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二日醒來的繆特抱著因為宿醉而抽痛的腦袋覺得自己特憂傷，本來喝酒就是為了壯膽——膽是壯了沒錯，但是壯得太過頭了。

　　醉歸醉，但是他隱約還記得自己醉倒的時候做的那些破事。

　　……要是不記得就好了。

　　就是因為記得，所以他才憂傷得恨不得抽自己兩下。

　　其他的也就算了，但是他記得很清楚，他踹了特洛爾元帥，還踹了不止一次。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這麼想的，就覺得能踹到元帥讓他特開心，於是就踹下去了。

　　特麼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下——

　　現在要是能碰上維亞，繆特覺得維亞絕對能用目光殺死他。

　　頭疼欲裂中的少年覺得讓他頭疼的事情好像又多了一件。

　　前一天敞著脖子傻傻地讓別人看了個滿眼，昨天又做出這種破事，繆特覺得自己最近真是流年不利，怎麼做怎麼錯，還不如一開始就乖乖地待在星球的別墅上不上艦呢。

　　少年就這樣暈頭暈腦地坐在床上發著呆，有人走進了臥室中。

　　剛剛洗漱完的年輕元帥垂下來的黑髮上還滾著水珠，幾縷濕潤的髮絲貼著雪白肌膚。他抬起手，修長手指沿著額頭深深地插入漆黑的髮絲之中，幾顆水珠立刻就滾在他的手背上，浸濕了他手背上的一小塊肌膚。

　　被插入髮絲中的手指梳理了一下的額髮斜斜地散落在特洛爾微微上挑的眼角，很快在那裏也留下了一點濕潤的痕跡。男人抬手扣緊上身白色襯衣的扣子，一顆一顆，將領口的那兩顆也扣緊。然後，套上黑底金紋的帝國元帥軍裝外套，修長的脖子上，暗金色的扣子很快被扣得嚴嚴實實。

　　筆挺的軍裝，襯得元帥那寬肩窄腰頎長高挑的身軀越發有型。漆黑細碎的髮梢掠過頸部的白膚，發尖兒和豎立的黑色領口融為一體。

　　美男穿衣的樣子實在太好看，那精緻俊美的臉、挺拔身材，扣著扣子的修長手指，不管哪一處，都像是沒有一點瑕疵的藝術品。

　　人往那裏一站，就像是一副畫一般賞心悅目，讓人幾乎移不開眼。

　　繆特幾乎都忘記了自己還在頭疼、還在糾結的事情，只是盯著元帥大人看個不停，只覺得怎麼看都看不夠。

　　每日必做——沉迷美色日常今日達成。

　　他正看得起勁，被盯著看了半晌的人已經湊了過來。

　　等繆特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張俊美的臉已經湊到了他眼前。

　　年輕的元帥站在床前，微微俯身，雙手按在他身邊兩側的床沿，狹長鳳眸俯視著他，藍眸深處微光點點。

　　特洛爾離他極近，鼻尖幾乎要觸及到他的鼻樑的地步。

　　他仰著頭，能清楚地看到那雙藍眸中映出的自己那張呆呆的臉。

　　“好看麼？”

　　將身體壓在繆特上方給人一種無言的壓迫感的元帥大人如此俯身盯著身下的少年問。

　　聲音並不大，冷冷清清地，像是冰川碎裂開的語調。

　　眼見元帥壓下來，繆特本能地向後縮了一下，想要躲開，可是剛脖子縮了縮，身體還沒來得及動，他就看到特洛爾的眼微微眯了一下，頓時心裏咯噔一下。

　　他跪坐在床上，仰頭看著壓下來的男人，飛快地伸手摟住男人的脖子，稍微直起上半身，將臉湊過去——

　　啾。

　　繆特非常用力地在特洛爾左頰上啾了一口。

　　“好看！”

　　他斬釘截鐵地回答，半個結巴都不打。

　　“少將最好看——”

　　為了證明自己並不是因為心虛說好話，他又湊過去，再度結結實實地親了摟著的特洛爾一口。

　　他衷心希望，自己親的這兩口，能讓元帥大人忘記自己昨晚膽大包天踹了他的事情。

　　他琢磨著，自己今天無論怎樣都要表現得乖一點，哄得元帥大人開心了，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馬。

