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巨大的宮殿矗立在大地之上，它雄偉的身姿沐浴在明亮的陽光之下。

　　漆黑的巨型圓柱撐起雄壯的大殿之口，從下面往上看，那上千的階梯彷彿從天而降，讓人只能抬頭仰望。

　　壯麗的宮殿傲然聳立在大地上，側邊的尖端直聳雲霄，貫穿天地，雪白的雲朵彷彿在它的頂端環繞。

　　它並不奢華，卻恢弘大氣到了極點。明明主色調為黑色，卻並不顯得暗淡，它映著陽光，彷彿泛著黑亮的光澤，沉穩而厚實地紮根在地面，宛如一座巍峨高山，泰然矗立在天地之間。

　　一個巨大的光之蒼穹籠罩在其上，像是給這座巍峨宮殿罩上了一層淺淺的光環。

　　那薄薄的蒼穹上，不時有流光掠過，像是一道道落下的流星，一道道掠過的流光。

　　漆黑宮殿的深處，在那巨大的大殿之中，無數人在此地等候著。

　　大殿的正中間，深紅色的厚絨地毯筆直地通往大殿的最前方。

　　高臺之上，黑色的王座在靜候它的主人的到來。

　　大殿之頂無數的天窗打開著，那投下來的光束照亮了整座大殿，經過巧妙的光線交匯和折射，彙聚在那黑色王座之上，讓那一處彷彿發著光的明亮。

　　深紅色的地毯彷彿將整座大殿隔開成兩邊。

　　左側，是衣著華美面帶笑容的貴族們。他們的髮型梳理得整整齊齊，沒有漏掉一根髮絲，他們的衣著精緻而華貴，金色或是寶石的配飾在他們的領口或是袖口上時不時閃過一道光澤。

　　那些嬌美如白天鵝的貴族女子們盛裝到了極點，她們的容顏精緻得沒有一點瑕疵，端莊而又姿態優雅地站在她們的丈夫或是父親的身邊。

　　右側，是面容肅然的將領們。其中有男性，也有女性，都是統一一身黑底銀紋的帝國軍裝，和左側的華美衣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是，哪怕是軍裝這種嚴肅的衣著，這些將領們肩上或銀或金的象徵著他們軍銜的徽章卻遠遠壓過對面那些寶石配飾的閃耀。

　　左側和右側，涇渭分明。

　　在儀式尚未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小聲地交談著。壓低聲音的交談聲此起彼伏，讓大殿一直響著低低的嗡鳴聲。

　　但是當那個挺拔的身影出現在大殿之中的一瞬間，整個大殿在刹那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一刻投向那個身影。

　　錚亮的漆黑色長靴踩上深紅色的厚絨地毯，身型頎長的年輕帝王並未身著特製的禮服，而仍舊是那一身黑底金紋的元帥軍服。唯一的區別，是身後那輕薄柔軟的披風換成了厚實的漆黑厚絨披風，邊緣一圈褐絨環繞在年輕帝王扣緊的領口邊。厚絨披風下擺很長，長長地拖在了深紅的地毯上，黃金的配飾扣緊在披風肩上，金色的流蘇散落在胸口。

　　漆黑的碎發散落在鳳眼眼角銳利的弧線上，墨藍的眸子彷彿有著光從漆黑額髮中透出。

　　年輕帝王的目光像是利刃出鞘，一點寒芒，無端懾人到了極點。

　　從天窗落下的陽光照亮了那一條長長的深紅色地毯，他踩著地毯向前走去，修長而有力的長腿大步邁開，彷彿是踏光而行。

　　熾熱的陽光籠罩在他的身上，年輕帝王的容顏是不化的冰雪，鳳眼星眸，淡色薄唇，他所到之處，萬物都彷彿褪了色。

　　那彷彿是天地萬物之中所誕生的唯一近乎奇跡的美。

　　看一眼，就彷彿灼痛了人的眼。

　　……

　　雖然有數萬人彙聚於大殿之上，此刻偌大的大殿上卻是靜可聞針。

　　隨著年輕帝王的的前行，圍繞在深紅地毯邊上的人紛紛後退一步，然後，低頭，躬身。

　　眾人肅然行禮，表達自己對其的臣服之意。

　　身著軍服的將領們皆是抬手握拳放在左胸前，躬身行禮。

　　而另一側的貴族們，男性都是彎腰，向那位年輕的帝王深深地低頭，而女性們則是雙手輕輕扯起身側蓬大的裙擺，半蹲下身體，稍低頭。那半蹲身行禮的姿態，皆是風姿萬種，姿態萬千，將女性的嬌柔和柔美身段展露無疑。

