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別怕我。”

　　在被抱住的一瞬間，繆特的身體僵了一下。

　　他遲疑了一下，回頭去看身後的人。

　　半蹲在他身後的男子雙臂環抱著他的肩，原本額頭輕輕地抵在他肩上，隨著他的轉頭，特洛爾的頭也抬了起來。

　　兩人的目光在這一刻對上。

　　星光落進男子深藍色的瞳孔裏，讓那雙眼在黑暗中像是微微發著光，可是哪怕是發著光，那瞳孔深處也像是吸盡了一切的黑洞，深邃得讓人看不到底。

　　那雙眼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就算是不言不語，和這雙眼一對上，繆特就忍不住抿緊了嘴。

　　他莫名想起了以前曾經在醫院角落裏看見過的被遺棄的小狗，沒人知道它是什麼時候被它的主人丟在了醫院，它總是安安靜靜地蹲在角落裏，不吵不鬧，只是用那雙眼看著你，那目光讓人看著就心疼。

　　“我沒有怕。”少年小聲回答，“只是在生氣。”

　　他說，“下次做這種事，要先跟我說一聲。”

　　繆特的回答讓特洛爾的眼亮了亮，他嗯了一聲，貼上來，用自己的頰輕輕蹭了蹭少年柔軟的臉頰。

　　少年沒有躲開，只是拿眼瞅著他。

　　睫毛微微動了一下，像是蝴蝶的翅膀顫動的痕跡，繆特看著近在眼前的細長睫毛動了一下，那個人對他輕笑了一下，再度湊過來，貼住了他的臉。

　　用那張臉這麼近距離的笑是犯規的啊。

　　少年晃了一下神，然後就被人貼住了臉，他忍不住在心底這麼吐槽著。

　　貼著他的頰的雪白肌膚有點涼，貼著他的時候，他能感覺到那長長的睫毛掃過自己肌膚的觸感。

　　繆特沒有再說什麼，垂下眼，安靜地任由對方摟著，任由對方貼著他的臉，只是唇還抿得有些緊，似乎還有幾分糾結。

　　……

　　又在這個廢墟裏待了幾天，食物倒是好解決，畢竟旁邊就是森林，只要不害怕森林裏那些可怖的怪獸，隨時都能從裏面獲取食物和水源。

　　這兩天裏，兩人基本上是形影不離，繆特有問過特洛爾有沒有想起什麼，特洛爾只是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問他開始丟下自己跑去了哪兒，他也不吭聲。繆特什麼都問不出來，只覺得他什麼都瞞著自己，就忍不住有些生悶氣，可是每次他一生悶氣，特洛爾就乖乖地跟著他，那雙深藍的眼看著他，帶著幾分迷茫，眼神就跟一隻大狗狗一樣，讓他生氣都生不起來。

　　雖然在廢墟之中，沒有那些詭異的食肉食物和怪獸，但是這幾天裏他們就遇上了三個人，一開始繆特還試圖和那些人說話，看看能不能通過這些人瞭解這顆星球的情況，而且，最好能夠不要互相爭鬥。

　　可是那些人雖然來自文明社會，但是在這顆星球上待久了，也或許是經歷了太多不好的事情，他們看著同類的目光甚至比看著怪物更加警惕和猙獰。

　　有一個人死在了特洛爾手下，另外兩個眼見不敵帶傷逃走了，繆特覺得特洛爾其實可以很輕易地幹掉那兩個逃走的人，但是那個時候，特洛爾看了他一眼，放棄了追上去，任由對方逃走了。

　　特洛爾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繆特知道那是因為上次的那件事，特洛爾擔心再次殺人讓自己害怕。

　　可是，那次他害怕的原因並不是這個……

　　為了防備被人偷襲，每天晚上守夜是必須的，通常是一人守半個夜晚，讓繆特有些煩惱的是，特洛爾似乎已經養成了習慣，每次睡覺都必須挨著他，要麼靠在他肩上，要麼枕在他腿上。

　　有一次繆特還特地等著特洛爾睡著了之後，小心翼翼地將他從自己身上移開，放在地上讓他繼續睡。然而不知道怎麼回事，剛一離開繆特，特洛爾立刻就醒過來，他起身時候，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後才將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繆特身上。