　　於是他就這麼繼續跪坐在床上，摟著特洛爾，主動蹭了蹭對方的頰。

　　“少將。”

　　少年柔軟溫暖的頰貼上來，在特洛爾臉上蹭了一蹭，肌膚的溫度滲過來，還有那輕輕軟軟的一聲少將，像是小貓湊過來嗲嗲的叫聲，讓人聽著就心軟得一塌糊塗。

　　特洛爾眯著眼，突然抬手，啪的一下，不輕不重地打在了那正對他撒嬌的少年屁股上。

　　少年的身體頗為纖細，但是屁股那裏卻是肉肉的，軟軟的一團，啪的一下打下去手感極好。

　　“剩下的晚上繼續算。”

　　別想親兩口就輕易地蒙混過去。

　　元帥大人在心底這麼想著，又啪的打了一下，這才直起身，瞅了繆特一眼，轉身走人。

　　留下渾身僵硬的繆特一個人跪坐在床上。

　　等特洛爾的身影消失了，突然被打屁股而被嚇到的繆特才反應過來。

　　他的臉騰地一下紅了起來，手下意識地向自己的屁股摸去。那啪的一聲雖然響亮，但是元帥明顯已經控制了力道，沒有打痛他，他之所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是因為被元帥大人這種近似于耍流氓的行為驚到了而已。

　　【剩下的晚上繼續算。】

　　繼續什麼？！

　　捂著被打的屁股的少年一臉懵逼。

　　然後，他突然想起來，其實他不是第一次踹元帥大人了。

　　當初特洛爾還只是少將，他們剛認識不久的時候，因為一次意外，他就狠狠踹了元帥大人一腳——

　　而且，那一腳還是揣在了元帥大人的屁股上——

　　他當時還超興奮——

　　然後，沒過多久，他就被特洛爾給抓了回去，按在膝上就啪啪啪地打了半天屁股，他怎麼道歉求饒都沒有用，就這麼被狠狠地揍了一頓。

　　說好的坦白從寬呢？

　　說好的認錯了就既往不咎呢？

　　被打屁股的寶寶很不開心。

　　……

　　嗯，當時他只是踹了少將大人一腳而已。而且還是在緊急狀況下，為了拯救少將于水火之中，才不得已踹的一腳。

　　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沒有其他人在場，他也從來沒對別人說過，完全無損少將大人英明威武的聲譽——

　　可是就算是這樣，那個小心眼的少將還是揍了他一頓，疼得他眼淚都沒出息地掉了幾滴。

　　而現在，他踹了元帥大人不止一腳……踹了兩腳。而且不是在什麼逼不得已的狀況下，純粹只是他喝醉了膽兒肥了撒酒瘋踹著元帥好玩而已。

　　當時在場的到底有多少人他已經不記得了……基本上所有人都從頭看到了尾……

　　………………

　　……

　　繆特覺得自己的死期已經不遠了。

　　大概就在晚上。

　　這一次屁股大概會被揍得幾天下不了床。

　　所以，在慎重思考了一會兒之後，繆特很果斷地選擇了……溜之大吉。

　　這個時候，擁有伽的能力的好處就出來了，他完全沒有驚動任何人，就偷偷地、一聲不響地消失在依修塔爾旗艦裏。

　　藍光閃動中，少年瞬移離開了旗艦，被淺藍微光環繞的纖細身軀懸浮在漆黑的宇宙星空之中。

　　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繆特看了一眼已經空無一人床被淩亂的房間，然後轉身就向著星空中那顆巨大的火紅星球飛去。

　　綠茵的草地上空，繆特懸浮在空中，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裏。他微微側頭，抬手擋在額頭上，仰頭看著那萬里無雲的天空上火紅色的太陽，陽光有些亮，讓他的眼微微眯起。無形的氣流環繞在他周身，讓他淺黑色的柔軟髮絲飛揚不休。

