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贏准聞聲將手裡的紙條收進懷裡,起身走近,冷然道:「你若是再接別人手裡的湯水,朕便讓你去喝個夠。」
德公公嚇得哆嗦,不再管手裡的宣紙低頭叩地「皇上,奴才不敢了,可端陽公主….」
贏準沒再看他,抬步離開了書殿。
京裡的天氣若不是雨季都是極好的,回門這天天氣一如既往的晴朗。
坐在馬車裡,淺瑜靜靜的看著手裡的書,間或的蹙眉展眉。
陸照棠坐在她身側,嫉妒的看著被她握在手裡的書,而後看到那蔥白的手,小心翼翼的伸手過去,那柔荑卻輕移開來。
「你那日拿走的宣紙呢?」
陸照棠本有些失落,但聽到她的話不由的愧疚,那日她寫下的是譯好的書文,整整一大篇幅,他明明好好放在懷中,回來的時候卻不見了,哪裡都找遍了。
「寶兒,那張字便送我吧,或者你要什麼我與你換?」
淺瑜自書中回神,看向他,又重新看向手中的書,估計他是丟掉了,「我再抄一份便是,你若喜歡就留著吧。」
見她又重新看手裡的書,陸照棠急急開口「前天發生的事,娘與我說了,芙兒被寵壞了,你….」
淺瑜淡笑的側過頭「我不會在意,綏遠也無需愧疚,我是她嫂嫂合該讓著她些,不知她的傷如何了,昨天應該去看看的。」
她笑的輕淡,和所有知書達理的貴女一般無二。
陸照棠定定的看著她,卻什麼都看不出,心裡澀然,寶兒雖然知禮,但若是委屈了也會與盛將軍抱屈,則明每每與他說起都是嘴上怨著,眼裡卻透著寵溺。
他想讓她如同在將軍府那樣活的肆意,握上她的手,「寶兒,芙兒任性刁蠻,我知道,若是她惹了你,你作為她的長嫂不必讓著她,寶兒,郡王府是你的家,就像在將軍府一樣,你想如何都可以,只要你開心。」
淺瑜垂下眼簾,不再開口。
馬車停歇,陸照棠率先下了馬車而後撩開車簾,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將人抱下馬車,淺瑜到底是女子,這樣大庭廣眾之下,還是有些難色,她並非心裡還有他,單純的覺得有些不自在罷了。
但這幅畫面在李氏眼中卻是小夫妻倆恩愛檔口,忐忑了幾天的心稍稍安定下來,側過頭卻見丈夫板著臉,一副隱隱抽刀的模樣,暗自好笑,推了推丈夫「走吧。」
將女兒女婿迎進門,李氏命人將準備好的酒菜呈上來,自己則帶著女兒去裡間用飯。
盛雲儔平日在李氏面前小意奉承,但在兒子面前卻嚴厲的緊,女婿也是半個兒,更何況奪走了自己的女兒,所以臉色更是嚴肅。
陸照棠知道岳父寵女如命,所以該伏低做小哪樣都沒落下,盛雲儔嚴肅的面容仍不減半分。
李氏拉著女兒進了內室,打量了下女兒,見她氣色紅潤還算滿意的點了點頭,轉而問道:「他家人如何,可好相與?」
李氏在北邊接觸的都是些武將的夫人,大多都爽朗好客,甚少接觸京中的夫人,前些日子靜王妃來過,她倒覺著挺和善的,但京中的女子慣會隱藏的。
