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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少將彎了[星際]》第88章
第88章

  …………

  仍舊是那個黯淡無光的大廳,半球形的玻璃罩像是在地面鼓起的一個個膿包,反射著慘澹的光線,被囚禁著的人們面色呆滯地坐在玻璃罩中,目光渙散,神色麻木。

  他已經不止一次在夢中回到這裏。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一次又一次夢到這個地方,他甚至不知道這裏是不是夢境,因為他看到的一切都太真實,真實得好像是實際存在著一般。

  他看著玻璃罩裏面那些麻木地或站或坐的人們,枯瘦的身體,長時間不見天日而呈現不正常的蒼白的皮膚,那些人目光渙散的看著虛空,面如枯槁,他們的靈魂彷彿已經不存在到自己的身體裏。

  ……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的感覺……

  他在這個地方彷彿是幻象,他可以看到別人,別人卻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他可以走進任何地方。

  此刻,他就走進了一個玻璃罩裏,站在一個人的身前,那個人呆呆地坐在地上,骨瘦如柴,他看到了那個人手臂上細小的針孔的痕跡,那讓他怔了好一會兒。

  “放開她!”

  嘶啞的喊聲從旁邊傳來,他轉身去看,看見的是那個黃發的少女,聲嘶力竭地沖著一旁的人喊著。

  在她的對面,不遠處的玻璃罩裏面,有兩個全副武裝的男人正在將裏面那個虛弱的女孩拖出來,似乎是要將女孩帶走。

  “放開她!我來!我代替她去——”

  像是沒有人聽見這邊黃發少女的嘶吼,那幾個人面無表情地將那個虛弱的女孩架起來,帶了出來。黃發少女急切之中下意識伸手,可是玻璃罩內壁上的淺光一閃,再一次將她重重打了回去。

  她躺在地上,手臂已經擦出血來,她趴在地上,顯然那一擊很重,讓她再也站不起來,可是她的眼仍舊死死地盯著外面和她有著相似外貌的女孩,艱難地向那個方向爬了幾下。

  氣息微弱的女孩被人強行架著拖了出去,她一直閉著眼,面色慘白得彷彿下一秒就會停止呼吸,在這個時候,她忽然微微睜開眼,哪怕睜眼這個動作對她來說都極為吃力。

  她緩緩地睜眼,看了玻璃罩裏趴在地上死死盯著自己的姐姐一眼。她的唇角極為艱難地動了一動,似乎想要安慰一般對她的姐姐笑一下。可是那個唇角的弧度實在是太過於微弱,微弱得讓人根本看不到。她將所有的恐懼都強壓在閉上的眼中,不讓她的姐姐看見。

  很快的,她被那些人帶離了這裏。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這個被人帶走的女孩,他們麻木的眼中在這一刻都滲出痛苦的神色。因為他們都經歷過,他們都知道等待著這個女孩的是什麼。

  無休止的實驗,不被當成人,慘無人道的對待,生不如死的折磨……這些人對待他們就像是對待實驗的小白鼠,肆意擺弄,用他們做著各種活生生的活體實驗。

  趴在地上的黃發少女呆呆地看著那個女孩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前,她的眼角抽搐著,水霧一點點染紅了她的眼角,即將湧出的淚水卻又被她強行逼了回去。

  她咬緊了牙,牙齒挫動著咯咯作響,她攥緊了手,指甲深深刺進掌心。她垂下頭,乾枯淩亂的黃發擋住了她的臉,擋住了她滿是仇恨的眼。

  憎恨、絕望、痛苦、怨毒,殺意……

  強烈的負面感情洶湧而來,龐大的精神力讓它們充斥了整個空間,那強大的感染力像是一種強力的病毒,瞬間席捲感染了所有人。那些原本神色麻木的人在這一刻感同身受,眼中也流露出仇恨的火焰。

