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崩塌後的世界什麼都沒有，不論是栩栩如生的高精度建模，還是曼妙如畫的環境渲染，全都化為烏有，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遠處隱約可見一些劣質的紋理貼圖和可疑的馬賽克。

　　一個伶俐甜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尊敬的勇者大人，請不要慌張，您所在的副本服務器目前出現了一些故障，我們的技術人員正在全力搶修中……』

　　「故障？」我舉目遠眺，發現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個副本終點，金碧輝煌的聖殿大門，如今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小箭頭，程序默認生成的那種。

　　這樣的首殺，鬼才想搶咧。

　　我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耷拉下肩膀，崛起嘴唇。

　　系統客服小姐姐似乎覺察到我的不快，將語氣里賣萌成分堆疊得更濃了：『嗚，很抱歉給您帶來了不便，技術熊已經在努力懺悔了，求原諒~~』

　　我感到一陣胃疼：「好，我原諒你們還不行麼。」

　　沒辦法，事到如今只能先退出遊戲，享受剩餘的可憐週末，等故障修復後再回來繼續了。

　　『不！不可以！』客服小姐姐見我的手伸向退出按鈕，立刻在我耳邊大喊大叫。

　　「又怎麼了？」

　　『尊敬的勇者大人，我們希望您繼續趕往終點，通關副本，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你該不會要說‘你的意識已經被困在遊戲里了’吧？」

　　『欸？』客服的語氣明顯僵住，緊跟著突然爆發出槓鈴般的笑聲：『哈哈哈哈，勇者大人您真會開玩笑，不過是個全息遊戲而已，怎麼會有那麼科幻的事呢？哈哈哈哈哈哈。』

　　可惡，我怎麼感覺我自己被嘲諷了！

　　客服小姐姐笑夠了，終於換了個嚴肅的口吻：『由於系統故障，您所在的副本位置無法實時存檔，如果您沒有到達終點就退出遊戲，您在當前副本所有的遊戲數據都會丟失。』

　　「啊——」我愣在原地。

　　所以說如果我現在退出，就相當於不按保存鍵直接關機嗎？

　　『可以這麼講。』

　　好吧，這倒是可以接受，反正事後補償到位就行了……等等，不對！

　　我猛地側過頭，望向身邊的使魔。

　　在被故障侵蝕的遊戲場景里，他的畫質居然沒有半點損耗，美好的肉體仍然逼真而清晰，簡直感天動地。

　　如果我現在退出，他將不再是我的使魔，和他並肩戰鬥的記錄都將不復存在。

　　我當場改變了主意。

　　——開什麼玩笑，老子還沒撈到福利呢！

　　我咬了咬牙，對他說：「走，咱們一口氣衝到終點。」

　　他挑起眉毛，頗為意外地看著我，很快，嘴角揚起一個囂張的笑容：「好！」

　　那個笑容和我的記憶重疊在一起——想當初在卡池中看到他時，他也是這麼笑的。

　　不知怎地，我的心情漸漸明朗，即便是被關在見鬼的故障副本里，也沒有覺得太過掃興，反倒一本正經地測算起形勢來。

　　終點的箭頭距離我們還相當遙遠。

　　方才的治癒陣被中途打斷，回復效果只答道了三成，這意味著他的傷勢仍然很重，而我的背包里的道具都無法使用。

　　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遭遇戰鬥，我們必輸無疑。

　　我提心弔膽地跑了一陣，發現並沒有玩家追上來，也沒有怪物從四面八方出現。

　　他也感到奇怪，問我：「莫非因為系統出錯，怪物也跟著消失了？」

　　「看來是這樣。」

　　「哈哈，」他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真是走運。」

　　瞧見他開心的模樣，我不禁飄飄然：「不是說過麼，我的運氣一向很好。」

　　他望著我，和煦的眼神驟然一變，長大了嘴巴，手指指向我背後，驚慌失措道：「那那那那是什麼！？」

　　我回過頭，發現自己背後漸漸升起出一隻巨大的……巨大的……

　　——黑色馬賽克！

　　「那是什麼驚悚玩意啊！客服！客服！！」我顧不上秒打臉的恥辱，在系統頻道里大喊大叫。

　　客服小姐姐的聲音終於在耳邊響起：『尊敬的勇者大人，那個是最終boss火山熔岩獸安格斯……來著，不過因為系統故障……』

　　「變成這個鬼樣子了？」

　　『正是如此。』

　　「你們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很抱歉，由於系統故障，我們暫時無法干預副本中的內容。』

　　「直接把它刪掉也不行嗎？」

　　『嗚嗚嗚，我們的技術熊已經在努力懺悔了，求原諒~~』

　　我當場切斷了通訊。

　　迫不得已，我只能重新審視面前的馬賽克boss。

　　它一邊扭動馬賽克的身體，一邊揮起馬賽克爪子，在空無一物的地板上咣咣地砸。

　　因為該死的系統故障，遊戲中的地形系統也完全不復存在，這意味著使魔的技能沒有用武之地，我們兩個的戰鬥力加起來恐怕連一隻鵝都不如。

　　不管怎麼測算，我們都沒有一丁點贏面。

　　眼看著馬賽克怪已經撲到眼前，我感到一陣失落——難道過去四十八小時的回憶，真的要清零了嗎？

　　「只要把你送到終點就行了吧？」他在我身邊說，「我們還沒輸呢。」

　　「你說什麼？」我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他聳聳肩膀：「最簡單的戰術，兵分兩路，我把boss引開，你繼續前進，只要勇者到達終點，就算遊戲勝利。」

　　「那你怎麼辦？」

　　「我？」他挑起眉毛，「我不是跟你說好了，要當你的專屬英雄麼？」

　　「不行，」我急忙拉住他的胳膊，「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不同意，我可不會允許你在我面前上演什麼光榮犧牲的戲碼！」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臉上，湛藍色的眼底映出我的影子：「現在命令系統似乎也無效了，不好意思，就讓我違抗你一回吧。」

　　「不——」

　　「我這麼菜的使魔，終於也能幫上你一次了。」

　　他忽然取下鬥篷，放在手裡一抖，抖出一陣強大的風，在毫無阻礙的空間里擴散，突如其來的推力將我的身體往後搡，漸漸離開他的身邊。

　　我只能拼命抓住他的手，對他吼道：「不行，我不能拋下你！」

　　「想見我的話，下次再把我抽出來就行了。」他習慣性地摸摸鼻子，衝我揚出一個笑容，「哈哈，不過，你更想要的是聖騎士卡洛吧。」

　　他掙脫了我的五指，我像是彈弓上的石頭，身體不受自己意志控制，飛快地衝向終點。

　　去他的聖騎士，在不斷倒退的視野中，我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只要你！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卡！！」

　　巨大的馬賽克身軀擋住了他的面龐。

　　漆黑的拳頭向他的頭頂砸去。

　　我的視野被一片強光佔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