　　他看著繆特，靜靜的，一句話沒說，可是那小眼神怎麼看都有點小委屈，似乎還帶著幾分控訴。

　　於是繆特全面敗退。

　　從此默默地認可了特洛爾一定要挨著自己睡的習慣，最讓繆特覺得悲劇的是，他居然還習慣了，特洛爾一挨著他睡他就下意識地去摸特洛爾那一頭絲綢般順滑的頭髮，有時候不摸兩把他還睡不著了。

　　如此又過了幾天，繆特忍不住又提起了特洛爾一開始去了哪里的事情。這一次，特洛爾雖然沉默了許久，但是最後還是帶著繆特去了一個地方。

　　那是廢墟深處的一個地下室，在很深的地方，外面被掩飾得很好，若不是特洛爾帶著他拐來拐去，他根本就不可能找到那裏。

　　而且進入地下之後，繆特就吃了一驚。

　　腳下漆黑一片就像是深淵一樣，深不見底，特洛爾在旁邊不知道按了一下什麼，嗖的一下，一個數米寬的光碟從漆黑的深淵裏飛上來，一閃一閃地，飛到了兩人腳下。

　　那金屬光碟看起來極為輕薄，而且還是在深淵上懸空浮著，看著輕飄飄的，可是特洛爾踩上去的時候，它絲毫沒有晃動，穩穩地懸浮在空中。

　　特洛爾踩在光碟上，回頭向繆特伸出手，繆特遲疑了一下，還是握住他的手，站了上去。

　　輕薄的光碟非常穩，就跟踩在地面上一樣。兩人站在上面，那光碟就飛快地向下落下去。四周漆黑一片，但是憑藉光碟發出的微弱光線，繆特隱約可以看見四周殘破的金屬架構以及廢棄的儀器。

　　光碟向下降落了許久，繆特大略估計他們起碼到了幾百米深的地下，然後終於到了目的地的時候，繆特錯愕地睜大了眼。

　　中間雖然是一片漆黑，但是這個數百米深的地下卻是燈火通明，亮堂得像是白日一般。

　　一個巨大的地下高科技研究所，雖然現在已經有些殘破不堪。它就在地面上廢墟的地下，繆特想廢墟上寸草不生的原因是不是因為這個破敗的研究所的存在。

　　研究所裏許多儀器都已經壞掉了，就連大廳之中的光幕也沒有幾個完好，這個研究所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看起來應該是因為被遺棄之後自然腐蝕損壞。

　　繆特站在這所廢棄的研究所裏有些愣神，特洛爾拉著他到了一個偏房裏，裏面的儀器似乎還能使用，特洛爾隨意打開了一個光幕。

　　少年猛地睜大了眼。

　　他在那個視頻上看到了這個房間過去的記錄，屋子裏的儀器都還是嶄新的，不斷地閃動著，無數光幕遍佈房間四周，顯示著許許多多地方的影像，許多研究人員在房間裏穿梭著。

　　而讓他感到驚悚的，是房間一側顯示出來的無數培養皿。

　　那培養皿很大，每個培養皿裏面都有一個奇怪的生物，它們顯然都是活著的，一下下的在營養液裏蠕動著。

　　繆特在裏面看到了一個極為眼熟的東西，那個食肉花王，熟悉的鮮紅肥厚花舌，還有花舌上密密麻麻的細小牙齒以及周身的碧綠蔓藤。只是比起他遇到的那個戰鬥艦一般巨大的花王，這個培養皿裏的就小得多，似乎是還沒長大的樣子。

　　不止如此，其他的培養皿裏的怪獸，有好幾個都是他曾經在叢林裏遇到過的最後被特洛爾斬殺的那些怪獸，培養皿裏面的它們都顯得要小了許多，似乎都是幼年時期。

　　【人魚？那種瘋子弄出來的人和魚基因雜交的怪物？】

　　莎樂美王女曾經嫌惡地說出來的話驀然在繆特耳邊迴響起。

　　這一刻隻覺得口乾舌燥，繆特吞了一口唾沫，他下意識向身邊的特洛爾看去。

　　“這是……什麼？”