  像是澎湃的海浪洶湧而來,像是洪水傾瀉席捲而來,龐大的黑暗鋪天蓋地而來,渲染得人的靈魂都被浸透成漆黑的一片——

  就連本該是身在夢境中的他都彷彿被這可怕的復仇怒火所席捲——

  …………

  繆特猛地睜開眼,他急促地呼吸著,胸口在劇烈起伏,他雙手抱緊了自己的手臂,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將心底湧動的那一股暴戾的情緒給壓下去。

  夢中的一切都太真實了,真實得好像就發生在眼前,那一瞬間他簡直也像是被那些人洶湧起來的負面黑暗情緒所感染……

  他隱約猜到了,那或許並不僅僅只是夢。

  熟悉的玻璃罩以及儀器,只是比現在他身處的環境要顯得老舊一切,他夢中夢到的,或許就是這個地方以前發生過的事情。

  那些人……或許就是以前被囚禁在這裏的伽。

  因為強大的精神力,還有受盡折磨導致的痛苦太沉重,把那些人的黑暗情緒殘留了下來,而他來到這裏,因為同樣的精神力和痛苦引起了共鳴,他逐漸被殘留在這裏的負面情緒所侵蝕,所以才在夢中不斷地夢到過去發生的事情。

  少年深吸了幾口氣,身體在微微的發抖,那種強烈的想要復仇、想要殺死所有人類的暴戾情緒侵蝕著他,感染著他。

  他閉上眼,腦中浮現出了那個美麗的藍色星球,安寧的藍意讓他的情緒一點點地平靜了下來,侵入到他腦中揮之不去的暴戾感也一點點地消散開來。

  他再一次睜開眼,細長的睫毛在他蒼白而沒有血色的頰上落下深深的影子,細碎的黑髮淩亂地散落在眼前。他坐在冰冷的金屬地面,蜷縮在銀白色金屬台的下面。他的身體仍舊虛軟著,使不出一點力氣,他大概猜到是因為每日強行給他注射了讓他肌肉無力之類的藥劑的原因。

  他現在能做到的只是勉強抬一抬自己的手而已,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慘白的肌膚上是細密的針孔,還有薄薄的皮膚下面青色的血管痕跡。那些刺進他身體裏的針筒每一天都從自己身上抽走血肉甚至於骨髓,像是在一點點抽走他的生命。

  就算痛得發瘋,就算發出痛苦的悲鳴,也沒有任何用處,那些人對待他就像是對待一個讓他們肆意折斷擺弄的木偶,他們從來不覺得木偶會痛苦,會難過。

  繆特隱約知道了夢中看到的那些人為什麼是一臉麻木,為什麼像是行屍走肉一般沒有靈魂。

  當你被人當成不知道痛不會受傷的木偶對待久了,你就會真的認為自己除了軀殼什麼都沒有。

  沒事的。

  繆特低著頭,細瘦的手指用最後一點力氣抱緊了自己的手臂。

  他閉著眼,記憶中那顆藍色的星球還在,無數次,在痛苦之中,在想要徹底放棄自我的時候,它一次又一次將他從崩潰的邊緣救回來。

  記憶中的溫暖還在,在夢境之中,那個人擁抱著自己一起凝視著地球時的觸感,大海之上那個人看著自己的湛藍色瞳孔,像是映著海浪柔軟的水波……

  所以,沒關係。

  只要這些記憶還在,他就能守住自己。

  少年閉著眼,淺淺地呼吸著,他的睫毛在輕輕地顫抖。

  他不會死,他不會一直待在這個可怕的地方。

  少將會來找他。

  他會等下去,等到那個人出現在他眼前的那一天。

  唰啦,那是門自動滑開時響起的聲音,在寂靜得可怕的房間裏尤為明顯。而就是那麼一點點輕微的動靜,讓繆特渾身都顫了一下。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麼,每一次這種聲音的響起,都意味著那些在他眼中如同惡魔一般的人的到來,意味著他每一天痛苦的開端。

