深愛的男人,只可惜這男人永遠也不會知道。
「就算這件事你確實不知情,那麼五年前,你與何春聯手謀害你姊姊婉婉和秀枝的事情,這事你總脫不了關係吧?」冰冷的嗓音如利刀股狠狠地刺向她,黑眸毫不掩飾欲置她於死地的狠厲目光。
此話一出,一旁的沈青羽和澄花皆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瞪着唐霏霏。
唐霏霏嬌軀一震,絶美的小臉瞬間刷白,身子無法抑制地顫抖,過了一會,強壓下心頭的驚慌,力持鎮定地回視那雙無情的黑眸。
「王爺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謀害自己的親姊姊,姊姊的死完全是一場意外。」
「一場苦心安排、掩入耳目的意外。」一直靜默坐在喬毅身旁的孫碧瑤冷冷地啟齒。
「孫姑娘,你畢竟是個外人,這裡似乎沒有你說話的餘地。」唐霏霏口氣不悅地警告她。
「是嗎?我是外人?我以為在場的眾人,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說這句話。」
孫碧瑤怨懟地直視着她,扯唇冷笑。
「孫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
唐霏霏不明白,為何才隔一夜,眼前女子對她說話的態度會有如此大的轉變,就連看她的眼神也是充滿怨恨。
「五年前,唐婉婉大婚前五天,也就是她出事的前一晚,你曾到她房裡,要求試戴血玉古鐲,請她拔下來,並且懇求她讓你與她共侍一夫,唐婉婉大驚之下,雖然明白你對王爺的心意,仍是拒絶,只因她明白在王爺心裡只有她一人,絶容不下其他女子,因此你拿走血玉古鐲含恨離去。」說到這裡,語氣一頓,目光看向驚駭瞠目的唐霏霏。
「翌日,在她和丫鬟秀枝坐上馬車欲前往圓通寺替王爺祈福時,你事先換了車伕,命車伕駕着馬車往狼嚎谷方向而去,在深入谷中後,車伕即棄馬車倉皇離去,而被留下來的唐婉婉和秀枝在察覺不對勁時,為時已晚,兩人在狼嚎谷被群狼攻擊,全身被嘶咬得血肉模糊。秀枝為了救唐婉婉,將她推下山崖,一人獨自承受群狼的攻擊。
之後你再率人前來搭救,在發覺只有秀枝一人的屍首後,便將她當成唐婉婉帶回去,告知眾人唐婉婉誤闖狼嚎谷,被群狼撕咬得奄奄一息,臨死前要你代替她下嫁,我說的可對?」話說到這裡,冰冷的目光直視着神情大駭的唐霏霏。
唐霏霏駭然失色,嬌軀一晃,跌坐於地,美眸震驚地直視着面前的孫碧瑤。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她會知道這些?這些不該有人知道的事,為什麼這個孫碧瑤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孫碧瑤緩緩起身,走到唐霏霏面前俯視着她,清麗容顏上有着深沉的哀痛。
「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害死你的親姊姊?霏霏,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如此恨我,恨到要用這種殘忍的方式害死我?」說到最後,質問的聲音變成痛徹心肺的低吼。
「你……你說什麼?你是誰?」
唐霏霏驚恐地仰望站在面前的人。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
姊姊早已死在狼嚎谷裡了,怎麼可能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我沒有死,你很失望是吧?那日我全身上下被群狼撕咬,秀枝為了救我,將我推下山崖,原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我卻獲救了,卻也同時失去了記憶,救我的人是梅谷鬼醫孫家,他們將我當成自己的女兒,替我換了張臉,治好我身上所有的傷,我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一年才能下床走動。」
那日被群狼攻擊撕咬的驚恐深植在她腦海裡,即使是失去了記憶,對狼仍是感到害怕,才會在梧桐城看到那只小狼時嚇白了臉。
「你果然是福大命大,被我這樣謀害竟還能不死。」唐霏霏從最初的驚駭,到後來臉上竟流露出釋然的苦笑。
「在你出事前,我已事先對你下了五日無色無味的毒,在送你去狼嚎谷的那天,正是毒發之日,因此就算在狼嚎谷沒有找到你的屍首,我也堅信你絶不可能活命,沒想到身中劇毒又遭群狼攻擊墜崖的你還能獲救,看來老天爺果然特別疼愛你。」
唐霏霏絶美的臉上有絲不甘,更有着對老天爺的怨恨。
「你說什麼?!」
喬毅大吼,高大身形倏地站起,大步來到唐霏霏面前,一把拉起她,俊臉鐵青,恨不得一掌劈死她。
只因他明白了為何孫碧瑤體內肺腑和經脈嚴重受創,有大部分是中毒所致,她害苦了他心愛的人,一掌劈死她未免太便宜她了。
「住手!毅哥哥。」
孫碧瑤擋在他面前阻止了他,靈眸對上他怒火騰騰的黑眸,喬毅瞪視她許久,無奈地放手甩開唐霏霏。
唐霏霏腳步踉蹌地跌坐於地。