　　雖是稍低著頭，但是那目光皆是盈盈含著水光，向上挑起嫵媚至極地看向年輕帝王的方向。

　　要知道，這位年輕而又俊美得讓人春心蕩漾的帝王可是沒有娶妻的，甚至連一位情人都沒有。若是能讓其看上，哪怕是做無名無分的情人也有大把的貴族少女心甘情願、前赴後繼。

　　因此，她們一個個只恨不得將自己最美最嬌的一面展現在這位年輕帝王的面前，只求能讓自己被一眼看中。

　　咕咚。

　　握拳放在胸前行軍禮的某位女性上校目送她的頂頭上司從她身前走過去，突然聽到了身邊這麼輕微的一聲。

　　她眼角瞥了一下身邊的女性同僚。

　　“……你在咽口水。”

　　她用蚊子般的聲音小聲說，但是說話時臉上面色不改，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有著一頭短短的赤發的女性大校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前方，眼珠子都捨不得轉動一下。

　　“元帥大人……哦，不。”她同樣用像是蚊子大的聲音小聲回答，“陛下平常就夠盛世美顏了，現在更是……”

　　她實在忍不住，咕咚又咽了一口口水。

　　褐髮的女上校嘖了一聲。

　　“把你那種垂涎的表情收起來，都快跟對面那些流著口水只恨不得撲到陛下身上去的貴族女子的表情差不多了。”

　　“放屁，老娘可和那些鶯鶯燕燕不一樣，老娘只是看，只是欣賞！”

　　赤發女大校理直氣壯地回答。

　　她眯著眼瞅著那位黑髮的帝王正走上臺階的背影，看著那冰雪般的側頰。

　　“話說回來……”她壓低聲音說，“元帥大人……哦，不是，陛下他雖然長得是很好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好像離我們很遙遠……好像是雕得特別好看的石像一樣，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感覺…不，應該說好像根本沒和我們在一個世界一個空間裏………”

　　“說什麼鬼話！快閉嘴，維亞少將已經看過來了！”

　　眼見那位以嚴肅刻板著稱的青發少將一個冷眼掃過來，赤發女大校趕緊閉嘴。

　　大殿之中仍舊是一片寂靜，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音。

　　踩在厚厚的深紅地毯上，年輕的帝王正一步步走上臺階。

　　長長的漆黑色厚絨披風拖在臺階之上，垂落下來，擋住了向上走去的帝王的背影。

　　特洛爾抬頭，看向那高臺上巨大的黑色王座，他墨藍色的瞳孔如一雙無機質的藍色玻璃珠，冰冷徹骨，毫無感情，就像是雕刻的壁畫，像是冷漠地俯視著地上螻蟻的神祇，感覺不到一點屬於活人的氣息。

　　………………

　　…………………………

　　就在整個宇宙都在靜候新的帝王登上王座的時刻，在離佛納星系極為遙遠的地方，在宇宙極為偏僻的一個角落裏，有一顆極不起眼的、小小的而又荒蕪的行星。

　　一條巨大的裂谷橫在小行星一側的大地之上，深深地陷進去。

　　在裂谷深處，一個光罩籠罩在穀底深處，籠罩著裂谷深處那三架靜靜地停留著的白色飛船。

　　伽的飛船。

　　這三架飛船看起來和四年前不太像，雖然體型大小沒變，但是無論是外形還是內部功能和四年前比起來都有了不小的改變。

　　此刻，在主飛船的大廳之中，眾人三三兩兩地站著，或是聚集在一處，或是單獨站在角落裏。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忐忑，還有緊張。那種不安定的情緒彼此感染著，籠罩在大廳之上，讓大廳裏的氣氛顯得頗為壓抑。