　　高領的白絨上衣在陽光下白得發亮，包裹著少年纖細的身體，貼身的長褲襯著少年勻稱修長的腿，他在空中舒展開四肢，那身軀呈現出鹿一般優美的線條。

　　他像是在看著太陽發呆，手還放在額頭上擋著陽光，照下來的光透過指縫漏進去，落在那張還帶著點稚氣的臉上。少年眯著眼，光和影交錯著，讓人看不清他的眼。

　　很快的，有一團漆黑的影子飛快地奔跑而來，跑到了繆特腳下的位置。漆黑的皮毛在陽光下泛著光的黑豹仰著頭，冰藍的眸定定地注視著懸浮在空中的少年。

　　繆特笑了一下，然後落在草地上，半蹲下去，雙手摟住了湊過來的黑豹，輕輕撫摸著那毛絨絨的後頸。

　　幾乎是同一時刻，銀白色的小球也在空中嗖的一下飛過來，繞著繆特轉悠了好幾圈，然後開開心心地湊過來在繆特臉上蹭了一蹭。

　　才蹭了兩下，突然一隻黑爪子伸過來，啪的一下將那圓滾滾的白球打飛了過去。打得它在空中一連翻滾了好幾個跟頭，這才停下來，氣鼓鼓地飛過來，圓滾滾的身體變形伸出兩隻厚厚的扇子狀金屬手掌，使勁往打飛它的黑豹身上拍打。

　　它拍了一下，又被啪的一下打飛出去，然後又氣鼓鼓地飛回來……

　　…………

　　繆特囧囧地看著這兩貨鬧騰著，終於看不下去，在噠噠又一次飛回來的時候，伸手一抓，把噠噠抱在懷中。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將我回來的事情告訴少將。”

　　他豎起一根手指，對噠噠下達了這個命令。

　　雖然知道少將遲早會知道他偷跑的事情，但是他還會想著能拖一會兒算一會兒。

　　他下完指令，就放開了噠噠。圓滾滾的白球晃頭晃腦地圍著他轉了幾圈，突然湊過來，湊到他耳邊擺出說悄悄話的姿勢小聲說話。

　　“您又和元帥閣下吵架啦？”

　　“……你這個‘又’是什麼意思？”

　　少年用不善的目光瞅著這個智腦光球。

　　“噠噠沒什麼意思！噠噠口誤！不小心說錯了！”噠噠瞬間蹦躂了起來，飛快地繞了繆特幾圈，趕緊換了話題，“繆特主人，我剛剛收到訊息了，您的幾個下屬想要進來，允許他們進入嗎？”

　　下屬？

　　繆特怔了一下，很快反應了過來。

　　噠噠指的應該是他那幾位年輕的伽的同伴，在噠噠看來，那些人就是他的下屬。

　　說起來，這棟別墅已經安裝了新的防禦設備，主要是針對伽的精神力。那是一個透明的巨大球形保護罩，看不見，就在空氣中，將這棟別墅整個兒包圍起來。沒有經過他或者特洛爾的允許，擁有飛行能力的伽無法從空中接近這裏，就算是擁有瞬移能力，也無法穿過那個防護罩進入其中——他自然是暢通無阻的。

　　迦南他們來見他，就必須通過噠噠傳達消息，他允許了，噠噠才會暫時打開防護罩，讓他們進來。

　　“讓他們進來吧。”繆特說，“你帶凱撒去玩，還有，不准偷聽。”

　　自從上次發生了他和諾亞對話被偷聽以及那邊洛賓維亞說少將被逼婚的事情也被偷聽之類的事情，後來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之後，無論何時，他都習慣性地對噠噠下達一個禁止偷聽的指令。

　　噠噠有些委屈地帶著凱撒離開了，而繆特那些伽的同伴們也很快出現在了繆特面前。

　　“繆特。”

　　“繆特——”

　　在發生帝星被毀的事情之後，又得知了地球被人類毀滅的真相，這些伽很長時間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幾乎不再在人類面前露面。

　　繆特回來佛納星，他們自然也跟著繆特過來了，仍舊是住在他們以前曾經住過的地方。

　　“我們……該怎麼辦？”