　　特洛爾沉默了一下，然後回答。

　　“投放到試煉場的東西。”

　　“試煉場？”

　　“這顆星球。”

　　特洛爾的回答讓繆特呆了好一會兒，他隱約猜到了什麼，但是猜到的可怕的真相讓他後背發寒。

　　他用力甩了甩頭，突然想起了什麼，抬頭就問。

　　“你都想起來了？”

　　特洛爾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很少。”他說，“我只記得，這裏……還有地上，曾經有很多人，非常多，有大有小。”

　　他神色淡淡地說，“他們把那些培養出來的東西丟到森林裏，繁殖，養大，然後就把我們丟進去獵殺它們……後來，人就越來越少。”

　　他說，“最後，只剩下我一個。”

　　他轉頭看著繆特，說，“其他的，就不記得了。”

　　特洛爾說的話讓繆特沉默了很久，他沉默地看著光幕中還在播放的記錄視頻，看著那些忙碌的研究員，還有培養皿裏奇形怪狀的生物。

　　他垂在身側的手一點點地攥緊，一種說不出的怒氣讓他胸口脹得厲害。

　　他深吸一口氣，將滿腹的怒火壓下去，繼續問了下去。

　　“你說以前，是多久以前？”

　　“不知道，沒有完整的記憶，我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試煉場。】

　　繆特想起特洛爾和那些詭異的怪物打鬥時熟練到一招致命的動作，不需要記憶，那幾乎已經成為了男人身體的一部分。

　　到底要經過多少次慘烈的戰鬥，才能將這種戰鬥方式融化成身體的本能？

　　這個人以前到底經歷過什麼？

　　看著神色平靜地說出這些話來特洛爾，少年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他總是羡慕著特洛爾少將的強悍，但是卻從來不知道少將的強悍是以多麼殘酷的方式才能訓練出來。

　　他年紀輕輕就因病去世，然後離開親人到了這個陌生的時代，在和病魔的鬥爭中周圍的人總是在誇獎著他的堅強……而現在和眼前的這個男人比較起來，他所經歷的那些事情，輕描淡寫得根本什麼都不算。

　　為了讓父母不難過，他選擇了堅持治療和病魔鬥爭下去，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可是特洛爾少將從一開始，就沒得選擇。

　　沒有人說話，安靜得可怕的房間裏突然響起了嗡嗡的響聲，繆特低頭一看，那是他手腕上的金屬環在震動，而且不止是他一個人的，旁邊特洛爾手上的金屬環也在嗡嗡地震動著。

　　特洛爾抬手看著震動的金屬環，露出困惑的神色。

　　繆特顧不得解釋了，趕緊打開自己的通訊頻道。

　　一陣電磁滋滋作響的聲音，繆特身前的空氣扭曲了幾下，浮現出一個透明的光幕。

　　“我靠你總算出來了！”

　　剛一接通，紅髮少校放大的臉出現在他眼前，那張臉湊過來，幾乎要貼在螢幕上了，橫眉豎眼地就沖他吼。

　　“我他媽都快急死了！你和BOSS都他媽私奔到哪里去了？！”

　　洛賓一句話還沒說完，旁邊就一拳頭重重地砸在他的臉上，把他那張大臉從螢幕前砸飛了出去。

　　隨著洛賓的臉的移開，面色冷靜的青發中校出現在繆特眼前。

　　維亞中校的目光瞬間從繆特身上晃過，落到了繆特身邊的特洛爾身上。

　　“少將閣下，請打開您的通訊頻道。”

　　在維亞說話的時候，特洛爾手上的手環還在不斷地震動著，想必就是維亞一直在試圖連通特洛爾的資訊環。

　　特洛爾沒說話，他盯著光幕中的人，目光陌生中帶著一絲警惕，然後他伸手去抓繆特那抬起來放在身前的右手，似乎是在防備這個光幕對繆特做什麼。

　　他的行為讓維亞的眼中露出錯愕的神色。

　　“少將閣下？”