　　輕微的嗡的一聲，金屬大門自動打開，有人邁步走進大廳中。

　　那是一個黑髮的少年，柔軟的額髮下有著一雙明亮的漆黑眸子，他的臉看起來非常年輕，像是還沒成年一般。白底藍紋的柔軟貼身服裝包裹著他略顯纖細的身體，展現出少年柔和的肢體線條，當他向前走來的時候，那輕柔的淺藍色披風就在他身後展開柔軟的弧度。

　　當他走進大廳的時候，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談，將目光投向來人，更有不少人圍了過去。

　　“繆特。”

　　“你來啦，繆特。”

　　“我們在等著你。”

　　圍上去的年輕人們喊著少年的名字，在看到少年的時候臉上的不安似乎也少了許多，似乎是這個少年的出現就能讓他們稍微安心一些。

　　“還是老樣子。”

　　和繆特一併進來的諾亞身邊同樣被一圈人圍住，只是圍在諾亞身邊的大多是年紀大的長老級的伽，有人看著繆特那邊笑著說。

　　他們用著溫和的目光看著那群聚攏在繆特身邊的年輕人們，眼底帶著一點無奈，但是更多的是欣慰。

　　一位年長的長老搖了搖頭，笑著說：“那些年輕的孩子們都很喜歡我們的繼任者啊。”

　　又一個年長的伽也笑了。

　　“沒辦法，畢竟我們的繼任者也還是個孩子，小孩子和小孩子當然更容易親近。”

　　諾亞在伽之中是如同信仰一般的存在，令人仰望，也讓人敬仰。

　　很多年輕的伽都是在諾亞的守護下長大的，他們雖然愛戴著諾亞，但是對他們來說，諾亞就是高山仰止那般的存在，他們在他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緊張得不行。

　　但是作為繼任者的繆特卻不一樣，這位諾亞的繼任者非常的年輕，就像是一同長大的同伴一樣，而且性子又好，容易親近，不會有距離感和隔閡感，而且這幾年來還經常告訴他們一些地球上的事情以及教他們地球上的語言文字，所以年輕的伽們自然就更加親近年輕的諾亞繼任者了。

　　“繆特，我們真的要出發了嗎？”

　　“一路上會不會很危險？”

　　“我們真的能安全回去地球嗎？”

　　圍繞著他們的諾亞繼任者，年輕的伽們將內心的不安盡數傾吐出來，他們的目光彙聚在那位黑髮少年身上，他們的眼中有不安，有對未來的迷茫，可是也有期盼。

　　被眾人圍繞在其中，繆特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

　　當初在離開了諾亞方舟星球之後，他並沒有立刻帶著伽踏上回家的道路，因為條件還不成熟。

　　首先，他可以想像得到，在他離開之後，少將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追查他的去向。就這樣直接上路，很快就會被人類發現飛船的蹤跡。

　　再來，當初伽們是匆匆登上這三艘飛船離開了諾亞方舟星球，準備並不充分，這三艘飛船的性能很難和人類的戰艦對峙，也難以支撐回到地球的長距離航行。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在宇宙之中，所有的星球、所有的星系、乃至於這個宇宙都是在運動著的，星系會移動，他所記得的地球的座標是兩萬年前的座標，而在這數萬年中，無論是太陽系還是銀河系的座標都已經發生了變動，他必須依靠從人類那裏得到了相關資料以及自己過去的記憶重新確定地球的位置——這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

　　因此，當時繆特和諾亞一起帶著伽們找到了這個不起眼的荒蕪小星球，將飛船藏在裂谷深處，撐起一個小型護罩掩蓋住飛船的蹤跡。

　　他們花費了四年的時間，將飛船進行了全方位的改造，而在這個時間裏，繆特也成功地重新確定了地球現在的位置，或許會有偏差，但是應該也不會偏差太多。

　　現在，一切就緒，是出發的時候了。

　　【回去的路上會遇到很多危險嗎？】

　　【我們能成功回去嗎？】

　　【會遇到那些可怕的人類嗎？】

　　【這是一條很困難的路啊……不知道要花上多久…………】

　　【我很害怕。】

　　繆特看著身邊的伽們，他聽得到從這些同伴的心裏傳出的不安的聲音，無論是他身邊這些年輕的伽、還是對面和諾亞在一起的年長的伽們，心裏都或多或少有著對即將啟程的不安，對未知旅途的困惑。