　　棕色長髮的伽開口，他看著繆特的目光很迷茫。

　　其他的伽雖然沒有說話，但是他們臉上都是和迦南一樣，只有困惑和茫然。

　　他們之所以選擇和特洛爾這個人類合作，除了想要借助對方力量保全伽之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要獲得人類關於地球的訊息，尋找到地球。可是他們心心念念的母星已經被毀，那個讓他們魂牽夢縈的美麗星球，已經被人類毀滅。

　　迦南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從未踏足那個藍色星球，但是只要一想到它已經毀滅，他們就有一種心痛得厲害的感覺，就像是心底最柔軟的那個地方被硬生生割下來一般的疼。

　　他們本來對人類稍微緩和的感觀再一次向著負面重新高漲，這段時間都閉門不出，是因為他們不願再接觸人類。

　　“繼續做我們該做的事情。”目光掃過面前那幾張滿是迷茫的臉，繆特淡淡地說，“協助元帥統一宇宙。”

　　“可是——”

　　迦南握緊了拳，眼底儘是憤色。

　　“我說過的，迦南，不要被過去擺佈，我們要看的，是我們伽的未來。”

　　“未來？”

　　迦南咬牙。

　　“我們的未來——我們期望回到地球的那個未來已經被人類——”

　　“……你想回去嗎？”

　　繆特的話讓迦南，還有其他伽茫然地抬眼看他。

　　他笑了一下，再一次重複了一次。

　　“你們想回地球嗎？”

　　“可是、可是地球已經……”

　　莎拉有些結巴地說。

　　“是啊，地球已經被毀了。”

　　少年說，聲音像是在歎息，他仰頭看著天空，陽光落在他的臉上，讓他一側的臉頰像是發著光一般。

　　年輕的伽們怔怔地看著繆特宛如在發光的側頰，那光圈一點點落下來，環繞在少年的肌膚上，讓他此刻帶上一種說不出的縹緲感。

　　繆特開口，他的聲音像是此刻掠過他髮梢的風的輕盈。

　　“地球本來也是一顆死寂的星球，剛開始的時候，它身上佈滿了熔岩，就像是一顆巨大的火球，除了岩漿什麼都沒有。”

　　“很久之後，熔岩的星球開始冷卻，它的氣體上升，環繞著天空，它的熔岩下沉，形成了大地……然後，它很快就凍結起來，從火紅變成了白色，變成了一顆雪白的冰的星球……”

　　“再後來，白色冰川融化，流水環繞大地，藍色的星球誕生在漆黑的星空之中。”

　　“……水，那是一切生命的起源，那是一種奇跡，在億萬分之一的微小的可能性下誕生的奇跡……”

　　“在那個奇跡之下，被流水環繞的藍色星球誕生了生命，那就是一切的開始……”

　　繆特輕聲說著，用著彷彿微風環繞一般輕柔的語調。

　　他的聲音彷彿將他的同伴們帶回了過去，那顆星球逐漸化為美麗的蔚藍色，那顆原本死寂的星球在上億年的時光一點點充盈滿了勃勃的生機。

　　萬物誕生，萬物復蘇。

　　它靜靜地在漆黑的星空中轉動著，安安靜靜地孕育了一切的生命。

　　“它沒有毀滅，它只是陷入了沉睡。”

　　“是的，它已成為焦土，可是它還在……它一直都在那裏，等著我們……它需要大氣，它需要水源，它需要被淨化的大地。”

　　“當這一切重新存在，它就會從漫長的沉睡中蘇醒……”

　　話微微一頓，繆特轉頭，目光從怔怔地看著他的伽們臉上掠過。

　　他說，輕輕一笑。

　　“當初，是它給了我們生命，所以現在，輪到我們了。”

　　在那顆藍色星球上誕生的生命，終有一天，將重歸此地。

　　當那一天到來，黑色的焦土將重新化為蔚藍之色，生命的光輝將再一次在那顆星球上閃耀。

　　“回到地球。”

　　少年說，他的話語比什麼都還要有力，他看著他的同伴的黑眸是甚于一切的明亮。

　　“回去，然後我們親手，再一次給它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