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黑化

　　隋轅是在第一時間看見謝安然發的長微博的，點開那篇文章的時候，隋轅的手有些微微發抖，彷彿那裡面蘊含著一股巨大的能量，會毀滅這個世界，然後重塑它。

　　《我叫謝安然，我是主播小謝，我也是主播然然》——

　　「這是一個，被我小心隱藏很多年的秘密。雖然它的曝光有些突然，但此刻，不再有秘密的我如釋重負。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患有多重人格障礙症，後面我會附上我的診斷書和病例，還有一直服用的藥單向大家證明我沒有說謊。

　　所以你們所知道的主播然然，其實是我分裂出來的一重次人格，她叫謝然，是一個有些任性、有些驕縱卻又很可愛、很直率的女孩。我想很多網友不瞭解『人格障礙』是什麼意思，我在這裡解釋一下，人格障礙意味著在我失去意識的時候，謝然會取代我，掌控我的身體，她認為自己是個女人，那麼那時的我就是一個女人。你們看見的身體是同一具身體，可我和謝然都不認為我們是同一個人。

　　從這層意義上看，謝然穿女裝直播……勁歌熱舞求打賞，其實並沒有騙人——她真的認為自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人。

　　關於謝然，在過去很多年裡，她曾為我造成過很多困擾。比如中學時，同學們從我的書包裡搜出裙子、唇膏，他們叫我變態。所以最近你們看到一些爆料，說我從中學開始就不正常，喜歡穿女裝，就是這個原因，當時是謝然掌控了我的身體。而每次，當我恢復意識，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的時候，都會面臨無盡的嘲笑和排擠。我沒有辦法像正常孩子那樣上學讀書，我總是逃課，我總是錯過重要的內容，就連高考，都是謝然去考的，結果可想而知……

　　更可怕的是，我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但那時候的我，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種病。我只覺得是自己把事情弄糟了，我給家人，給同學，給學校造成了麻煩，我應該爛在土裡，而不是活在人間。

　　我不敢住在宿舍裡，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深居簡出。

　　為了盡可能減少麻煩，不讓自己的狀況惡化，不給別人造成損失，我一直很努力地打工賺錢，這個『我』指的是遊戲主播小謝。在做遊戲主播之前，我做過代練，相信最近參與熱議的網友都曾是我的老闆，謝謝你們當時給我的豐厚報酬，讓我有能力償還謝然欠下的卡債，有能力還清謝然敲詐來的賬單，有能力回贈謝然撒嬌討來的禮物……所以如果海游想要為我還債的話，這裡的『我』指的是主播然然，其實金額並不會太高，因為很大一部分，我「們」已經還清了。

　　沒錯，其實我很幸運，我的身體裡其實還有另外一重人格，名叫謝安。他是一個很帥氣、很聰明，很體貼、很全能的哥哥。所以除了我的公司，我還要感謝謝安，謝謝他在長達十幾年的時光裡幫我解決了那麼多的煩惱，默默地陪在我的身邊，雖然他就是我。

　　其實謝然，是我心裡的一重私慾，我很痛恨自己的無能，很期望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很想活得瀟灑自在，所以才有了謝然。而謝安……是我對自己的一重期望，曾經有一個很優秀的人出現在我的生命裡，我希望自己能變得和他一樣，無所不能，所向披靡，所以有了謝安。

　　無論是謝然，還是謝安，都受到了我的拖累。雖然他們把我的生活搞複雜了，可我依然愛他們，感謝他們在漫長的十幾年人生裡與我同在。他們讓我分裂成三個人，可同時卻讓我無比豐滿，我的心理醫生說，如果我是一個獨立完整的人格，那我一定很優秀。我相信醫生的話，因為謝安和謝然都很優秀。而現在，我也越來越意識到，我也不差。

　　至於這兩天熱議的，我與海游論壇總裁的戀情……這是被我拖累的第三人。其實他不是同性戀，他一開始喜歡的人是然然。只是很巧，然然就是我。他在知道真相之後並沒有立刻轉身離開，而是選擇幫我治療，讓我逐漸好轉，擺脫生活中的尷尬，所以他真的是一個非常棒的人。遇到他是我的幸運，這份幸運不應該成為別人攻擊他的武器。

　　所以，責任都在我一個人身上，與海游論壇無關，與喜歡然然的隋總無關。

　　抱歉辜負了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想辦法補償，並負起全部責任。

　　謝安然。」

　　這篇長文一經發表，一小時內轉發突破六萬，並且順利登頂熱搜，取代了兩天來的性別欺詐醜聞。

　　隋轅往下看評論區，強壓著焦躁的心看網友的眾說紛紜。

　　「如果是真的，那句句在理。」

　　「我是謝安然同學，我作證，他說的全部都喝他平時的表現合得上。」

　　「我道歉，小時候曾經欺負過你。原來你是因為生病才那麼奇怪。其實這件事在我心裡橫了很多年，像一根刺時不時扎我一下。那時我還小，不懂什麼是校園暴力，可當我懂了，已經不知道和誰道歉了。在網上重新遇到你真好，安然，希望你好起來……」