  他深吸一口氣,將從身體內部湧出的恐懼感強行壓下去,將自己身體的顫抖壓制下去。他抬起頭,他的目光在這一刻變得冰冷,冷冷地看向那些人。

  那是他僅剩的驕傲,無論發生怎樣的事情,無論再怎麼痛苦,他也絕對不會在這些人的面前示弱。在那些人非人的折磨中,他就算咬碎了牙,也沒有說出一句求饒的話。他很清楚,在那些人眼中,除了實驗體之外什麼都不是的他無論說什麼都毫無用處。

  他們說他是怪物,可是真正的怪物是被欲望和貪婪蒙蔽了所有的他們自己。

  “無論是血液、身體成分、骨髓甚至於基因都和普通的人類沒有區別。”

  “但是伽為什麼會擁有那樣的力量?”

  “透視掃描也顯示出骨骼肌肉是與人類一樣的組成。”

  “精神力強大,可是腦部沒有異變,也沒有特別活躍的區域。”

  領頭的老人點了點頭,他並不覺得奇怪,因為一直以來對伽的研究得到的結果都是如此。

  與常人無異,一定要說的話,和他們唯一的區別就是未進行過基因修改,是最原始的人類基因。

  “接下來,只能通過精神探入的方式進行試驗了。”老人說,“注射致幻劑。”

  致幻劑會導致人的精神恍惚,注射這種藥劑,是為了方便下一步的精神探入。

  精神世界是每一個人最重要的存在,是和靈魂聯繫的所在,人類探索了數萬年,也不過探索出了人類精神世界的皮毛。

  使用強行手段侵入他人的精神領域是重罪,任何人都不得侵犯他人的精神世界,因為那會對人的精神造成極大的損害,由此導致精神崩潰神經錯亂的結果。因為精神上受到的傷害的痛苦,是直面於人的靈魂的,赤裸裸的,無法防備的,這種痛苦更甚於肉體的數百倍。

  如果說一個人的精神入侵另一個人還算得上是溫和的話,那麼使用特殊的精神探入儀器侵入精神,那就是最為殘酷的精神虐待。機械智腦是冰冷的,毫無緩和餘地的,它會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強行撕裂一個人的表層意識,以粉碎一個人精神的方式碾壓到人的精神深處,就像是抽筋扒皮一樣,一下下將那個人的記憶以及精神抽出來——那就如同一刀一刀的將人活生生淩遲一般——淩遲的不是肉體,而是脆弱的靈魂。

  強大的精神力可以反擊和拒絕他人的精神入侵,可是機器智腦模擬的精神入侵不一樣,精神力再強也無法抗拒,就像是再堅硬的石頭也無法抵擋剛鑽的入侵。

  這是哪怕對於罪大惡極的重刑犯都不允許使用的徹底違背人權的酷刑。

  但是,【伽】不算是人。

  巨大的光環從上空緩緩落下,將被冰冷的金屬椅束縛著的少年籠罩在金色光環之中。

  繆特坐在金屬椅上,四肢都被從椅上延伸出來的金屬環牢牢地鉗制住,唯一能動彈的手指被他用力地攥緊。他不知道接下來面臨的是什麼,一種讓人心悸的預感從心底浮現出來,讓他呼吸急促了起來。

  要撐下去。

  他抿緊了唇這麼想著。

  只要能撐下去,他一定能撐到少將來救他的時候。

  無論如何他也要撐到那一刻。

  繆特繃緊了身體抿緊了唇反復這樣告訴著自己,閉上了眼,他看不見在他閉上眼的時候,環繞著他的金色光圈一閃,數不清的藍色光幕浮現在他四周的空中。

  一個稍小的金色光環從上空落下來,環繞在他頭部的周圍,一條條像是絲線一般細的金色光絲從光環裏延伸出來,像是無數細長的觸手,緩緩地向他蔓延而來。

  那無數細長的光絲一點點碰觸到繆特的太陽穴、頸部、後腦等處,然後,順著肌膚慢慢地滲透了進去。遠遠看去,就像是有無數的細絲侵入到繆特的頭部。

  一種說不出的寒意滲入進來,繆特攥緊的手指開始止不住的發抖。

  他說不出那是怎樣的感覺,那就像是被剝了皮丟到冰天雪地裏,那種滲透靈魂的冷意鋪天蓋地而來,讓他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慄。