　　一把抓住特洛爾的手，防止他搗亂，繆特決定長話短說。

　　誰知道這該死的通訊會不會下一秒又不靈了。

　　“特洛爾少將被音波攻擊，大腦受傷失去記憶了！”

　　他快速地將當前的情況作了一次總結。

　　“我們在昏迷的時候到了現在這個星球，所以不知道具體位置，你們能不能查到？”

　　維亞只是錯愕了一瞬間，然後立刻恢復了冷靜的模樣。

　　“只能勉強捕捉到你們身上資訊環的信號，不要離開你們現在的位置，以免信號斷掉，我們會儘快趕來。”

　　他看著繆特，以極為強硬的不容拒絕的態度。

　　“繆特閣下，在我們到達之前，請無論如何照顧好少將閣下。”

　　繆特還沒來得及回話，那好不容易重新湊到螢幕前的紅髮少校張嘴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啪的一下，光幕就斷掉了。

　　我倒是想照顧……不過人家武力值BUG完全不需要好嗎。

　　嘖，不愧是維亞中校，還是一樣的雷厲風行，一秒都不耽擱。

　　少年如此感慨著。

　　不過想必這幾天他們找特洛爾少將都快要找瘋了，雖然維亞那一臉冷靜的表情，但是他清楚地在維亞眼下看到了極其明顯的黑青色痕跡，也不知道幾天不眠不休了，而洛賓那更是一副已經徹底抓狂的模樣了。

　　不管怎樣，一旦聯繫上了有力的外援，繆特心情就放鬆了許多。

　　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抓著特洛爾的手，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特洛爾非常安靜地站在旁邊，繆特趕緊鬆開手，可是他才剛一鬆手，被他鬆開的那只手就追了過來，反過來握住他的手。

　　繆特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試著輕輕地拽了一下，當然沒能掙脫，他微微垂眼，漆黑的睫毛的影子落在他的眼裏，他站著不動了，任由特洛爾抓著他的手。

　　“可以放心了。”

　　殘破的研究所的燈光忽明忽暗地閃動了一下，繆特開口說話。

　　“很快就會有人來接我們，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裏了。”

　　“離開這裏？”

　　墨藍的瞳看著他，帶著一絲困惑。

　　繆特猶豫了一下，小心地問。

　　“你不想離開這裏？”

　　“……不知道。”

　　特洛爾回答，神色仍舊有些迷茫。

　　“我只記得這裏。”

　　“你必須離開這裏。”繆特看著他說，“你對很多人來說都很重要，許多人都等著你回去，如果沒有你，會讓很多人都苦惱，所以你不能待在這裏。”

　　“我不記得。”

　　特洛爾盯著繆特說。

　　“那些人和我沒關係。”

　　“…………”

　　特洛爾少將閣下，您作為一方大佬，掌控一方星系，麾下百萬大軍，說這麼任性的話真的好嗎。

　　“不記得我會慢慢教你。”繆特只能這麼說，“不只是你，我也有很多事要去做啊，你不能一直待在這裏，我也一樣。”

　　特洛爾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繆特，專注的，那微亮的墨藍色眸子裏深深地映著繆特的影子。

　　他突然微微低頭，繆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可是手被抓著，想退也只能退一步。

　　男子握著少年的手，微微低下頭來。

　　他的額頭輕抵在少年的額上，一樣的漆黑髮絲糾纏在一起，從兩人的眼前滑落。

　　他看著繆特的目光就像是看著全部的世界。

　　“我跟你走。”他說，“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

　　夜深人靜，特洛爾坐在廢棄研究所的門口，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沉睡的繆特身上。

　　好一會兒之後，他起身走到繆特身邊，半跪下來，俯身仔細去看。

　　少年睡得很沉，閉著眼，漆黑的髮散落在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上，看起來恬靜得像個孩子。

　　男人的呼吸很輕，他看著少年的眼神極為深沉，那雙眼在這一刻深邃得看不到盡頭。那目光比起白日裏少了幾分迷茫，而多了一些讓人看不懂的尖銳得能刺得人渾身發痛的東西。

　　許久之後，他才重新站起身來。

　　黑髮男子在金屬牆壁上摸索了一下，按下一個按鈕，一道光的屏障浮現出來，將睡得很沉的少年圈在其中。一個虛擬鍵盤浮現在男子身前，他飛快地敲擊了幾下，那光幕閃動了一下，變成環形，然後一點點消失在空中。