淺瑜這幾日休息的並不好,雖然昨天已經和陸照棠分床而睡了,但因為上一世的夢靨困擾她睡得不大安生,怕娘擔心,硬逼著自己睡了整晚。
「娘放心吧,靜王妃待我挺好,兩個小姑也和善。」
李氏狐疑「若是她們待你不好可要與娘說啊,後日娘就要隨你爹回北邊了,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說著說著,李氏眼眸裡積蓄了淚水。
她哪能不擔心女兒,女兒性格溫婉不爭不搶的,自小因為說話晚連朋友都沒有,哪裡會與那些個心機沉的貴女相處。
放下食箸,淺瑜握上娘親的手「娘,我很好,若我受了委屈哪裡肯藏著憋著,娘放心吧,該給爹爹娘親添麻煩的時候我一定不忘,昨天綏遠弄丟了我寫了一個時辰的字,我等會兒就與爹爹告狀去。」
李氏破涕而笑,輕拍了女兒一下「慣會胡鬧。」
母女倆談笑間用了飯,飯後相伴去了庭院。
李氏正拉著女兒的手說著女兒家的貼己話,丫鬟匆匆跑了過來「夫人,二公子又醒了,要找您。」
李氏起身,淺瑜也想去看看弟弟卻被李氏重新按回椅子上「我去哄他睡一覺,他見了你定要不睡了,寶兒等下再去看他。」
李氏走遠,淺瑜靜靜的坐在庭院中,卻見哥哥匆匆從堂內出來走向前門,樹木遮掩,淺瑜看的不大真切,起身走出了庭院,這才看清,一個丫鬟模樣的將手裡的衣物遞給哥哥。
那丫鬟她眼熟,是汝陽身邊的。
盛翊瑾接過衣服回身剛剛走進院子,就看到一側庭院外站著的妹妹,笑著上前「娘親終於肯放你出來讓我們也與你說說話了。」
淺瑜笑道:「娘親若是看見哥哥的衣物在那丫鬟手裡那不肯放出來的人定然是哥哥了。」
盛翊瑾眼神遊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淺瑜拿過那衣服「哥哥的衣服怎麼會在汝陽那裡?」
她如此直白到讓盛翊瑾臉上泛起紅暈,想到那日的情境,輕咳一聲,將衣服從淺瑜手中拿回「等以後再與你說,我先回去了,你和娘好好說說話。」
看著哥哥落荒而逃的模樣,淺瑜有些疑惑,哥哥什麼時候這幅模樣過。
自打兒子有事出去,膳堂內的翁婿倆就一直沉默,單方面沉默,陸照棠說什麼,盛雲儔也不想接口,活像個鬧脾氣的孩子,這錯覺還沒來得及過多思考,陸照棠便看見岳父大人自懷中掏出五六個小瓶。
看他不解的抬頭,盛雲儔一臉嚴肅的開口:「這是新漱齋新出的染甲粉,你收好,每個月月初都會進新的,若是又有新的了,也要關注。」
陸照棠聽到染甲粉時就有些精神恍惚,但見岳父一本正經的交代,便也認認真真的聽著。
「寶兒喜歡這些,可能最近心情不大好,都沒有買,你多看看她梳妝台缺什麼買什麼,買最好的,她若是往腳趾頭上塗了你也不要在意,寶兒懂得多,你覺得奇怪那是你知道的少……」不開口則已,一開口便收不住了,在盛雲儔眼中全天下的男子除了他外都照顧不好他女兒。
陸照棠靜靜的聽著,心裡暗暗記下。
盛翊瑾進門來的時候,見爹爹正給綏遠普及什麼質地的胭脂去哪裡買只覺得自己進錯了門,或者他剛剛喝多了酒,所以這會兒幻聽了?