  “精神入侵開始。”

  ……

  ………………

  女孩被緊緊地束縛在椅子上,她的頭部被一個頭罩式的玻璃罩罩住了大半,像是電流一般的微光在玻璃罩裏閃動著,將她的頭籠罩在其中。

  女孩在發出悲鳴,聲嘶力竭,撕心裂肺,她瘋狂地嘶吼著,掙扎著,想要從痛苦中解脫,可是她的身體被死死地束縛在椅子上,她只能承受著那一波又一波撕裂她靈魂的精神攻擊。

  她枯瘦的臉已被斑駁的淚痕染滿,她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已經嘶啞得不成樣。

  遠在另一端,遙遠的地方,她的雙胞胎姐姐跪在地上,死死地抱著頭,眼中寫滿了仇恨。

  淚水染滿了她蒼白的臉,此時此刻,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生命中另一半的存在傳遞過來的生不如死的痛苦。

  她跪在地上,抱著頭,下唇已經被她自己咬爛。

  別丟下我。

  對不起……姐姐,太痛苦了……我撐不下去了……

  求你了,別丟下我一個人!

  對不起……

  那是無聲地通過精神力傳遞的交談,一方苦苦哀求,一方氣息減弱。

  寂靜中,那一點點微弱下去的氣息讓跪在地上的黃發少女眼中無法抑制地流露出驚恐的神色,無論多麼痛苦的折磨都不曾讓她屈服分毫,唯獨那個人一點點微弱下去的精神力讓她為之恐懼,恐懼得不能自己。

  不……

  少女恐懼的目光在感覺那熟悉的精神力緩緩消失的時候,一點點變成了絕望。

  不!!!

  …………

  ……………………

  精神被一下一下地撕裂,撕扯得支離破碎。

  那種冰冷而龐大的力量衝擊而來,像是洪水氾濫傾瀉而來,衝擊著他的意識,如蠕動的蛆蟲一般吮吸著他的血肉。

  像是一柄無形的尖刀在一下一下的將他的身體劈裂,一下一下扒下他的皮,一條一條扯出他血肉中的筋,一點點抽出他的骨髓。

  少年全身都在發抖,無法抑制的顫抖,抖得彷彿會就此碎裂。

  他痛得全身都在發抖。

  肉體上的痛苦,完全比不上精神上的傷痛,那種靈魂都被撕裂的慘痛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發出痛苦的喊聲。

  …………

  女孩坐在椅子上,罩住她頭部的玻璃罩還在閃動,可是連接著訊息的光幕已經停止著閃動。

  乾枯的黃發散落在眼前,女孩頹然低著頭,她還睜著眼,睜得大大的,瞳孔放大到了極限,瞪著她的腳下,涎水從她嘴角滲出來。

  她的瞳孔放大著,枯瘦的臉扭曲著,已經停止了呼吸。

  “嘖,只不過是200%程度的精神入侵而已。”

  有人這麼說。

  “剛剛才監測到一點東西就沒了……算了,趕緊再提一個過來。”

  …………

  在遠方,半球形的玻璃罩中,黃發乾枯的少女跪在地上,滿臉淚痕。

  她的雙手按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從來亮得可怕的眼此刻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她的瞳孔彷彿在這一刻陷入了最深的黑暗。

  她跪在地上,抬起手,捂住了臉,她的眼從手指的縫隙裏透出來,她的眼底滲透著最深的絕望,除了仇恨一無所有。

  空氣彷彿在顫抖,無形的壓迫感一點點沉下來,像是海底的火山即將爆發的那一刻。

  而後,當那個睜著眼死不瞑目的女孩的屍體被拖到這裏的一瞬,當那個失去生命的軀殼出現在黃發少女眼前的一刻——

  一切都在這一瞬爆發,失控。

  像是核彈一般恐怖的力量撕裂了一切,碎裂的玻璃四處飛濺,龐大而堅硬的基地被硬生生地撕裂成了兩半。

  …………

  “加深入侵程度!”