　　「天啊……那小謝小時候受過多少欺負啊。連課都不能好好上。」

　　「我只想知道，還有一重人格謝安，他是幹什麼的。」

　　「我真的覺得，這個謝安然很優秀。上天給了他一副爛牌，可他在慢慢打好。」

　　「只有我在這篇長文中看到，隋boss刷新了我對霸道總裁的印象嗎？這哪裡是霸道總裁，這是暖男備胎吧！你是女人，好我愛你，結果你是個男的？那我繼續愛你……」

　　「沒說愛不愛吧，這篇文其實在申明他和隋轅的關係是異性戀啊，隋轅喜歡的是然然啊。」

　　「退錢的事兒呢？怎麼個流程？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我沒辦法繼續喜歡你。」

　　「樓上不要渾水摸魚，你這個馬甲是小謝的粉，又沒給然然刷過禮物，讓退什麼錢！」

　　「哈哈哈哈，小謝和然然不是一個人嘛！」

　　「對不起莫名帶感，女裝大佬的人設，居然是多重人格嗎？那我懂了。」

　　「不僅不萌，還很心酸。希望博主好起來。」

　　「希望博主好起來+1」

　　「結合海游論壇發的通稿，隋總帥我一臉！我的愛人我來守護！我喜歡的不是男人，只是我喜歡的人剛好是個男人！」

　　「給新CP打call，這糖我吃了！」

　　……

　　黃總監拿著實時數據給隋轅看，「小謝很不錯。你現在進可攻退可守。」

　　退可守的意思是，隋轅可以表示自己和謝安然只是朋友關係，在幫助他治療，恢復健康，與然然的緋聞只是一個誤會。這也就側面解釋了為什麼兩人同居，住在一起。

　　進可攻的意思是，隋轅乾脆承認自己喜歡的人是謝安然，不管他是什麼樣的，都喜歡。這就再次樹立了新的公眾形象，足以轉移眾人的焦點，讓他們關心的話題從海游「性別欺詐」的醜聞轉移到隋轅的人品上來。這種情比金堅的人設，還是很討喜的。

　　「不簡單，」黃總監再次說道，「他還貼了自己的診斷書，這下你不需要再擔心責任的問題了。他是不會被請去喝茶的，最多配幾個錢就能解決了。錢能解決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而且，」黃總監越說越興奮，「不是還有一重人格嗎？這個尾巴留的多好，我可以去控評了，讓大家猜第三重人格……」

　　「黃叔，」隋轅疲憊地打斷他，「讓我靜一靜。」

　　黃總監停了下來，他知道有些事，他是勸不住隋轅的。

　　黃總監走後，隋轅掃空了桌子上的所有擺設。

　　文件夾、水杯、電腦都甩落到地板上，摔個粉碎。

　　隋轅心裡有一股憤怒，不知向誰傾瀉。

　　他不想看見謝安然發這種生命，他不想看見他把自己的傷口扒開給別人看。

　　隋轅冷靜下來後，將這篇長文發給了劉醫生。

　　很快，劉醫生直接打來電話，語氣嚴肅地告訴他，「安然的病情進入到最關鍵的階段了。偏偏你們又趕上這種事。」

　　「我該怎麼做？我還沒和他聯繫，我是先來問你的。」

　　劉醫生說道，「要引導另外兩重人格，將主權讓渡出來。」

　　「讓渡？」

　　劉醫生解釋道，「就是讓他們消失。」

　　就在這一瞬間，隋轅感受到一種疼痛，讓他與謝安、謝然說再見尚且不捨，更不要說這件事對安然的難度了。

　　太難了，隋轅搖搖頭，「不，我不行。不能再晚一點嗎？」

　　「不行也得行，隋轅，安然不能再拖了。這件事對他影響特別大，他此刻的內心並不像這篇文章這樣波瀾不驚。你現在馬上回家，去看住他，哪裡都不准他去。」

　　隋轅立刻掛掉電話。

　　他試探地撥通了謝安然的號碼，結果是通話中。

　　隋轅直覺不妙，驅車往家趕去。

　　可是當他回到東三環的公寓，用鑰匙打開房門，找遍了整個房間都沒有看到安然的蹤影。

　　電腦還開著，隋轅走進電腦，查看上面的線索。

　　電腦停在一封郵件頁面，上面明確寫著有人舉報安然品行不端，以及精神缺陷，學校調查決定，取消謝安然的續本資格……

　　「Fuck！」隋轅用拳頭猛地砸了一下桌子。

　　隨後他開始觀察整個房間。

　　廚房的燈開著，衣帽間的門也微動著。

　　隋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打開衣帽間的櫃子，一件件清點三個人的衣服。

　　很快，他發現衣櫃裡少了皮夾克、馬丁靴和皮手套。

　　那是謝安的裝束。

　　隋轅的心迅速向下沉去，三個人格裡，他最無法控制的就是謝安。

　　安然被揭傷疤，被迫發佈聲明，被取消續本資格，連自己都心痛至極，遑論謝安。

　　此刻他在哪裡，他去做什麼了？

　　隋轅趕往廚房，果然，刀架上少了一把水果刀。

　　隋轅立刻撥通夏寒的電話，直截了當地吩咐她按照自己的指示行事，「找到韓述，告訴他不要赴安然的約。」

　　「啊？」

　　「那個是謝安，他很可能去找韓述了，他帶了刀。」

　　「天啊……」夏寒驚恐地叫了出來，「今天學生會聚餐，韓述缺席了，他是不是已經被謝安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