兩人見他進來也沒停下,一個說的認真,一個記得認真,每一句囑咐都是父親對女兒的不捨,自己的小寶兒,小時候還怯怯不會說話的寶兒真的嫁人了。
直到日頭落下,淺瑜和陸照棠才坐上馬車回府,離開父母的酸澀是有的,但為了更長久的團聚她必須壓下此時的難過。
陸照棠近些時候奉旨領兵,收了婚假便忙了起來,他回來的時候淺瑜已經睡下,兩人分了床少打了些照面,淺瑜也沒了那點不自在。
這日,陸照棠去上朝後,淺瑜跟著就起身了,例行去靜王妃處請安。
靜王妃這會還沒用飯,淨手的檔口見淺瑜走進來,擦了擦手笑道:「淺瑜作何來的這麼早,晚些時候娘也不會計較」靜王妃自打那日聽小女兒說了當日的情境就對著這個兒媳稍有不滿,她若請安那日與芙兒好好說說,也不會有後面燙傷的事情發生,現在看來她是仗著兒子的喜愛毫無顧忌著呢。
「既然來了,就與娘一起用飯吧。」
淺瑜聞聲而坐,靜王妃不著痕跡的打量她半晌,隨即收回眼眸「娘聽說淺瑜喜好看書。」
淺瑜點頭「看些解悶罷了。」
靜王妃一嘆,「不是娘太死板,女兒家看些書也無妨,知書達禮瞧著也好,但看什麼書娘卻不得不和你說上一說,我們大堯百家爭鳴,百花齊放,什麼樣的好書都有,淺瑜應該多看看我們大堯的書,少看些那竺國的書,他們那裡的女人多不守婦道,看多了那邊的書難免會受到些影響,再說他們那邊崇尚的教義與咱們大堯不同,咱們崇尚佛學,你在咱們大堯看那些異族教義的書有辱佛門,你再看看他們那裡的文字鬼畫符一般,娘聽進宮來朝的竺國傳教士說過他們那裡盛行咒文,你萬一看的是什麼咒文怎麼辦,我可是聽說那咒文能召喚什麼鬼怪,你見都沒見過,往深了想後患無窮。」
靜王妃一番話說得懇懇切切,當是為女兒考量的母親一般,淺瑜微垂首靜靜的聽著,正是看的多了,才覺得靜王妃這番話有多可笑,她與她爭辯嗎?當然不會,淺瑜只覺得瞧人之愚著實有趣,根本沒希望點醒這樣的人。
她不接一句話,靜王妃只當自己一番話震懾了她,心底極為滿意,用了飯放下食箸就放人離開了。
淺瑜伴著身側的丫鬟向這院子裡走去,路過那精緻的庭院,景清提議:「小姐不去那庭院坐坐嗎,聽說是姑爺專門給小姐造的,宜景舒適看書極好。」
淺瑜目不斜視的走進院子,這郡王府哪裡有極好的地界。
回到房內,淺瑜繼續看書,直到晌午的時候,汝陽過來看她。
汝陽身著寶藍荷綢絲裙,廣袖垂下面容帶笑的進了內室「皇上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還是新婚燕爾呢,這就把人招進宮中去了?」
淺瑜放下手的書,起身相迎,一同坐在椅榻上「別人不知曉你還不知曉嗎。」
汝陽一笑「當真不喜歡?聽聞這陸郡王人品極好呢,別的不說就說這潔身自好也算的上咱們大堯出了名的,若不是喜歡你看重你,他這個年紀少則也要有三四個通房妾室。」
淺瑜自顧自的倒了杯茶,不甚在意的開口:「我哥哥也潔身自好沒有通房甚至比他大了一歲,也沒見是因為看重哪個女子這般啊。」
聞言,汝陽一怔,小心抬頭,斟酌開口「當真?」
淺瑜淡笑將手裡的茶盞推送到汝陽跟前「我哥哥確實比陸照棠大了一歲,我有什麼好騙你的。」
汝陽懊惱「不是,我是說….」對上淺瑜眼眸,汝陽突然意識到淺瑜的意思,咬唇道:「淺瑜可知我為何一定要離開趙靖。」
汝陽口中的趙靖便是她之前的夫君趙郡王,她的事情淺瑜也只是道聽途說,略有耳聞卻不甚在意,哪知她如今主動提起。
汝陽苦笑「我原本以為那趙靖如何納妾都與我無關,因為我對他沒有情愛,自小在宮中長大見過了不少勾心鬥角,在那郡王府仍舊勾心鬥角我只覺得疲憊,即便我不去招惹別人別人也會來招惹我,只有脫離了才真正放鬆,念頭一起我便克制不住的想要和離,被休棄也好和離也罷,只要能離開。」
她從沒有心動過,嫁給趙靖因為厭惡那些鶯鶯燕燕她甚至不讓趙靖踏足她的房門,她乃清白之軀卻落得名聲盡毀,她原本是不大在意的,現在卻在意起來了,或許……是因為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