  少年在發抖,來自精神的那種難以言語的痛苦讓他已經瀕臨崩潰。

  他的瞳孔放大到了極限,額頭青筋勒出,他攥緊了拳頭,被指尖刺破的掌心流出的血已經染紅了他的手指。

  “提升,200%!”

  那是更甚於肉體的,無法抵抗的,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撕扯得支離破碎的痛楚。

  “再提升入侵程度!300%!”

  “承受力已經逼近極限,再這樣下去很有可能導致實驗物件崩潰。”

  “伽的承受力很強,繼續,400%——”

  …………

  那是鋪天蓋地的黑暗,痛苦像是暴風席捲而來,撕扯著他的靈魂。

  少年的記憶彷彿在碎裂,他整個人都像是在龜裂——

  無數東西湧了近來,衝擊著他的靈魂。

  【我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有!】

  【求求你們,放我回家。】

  【……媽媽!】

  【求求你們,放過他。】

  【還給我!他還只是個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好痛苦……】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什麼都沒做,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

  【……該死……】

  【那些人類……那些怪物……全部都該死!】

  痛苦、絕望、悲傷……所有的負面情緒,那些萬年以來殘留在這裏所有飽受折磨而死去的伽的痛苦在這一刻傾瀉而來,和他的痛苦融為一體。

  黑暗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像是席捲的海浪,沖翻了他在巨浪中苦苦堅守的小船。

  他落入漆黑的海浪中,被漩渦拉扯著,沉下去,無休止地沉到最深的海底。

  …………

  ……………………

  整座堅固的研究所基地像是被恐怖分子襲擊一般爆炸開來,瞬間成了一片廢墟,那就像是核彈肆虐過的大地,無數來不及逃走的人葬身廢墟之下。

  坍塌的廢墟之中,無數屍體之上,有人慢慢地從廢墟中走出來。

  骨瘦如柴的身軀,蒼白得不正常的皮膚,乾枯的黃發,從廢墟中走出來的瘦小的少女在這一刻比什麼都還要令人恐懼。

  少女的瞳孔裏閃動著藍色的光澤,幾乎濃郁到黑色的藍光。

  她陰冷的目光比什麼都還要讓人顫慄,她像是從地獄之火中走來,為了復仇而來。

  無數的子彈向她射來,卻被擋在一層薄薄的藍光之外。

  而就在下一秒,在她眼前所有的人都像是被空氣中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嚨,硬生生地提離了地面。

  【所有的人類……都該死!】

  …………

  “目標已經昏迷!精神已經崩潰!”