　　不過那並非是消失了，而是隱形了。

　　任何生物只要碰觸到這個隱形的光幕屏障，他立刻就會知道。

　　畢竟，這個看似廢棄實際上仍舊運行良好的研究所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再度確認了繆特睡得很沉，特洛爾離開了這個房間，他離開的腳步輕得幾乎聽不到任何動靜。

　　離開房間之後，特洛爾就徑直對著看似廢棄的研究所的正中央大步走去。

　　那裏是一個粗大的鏽跡斑斑的金屬柱——眼看特洛爾就要正正撞到那顆柱子上，可是下一秒，他的半個身體已經嵌進了柱子裏，而原本看似堅硬的殘破金屬柱在空氣中扭曲著動了幾下，原來只是一個投影的虛擬體而已。

　　走進柱子裏，裏面是一個和從上面下來類似的快速升降光碟。

　　特洛爾一踩上去，那光碟就飛快地向下降去。

　　他通過的是一個圓柱形的金屬通道，自上而下飛快地降落著，那合金的牆壁微微發著光，照亮了那張雖然俊美此刻卻冰冷得沒有絲毫感情的臉。

　　深藍的瞳孔折射著金屬特有的冰冷光澤，彷彿在此時凍結。

　　嘀的一聲，那因為時間太長而彷彿無止盡的的墜落終於到了盡頭。特洛爾一腳邁出了通道，前方是一條不長的走廊。

　　這個深深地掩埋在地下的地下室通體都是合金鑄造而成，放眼看去，不管哪里都閃動著金屬特有的冰冷光澤，那種冷意像是能滲透到人的骨子裏。

　　漆黑的長靴踩踏在金屬地板上，發出沉重的敲擊聲，在長廊中回蕩著。

　　不過幾分鐘的路，卻長得像是一個世紀，特洛爾終於走到了盡頭。

　　豎立著的鐳射欄杆發出輕微的滋滋的響聲，將兩人隔開。

　　特洛爾站在那裏，透過細密的鐳射獄欄，看著那個被囚禁在金屬地牢中的人。

　　那個人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金屬牆壁，修長的腿一隻豎起，右手隨意搭在膝上。銀色的合金手銬戴在他的手腕上，粗大的鎖鏈從他手上延伸到金屬地面，末端融化在地面深處。

　　那漆黑的長靴上，同樣也被粗重的鎖銬鎖著，銀色的光澤在鎖鏈上閃動著。

　　金屬囚牢之中的人低著頭，安靜地坐在那裏，毫無動靜。

　　很快的，或許是察覺到了來人，那人有了反應。

　　漆黑色的髮絲動了一動，金屬囚牢中的那個人抬起頭來，細膩柔軟的黑髮散落在他的眼角。

　　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看向鐳射豎欄之外的特洛爾。

　　兩雙一樣的墨藍色瞳孔裏透出來的目光在這一刻對撞，空氣中像是炸開了火花。

　　鐳射獄欄隔離開了兩人。

　　那兩個人，有著一模一樣的面容。

　　簡直就像是照鏡子一般，那是足以用可怕來形容的一模一樣，就連那雙丹鳳眼眼角上挑的一點弧線都分毫不差的地步。

　　是的，不是相似，那就是相同。

　　近乎詭異的相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相同，讓人看一眼就莫名後背發寒的相同。

　　“特洛爾……少將。”

　　外面的那位‘特洛爾’開口說話，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沒有絲毫的差別。

　　他看著囚牢裏被鎖銬鎖住的另一個自己，目光冰冷。

　　“作為你的備用品，我在這個地方待了幾十年。”

　　他說，

　　“現在，該輪到你了。”

　　“我會取代你。”

　　“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所擁有的東西，從此都將屬於我。”

　　“這個世界只需要一個‘特洛爾’。”

　　他盯著另一個自己的目光比什麼都還要森冷而殘酷。

　　“你將永遠留在這裏。”

　　——直到化為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