　　少年看著他們，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他開口說話，可是他說的話並沒有安撫不安的伽們，也沒有回答他們的疑問。

　　“涅伽爾，傳說中的死亡與黑暗之神。”

　　他說，答非所問。

　　他看著眾人困惑地目光，繼續說下去。

　　“人類說，伽，意味著死神涅伽爾，我們伽，是魔鬼之子。”

　　“但是他們錯了，伽，不是人類給我們起的名字，而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們的先祖還在地球上的時候，我們給自己起的名字。”

　　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凝視著他的眾人。

　　“伽，它的意思是——地球之子。”

　　少年的聲音響徹了寂靜的大廳，在所有伽的耳邊迴響。

　　“這就是我們的名字！”

　　他的聲音在這一刻比什麼都還要灼熱，像是貫穿了所有人心臟的最深處，像是一簇火焰燒得所有人的胸口都滾燙得厲害。

　　大廳之中鴉雀無聲，可是不久前壓抑的氣氛不知何時已經一掃而光。

　　眾人的眼中，或許還有不安，或許還有迷茫，可是那些不安和迷茫甚至於畏懼都已經被壓到，被一種名為堅定、名為嚮往和思念的感情給深深地壓了下去。

　　“現在，我們該啟程了。”

　　看著眾人的目光，少年微笑著說。

　　【伽，地球之子。】

　　地球的孩子必須回到地球的懷抱。

　　無論他們即將面臨的是什麼。

　　再可怕的荊棘風雨，也阻攔不住他們回家的腳步。

　　…………

　　…………………………

　　明亮而恢弘大氣的大殿之中，仍舊是一片肅靜，站在臺階下方兩側的眾人抬著頭，仰望著高臺之上的年輕帝王。

　　特洛爾站在那裏，居高臨下，黑色的王座就在他的身側。

　　他俯視著眾人，他冰冷的目光中看不出一點屬於活人的溫度，彷彿一尊冰雪的雕塑，那風雪一點點用寒冷將大殿掩埋。

　　一個侍從手捧柔軟的鮮紅羽絨墊，一步步走上臺階，那鮮紅的羽絨墊上放著一個精緻而華美的白金色王冠。

　　白衣的侍從跪在年輕帝王的腳下，將鮮紅色羽絨墊高舉過頭。

　　那帝王的皇冠，被送到了特洛爾的身前。

　　大殿之上，高高的臺階之下，眾人屏息注視著這一刻——

　　這是萬眾矚目的時刻——

　　這是註定會銘刻在歷史上的一幕——

　　這是新的帝國誕生的一刻——

　　特洛爾的手抬起，向前伸去。

　　他將為自己戴上那新的皇冠，他將成為這個宇宙之中至高無上的存在——

　　突如其來，就在年輕帝王的指尖即將觸及折射著光芒的白金色王冠的那一刻，特洛爾手腕上的藍黑色手環嗡的一聲震動了起來。

　　一個巴掌大小的光幕突然浮現，出現在特洛爾眼前。

　　那戴著面具的男人出現在光幕之中。

　　“發現伽的飛船蹤跡。”

　　短短一句話，八個字。

　　年輕帝王那像是無機質的冰冷玻璃珠的墨藍眸子陡然燃燒出一簇熾熱的火焰，在一瞬間燒遍了一切。

　　像是毫無生氣的壁畫在燃燒的火焰之中染上灼熱的生氣，活了起來。

　　像是毫無感情地俯視著眾生螻蟻的神祇在頃刻間被拉下了神壇——

　　跪在臺階上的白衣侍從驚恐地睜大眼，看著那個毫不猶豫地從自己捧著的王冠前擦身而過的身影。

　　長長地拖在臺階上的厚絨披風被它的主人毫不留情地一手拽下，跌落在地上。

　　沉重而又急促的腳步聲在此刻一片死寂的大殿之中迴響著，在無數人錯愕而又難以置信的目光之中，快步離去的年輕帝王的身影在頃刻間就消失在大殿之外。

　　靜得可怕的大殿中，只剩下那安靜地躺在鮮紅羽絨墊上的白金色王冠，還有悄無聲息地躺在地面的厚絨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