  就在這句話剛剛落音的瞬間,金屬椅上已經昏死過去的少年陡然睜開了眼。

  他的瞳孔閃動著炫目的藍色光澤,幾乎是在一瞬間,恐怖的氣流掀開,某種無形而又恐怖的力量洶湧而來,陡然撕裂了一切。

  束縛著少年的金屬椅在轉瞬間成了粉末——

  三層的玻璃罩被那股恐怖的氣壓爆開,玻璃碎片噴射開來,貫穿了四面八方的金屬牆壁。而那變得坑坑窪窪的金屬牆壁在下一秒,就像是紙糊的一般,被硬生生地撕裂開來。

  龜裂的痕跡從地面撕開,不到一秒的功夫,那裂痕就延伸到了四面八方。

  大地震動了起來,就像是火山噴發時撼動了天地那般的可怖。整個金屬密室轟然爆炸開來,裏面的所有人都那恐怖的氣流撞了出去,頭破血流地摔倒在龜裂開來的地面。

  前一秒還存在著的被稱之為最牢不可破的囚禁密室在這一刻被這種無形的力量碾壓成了粉末,在頃刻間成了一片廢墟。

  廢墟之上,消瘦的少年懸浮在半空之中。

  白色的上衣和短褲的衣角飛揚著,空空蕩蕩的,纖瘦的四肢的肌膚在光下呈現出病態的慘白。

  漆黑的短髮在少年的頰邊舞動著,襯著雪白的肌膚和毫無血色的唇,越發顯得觸目驚心。

  漂浮在半空中的少年俯視著下方,他的瞳孔裏藍色的光澤在閃動。

  他俯視著下方那些頭破血流地趴在廢墟上,仰著頭驚懼的、膽戰心驚地看著他的人,他的目光冰冷得沒有絲毫感情。

  少年的周身彷彿被黑暗籠罩著,他的眼滲出一種可怕的暴戾氣息,還有赤裸裸的仇恨。他只是用陰冷的目光俯視著大地,就讓人無法呼吸。

  他懸浮在空中,一種說不出的令人從心底為之膽寒的壓迫感降臨在這個一片死寂的空間中。

  …………

  從廢墟中走出來的黃發少女瞳孔裏的藍黑色光澤在閃動,她森冷的眼看著四周那被她控制著懸浮在空中的人。

  嘶啦,那是人的軀體被撕裂的聲音,那是人的血肉爆裂開來的聲音。

  只是一瞬間,那無數被吊在空中掙扎著的士兵的身體全部活生生地爆裂開來,鮮紅的血肉飛濺開一片血色,無數殘肢斷臂飛在半空,散落了一地。

  像是來自地獄的死神,少女一步步向前走去,她每走一步,周身的一切都隨之碎裂。

  她向前走去,她的視線中所看到的所有人類,身體都在她看到的一瞬間被撕裂開來,死狀淒慘無比。

  少女向前走著,在王城之中,踩著一地的血肉,踩著一地的殘肢斷臂。

  她的視線所及之處,沒有活人,只有死亡的氣息。

  她所在之處,就是活生生的地獄。

  她將地獄帶到了人間。

  不,是人類自己將地獄帶到了人間。

  …………

  那是萬年前發生的一幕,【王都的末日】,過去的一幕卻彷彿和現在融合在了一起。

  那些被迫害折磨致死的伽殘留在大地之上的痛苦、仇恨還有絕望,不斷地彙聚在他的靈魂之中。

  那個黃發少女的身影在這一刻彷彿就在他的身後,她的影子,她無形的手,輕輕地按在他的手上。

  那只覆蓋在他手背上的手,蘊含著所有被迫害的伽的仇恨。

  懸浮在半空之中的少年的瞳孔閃動著藍光,那些倒在廢墟之中的人一個個地從地面上飛起來,就像是空氣中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他們的喉嚨,硬生生地將他們吊起在半空中。

  被吊起在半空中的人們流露出驚懼萬分的神色,他們的眼寫滿了畏懼,拼命想要掙扎,吊在空中的身體卻動彈不得。

  那些被吊起來的人懸浮在空中,數不清的人,環繞在漂浮在空中的黑髮少年身邊。

  繆特懸浮在半空中,蒼白而清秀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藍色的瞳孔帶著刻骨銘心的仇恨,滲著暴戾氣息的目光緩緩的從四周吊在半空中痛苦掙扎的人們身上掃過。