「你知道我為何會如此恨你嗎?」唐霏霏美眸含淚,望着護住她的孫碧瑤。
「為什麼?我對你這個唯一的妹妹不好嗎?」孫碧瑤靈眸含淚,注視着她曾經疼愛過的妹妹。
「你對我很好,但仍改變不了我恨你的事實,從小,我就知道我有一個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美麗的姊姊,只不過她不住家裡,而是住在皇宮裡,每回你回到家裡時,爹娘總是特別開心,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你;你離開後,他們更是常掛在嘴邊思唸著你,全然忘了陪在他們身邊的我,因此我努力學習,努力做到最好,就是希望爹娘能注意到我的存在;但只要你一回來,就會再次奪走他們的關心。
八歲那一年,你帶我進宮,見到當時仍是七皇子的王爺,我第一眼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可他眼裡只有你的存在,只有你能喊他毅哥哥,我沾了你的光,允許喊他一聲七哥,明明是同樣的一張臉,可你卻吸引了我所在意的人的目光和關心,爹娘是這樣,七哥也是,就連青羽、沈大哥、藍劍、雲劍也是,他們眼裡只有你的存在,因此我想如果沒有你,有着相同容貌的我,大家一定很快就會把對你的喜愛全轉到我身上。
在七哥出征蠻夷時,我就開始對你下毒,在最後一晚,念在我們好歹是姊妹一場的份上,我不忍心毒殺你,厚着臉皮求你和我共侍一夫,可是你卻狠心拒絶了,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對你絶情了,是你從小到大不斷地搶走屬於我的一切,所以我也要搶走屬於你的一切!」
唐霏霏將自小到大所累積的怨恨一古腦兒傾瀉而出,絶美小臉扭曲、忿恨地大吼出來。
「你搶走了屬於我的一切,可最後你快樂嗎?霏霏。」孫碧瑤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唐霏霏一楞,隨即大笑出聲,大笑過後,眼淚也隨之淚下。
「我的確如願以償,取代你嫁給七哥,可擁有一樣容貌的我,原以為時日一久,他就會將對你的喜愛轉到我身上,可我錯了,五年了,他心裡仍然只有你,看也不看我這張臉一眼。」唐霏霏輕撫着自己的小臉,苦澀地笑。
「在我害死你嫁給七哥後,沒多久,有一回娘無意中聽到我和春姨的對話,知道我們兩個聯手害死你和秀枝,娘當場崩潰,幾乎快發瘋,雖然她最後沒有揭發我的罪行,可卻自此再也不看我一眼,不再當我是她的女兒,之後她抑鬱成疾,一病不起,她到死都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但爹想必是從娘丕變的態度中察覺了,也逐漸疏離我。娘死後不久,爹自殺,跟着娘走了,獨留下我一個人。」唐霏霏知道事已至此,便不再隱瞞,交代爹娘真正的死因。
「你說什麼……」孫碧瑤臉色大變,嬌軀一晃,喬毅急忙扶抱住她。
「不管你相不相信,當知道你還活着,我很高興。」唐霏霏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突地往胸口一刺。
「霏霏!」孫碧瑤驚喊,疾步衝到她面前,抱住她軟倒的身子。
「姊姊……我不求你原諒,但……可不可以……將我葬在爹娘墓旁?」唐霏霏握住她的手,虛弱地乞求。
「好。」孫碧瑤忍淚頷首。
「……對不起,其實這五年……來,我後……悔了無數次。」唐霏霏每說一句話,唇邊的血就流得更多,但她仍撐着一口氣。「如果……有來生,我們再當……姊妹好嗎?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
「好,我們再當姊妹。」孫碧瑤眼淚落得更凶,一口允諾。
「姊姊……對不起……」唐霏霏強扯出一抹笑,手無力地滑落,雙眼一閉,死在孫碧瑤懷裡。
「霏霏……」
孫碧瑤抱著唐霏霏的屍首淚流不止,不解為什麼姊妹倆最後竟會走到這個地步,即使她對她下毒手,她仍沒打算要她死,再怎麼樣她也是自己的親妹妹,她從來不知道她心中會有這麼多的怨恨。
「王妃……二小姐……」跪在一旁的春姨眼見自小侍奉的二小姐自殺身亡,那她更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她在十二年前被江湖仇家追殺,受傷昏倒在孫家門前,是二小姐救了她,並收留了她,從此她便跟在她身旁盡心侍候陪伴着她,為她分憂解勞,獻計出謀,讓她得到任何她想要的。
十幾年的相處下來,早已將她視為女兒,如今她自殺身亡了,那她也無需再活下去,運功一掌拍向自己天靈蓋,當場身亡。
孫碧瑤瞥了眼自殺的春姨,再看了眼死在懷裡的妹妹,一時胸口傳來緊窒劇痛,痛得她粉唇緊咬,小臉發白,雙手無力地放開懷中的人,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鮮血。
「婉婉!」一直注意着她的喬毅倏地奔到她身旁,剛好接住她軟倒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