  生,還是死,不過是少年的一念之間。

  【殺了他們。】

  【人類都該死。】

  黃發少女的影子彷彿就在他的身後,和他融為一體,帶著所有伽千萬年的恨意。

  【……殺死所有的人類!】

  繆特的目光越發森冷,他緩緩抬起手,藍色的光在他指尖湧動。

  只要一瞬間,只要他手指微微一動,所有掛在半空中的人就會在他手指動的刹那間血肉爆裂開來,四肢撕裂,粉身碎骨——

  他的指尖微微動了一動。

  ……

  【你不能成為怪物。】

  那是驀然在他腦海中浮現出的聲音,他自己的聲音。

  在那個時候,他曾經對少將,還有那個已經死去的人說過的話。

  【你不能按照這些怪物們期盼的那樣,成為和他們一樣的怪物。】

  他聽見那個時候的自己說話的聲音,這一刻是如此清晰地浮現在他被黑暗和仇恨充斥的腦中。

  …………

  少年怔怔地看著虛空,被無形的氣流掠過而不斷舞動的黑髮掠過他閃動著藍光的瞳孔前。

  他茫然地看著前方,彷彿是透過前方看著過去。他充斥在眼底的仇恨,還有可怕的暴戾氣息一點點散去。

  繆特怔怔地看著前方,他像是看著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看。他的手緩緩地放下來,他站在半空之中,無形的氣流環繞在他周身,像是風呼嘯在他的身邊。

  那風向著四面八方散去,吊在半空中的人們驟然失重,從空中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

  少年懸浮在高空之中,俯視著大地。

  他看見了廢墟的大地,崩塌的殘壁,破壞不過是在一瞬間。

  他看見那些趴在廢墟之上的人們,曾經以俯視螻蟻的目光看著他的那些人此時此刻仰視著他的眼中滿是畏懼和驚恐。

  那些人伏在他的腳下,瑟瑟發抖,面無人色,卑微得如一粒塵土。

  少年俯視著大地,俯視著那些卑微的生命。

  他的眼中這一刻流露出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悲傷。

  ……被作為實驗體備受折磨的時候,無論痛苦到怎樣的地步,他從未在這些人面前流露出一點脆弱,他從不曾在這些人面前流淚。

  因為他知道,他的脆弱和淚水,在這些人眼中只是笑話。

  【……你不能成為和他們一樣的怪物。】

  可是,在這一刻,少年俯視著大地,他的眼中盛滿了悲傷。

  他閉上眼,染著水汽的細長睫毛在他蒼白的臉頰上落下深深的陰影。

  他閉上的眼角緩緩地滲出一滴淚水。

  風聲呼嘯而起,盤旋在他的周身。

  颶風席捲著大地,卷起了地面無數的碎石,碎裂的金屬和玻璃片,無數尖銳而堅硬的碎片被捲入颶風之中。

  一層又一層,堆積而上,那颶風席捲著碎片,形成一個渾圓的球體。

  那颶風和無數利刃碎片呼嘯著形成球體,一層又一層,將黑髮的少年包裹在其中。

  它們像是忠實地守護著少年的侍衛,將少年保護在其中,任何意圖踏入其中的人都會被它們撕裂得粉碎。

  那夾雜著無數利刃的球體颶風隔絕了外面的世界,被颶風包裹著的空間安安靜靜的,微弱的藍光在這裏閃動。

  繆特蜷縮著身體在這個寧靜的空間中央,他閉著眼,靜靜地沉睡著。

  他蜷縮著身體的姿勢就像是回到母親懷中,他的睡臉在這一刻比什麼都還要安詳……哪怕他平靜地舒展開的眼角還殘留著那一滴淚痕。

  …………

  ……………………

  宇宙中的戰爭已經到了尾聲,米亞叛黨的艦隊大部分已被殲滅,米亞侯爵的旗艦納迪亞已經彈盡糧絕,被無數戰艦死死地堵在死角中動彈不得。

  勝負已定。

  年輕的少將站在高高的指揮臺上,墨藍色的瞳孔俯視著即將結束戰鬥的戰場,俊美的容顏仍舊是常日那般冰冷而毫無感情的模樣。

  維亞中校就站在他的身邊,正向他彙報著此次戰鬥中各個艦隊的傷亡以及損失。因為已經差不多結束了戰鬥,依修塔爾上的士兵們此刻也稍微放鬆了下來,尤其是需要一直保持高度緊張的負責開炮射擊的士兵此刻就在甩動有些酸痛的手腕。

  突如其來,就像是一陣粒子風暴陡然席捲而來——那像是從帝星的方向爆發的精神風暴——那風暴呼嘯而來,向著宇宙的四面八方,陡然間狂暴地肆虐而過——

  那是在帝星的少年精神力因為失控而徹底爆發的一刻。

  他爆發出的可怖的精神力就如同精神上的核彈炸裂,向著四面八方擴散著狠狠衝擊開來。

  那強大的精神力甚至脫離了星球衝擊到宇宙之中,重重地撞擊到所有人的精神上。

  頭部彷彿在瞬間遭受到了重擊,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抱住像是要裂開的頭部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們的精神在這一刻遭受到一種無形的強大衝擊。

  ——對普通人而言,只是一瞬間的衝擊,他們僅僅只是在這一刻感覺到頭疼欲裂,腦中一片空白而已。

  然而,對於精神力強大的人而言,這衝擊而來的精神力風暴中所蘊含的絕望、痛苦、悲傷,還有刻骨銘心的一幕幕影像就在一瞬間全部湧入他自己的精神中。

  他能在風暴一般的精神衝擊中感受到精神的主人所遭受的一切的痛苦。

  【……少將……】

  …………

  “怎麼回事,精神衝擊嗎?”

  一瞬間耳鳴腦子空白難受不已,維亞按住了頭,用力甩了甩。

  米亞叛軍的秘密武器?不對,現在用也太遲了,況且這種武器不可能擁有這麼大規模的殺傷力——而且爆發點似乎是在帝星?

  他一邊飛速地思索著,一邊看向身邊的特洛爾少將。

  只一眼,他的心臟陡然一滯。

  他看見特洛爾少將一手按在額頭上,細碎的黑髮散落在少將狹長的鳳眼上,他看見了少將的眼,就是少將此刻眼中的目光,駭得他的心臟在這一刻差一點就停止了跳動。

  他無法形容出來此刻少將的眼神。

  因為在看見那雙眼的一刻,他的腦子在駭然中斷了片,一片空白。

  “……啟動殲星炮。”

  毫無起伏的聲音,只是比平常稍微低了一分,一字一句,卻不知道為何讓人聽到就莫名開始止不住的發抖。

  被那一眼駭得腦子都空白了一瞬的維亞回過神來,他不知道少將為什麼突然要啟動依修塔爾上擁有最大殺傷力的恐怖性武器殲星炮。

  “等等,少將閣下,您要擊毀米亞侯爵的旗艦嗎?不是要活捉嗎?”

  殲星炮威力極大,幾乎能毀掉一個小型衛星,除非要擊毀旗艦或是防禦型的巡洋艦,否則輕易不會動用。

  少將彷彿根本沒聽到維亞的話,冰冷的眼只是盯著眼前的光幕。

  “目標,α657,β789,γ1256,δ874。”

  維亞愣了一下,盯著那個座標方位,忽然瞳孔用力地收縮了一下。

  “少將閣下!”

  那個座標方位——【天國的權杖】——那是第十一衛星齊米爾的方位!

  “那是——您要做什麼?!!”

  在特洛爾少將那不知為何讓人心驚膽戰戰慄不已的冰冷聲音中將已經蓄積滿了能量的殲星炮的炮口對準了少將說出的座標,負責操縱殲星炮的士兵看著炮口的目標,看著那顆藍色的星球,看著環繞在藍色星球上空的衛星齊米爾……他的手在止不住地發抖。

  他努力地咽下一口口水。

  “閣下,那、那是……”

  “給我轟!”

  那是身在依修塔爾上的士兵們有生以來第一次從他們的少將那裏聽到的失控的低吼聲。

  那是幾乎讓整個船艦的人的心臟都會在這一刻停止跳動的吼聲。

  士兵的手一個哆嗦,在第一次聽到的少將的吼聲中幾乎是本能地、狠狠地按了下去——

  星空之中,帶著毀滅性能量的炮火從依修塔爾上噴射而出,向著宇宙中那顆藍色的星球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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