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2
冬梅一開,京中也迎來了第一場雪, 但京中的氣溫變化不大, 雪一落下都變成淅瀝瀝的雨水, 兩個女官同時撐著傘, 緊緊的跟在後面。
淺瑜從贏准那裡出來便直接去了太后寢宮, 剛剛聽贏准提起太后年前要去寺廟吃些齋飯估計半年才會回來,所以想先去看看,最近被贏准纏的緊, 每天早上不能按時起來, 已經許久不去太后那裡坐坐了。
褚太后得了消息讓福嬤嬤出門去迎, 淺瑜進門時看前些天面色不大好的太后這會臉上添了幾分喜色放心許多。
褚太后在寢宮裡間擺弄些玩意, 多是她做姑娘時先太后賜下的, 她自小便被安排做了太上皇的側妃,先太后得意她, 早早就賜給她許多首飾珠寶,皇后去的早, 宮裡最的太后喜歡的便是自己。
見人進門, 褚太后放下手裡的物什,笑著道:「今個兒下著雪怎麼過來了。」
淺瑜拜禮落座, 輕輕掠目間竟能看到褚太后烏髮處有一縷白絲, 「母后為何年前就要離開, 若是悶了年後回春之時再去散心不是更好。」
淺瑜一向愛憎分明,既然離了郡王府便也未再關心過,所以並不知道褚太后去過郡王府。
褚太后輕輕一嘆, 她瞭解兒子的脾氣秉性,時機一到那人下場不會好過,她到底是她養大,哪能沒有感情,她見不得不如不見。
不去再想那人,褚太后從錦箱裡拿出一件件首飾,一一指給淺瑜看,「這是本宮做姑娘時先太后送的,本想等淺瑜與皇上有了公主再拿出來,又怕世事變遷不如今日就都拿出來給你。」
淺瑜看向那些首飾,都是嶄新的,想來太后一次都沒帶過,聽聞太后一及笄便成了太上皇的側妃哪有機會再帶這些姑娘用的玩意,除了早逝的先皇后,如今太后應該是伴在太上皇身邊最久的妃子了。
看了半晌,褚太后想起一事旁敲側擊問道:「皇后喜歡公主還是皇子?」
淺瑜斂眉,知褚太后的心思,贏准的後宮不少人盯著,自己沒有響動朝中不免有人說話,褚太后雖然沒有別的心思,問出這話估摸是想探探她與贏准的意思。
淺瑜面皮薄,但還是開了口,「喜歡皇子。」是男孩至少不會擔心被欺負了去。雖然知道贏準會護好他們的孩子但她比較喜歡男孩。
褚太后只是一問,重點不在男孩女孩,只是想看看他們的打算,性別都想好了,自然也是有要孩子的打算了,稍稍放心下來,想著自己要離開又想提點兩句,笑著道:「皇上與太上皇一樣,自小便優秀,想當年太上皇也是這般不近女色潔身自好,有了皇后許久才納妃,皇后故去後宮裡沒再進過新人,宮裡也不過四五個妃子,歷來皇帝都沒有這般過。」
淺瑜看著褚太后的笑容,而後垂下眼簾,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答應贏准後,她也曾想過這個問題,之前她或許能理智面對,或者從容應對,現在她卻有些不確定了。
就像太后所說,太上皇只有四五個妃子不多不少不偏不倚這已算得上潔身自好堪稱明君了,若贏准不納些個妃子反而不正常了,可她不願意,眼眸低垂,她既然信了贏准也不願多想這些事。
手裡的巾帕未有一絲褶皺,淺瑜看著上面的紋飾,太后為之所以能夠平淡的面對這些,甚至與她勸說,除了祖制,似乎對太上皇沒有什麼過多的情感,不喜歡所以能夠理智面對,太上皇離開她不曾挽留,太上皇回來她不曾熱忱。
淺瑜這廂想東想西,褚太后也想起當年宮中的場景,兒子其實有些地方像太上皇的,淡漠肅然,時常沉默不語,或許就像兒子對淺瑜,是不是他心裡也曾有一方柔軟,印象中他似乎對那個女人笑過,想到那個女人她心裡又是一痛想到了端陽,到底是那女人的女兒而非她親生,她這麼久才認清端陽。
想及此,褚太后拉過淺瑜的手,猶猶豫豫開口,「淺瑜向來寬和,母后離開後歸期甚遠,有一事想託付與你。」
淺瑜抬頭看向褚太后,心裡一嘆,能讓褚太后放心不下的除了端陽她不猜想第二個人,「母后既然捨不得端陽,何不留下。」
褚太后一嘆,淺瑜心思聰明,她這話也不知如何開口,她自己尚且做不到又如何要求淺瑜做到,沉默半晌才道:「端陽是已故宸妃之女,那時本宮與她一同入宮多得她照拂,她下場慘淡,唯有一雙兒女,本宮實在不忍那兩個孩子。」
端陽和蜀王的親娘是宸妃,淺瑜知道,但更多的卻是不知了,因這宸妃似乎曾是宮中禁忌,她突然想到娘親也曾說太上皇曾盛寵過一人,雖沒談及稱謂,想來也應該是這位宸妃。
難怪皇上對一眾皇子公主平平淡淡,對於端陽和蜀王卻安排的妥帖,蜀王的舅舅周揚手握兵馬,雖不能與朝堂抗衡卻也能護蜀王平安,端陽養在褚太后膝下,加之褚太后的性子端陽若不出大錯便後世無憂。
原來那個性格淡然的太上皇並非真的對一眾兒女一視同仁。
既然太上皇如此寵愛宸妃,那為何宸妃會忽然暴斃成為禁忌?關於宸妃的一切彷彿從不存在一般。
這些疑問淺瑜不好與太后問出口,卻明白了太后為何能得太上皇另眼相待,不爭不搶,不識情愛,溫潤心軟,與所有府中的夫人一樣賢德大度,適合做一個皇帝的妻子,至於為何太上皇沒有將太后立為皇后只怕在他心中後位早已許了那有過盛寵的宸妃。
從太后寢宮出來,淺瑜心頭縈繞這疑惑,看著淅瀝瀝的雨雪,心情不大通暢,只想快點見到贏准,剛剛抬起頭時卻見到了那人。
即便有人撐著傘,那人肩上已經有些濕潤似是等了許久,但卻不妨礙那人的卓然,一身的錦緞黑紋的龍袍還來不及換下,腰間的一塊小豬粉玉是她前天出宮想送弟弟卻被他拿去的,俊美的面容帶著笑意看著她。
見自己的寶兒遲遲不上前,贏准只得幾步走近攬住她的腰,「寶兒做什麼犯傻?」
淺瑜掐了一下他的手背,她最近都有意不許他在外面如此親暱讓宮人們看了笑話,「你才傻。」帶著個小豬玉珮一點都不合適。
大手握上她的纖手,將那些微的寒意驅散。
贏准嘴角一勾, 「今日為夫陪寶兒一同出宮。」
淺瑜任他拉著自己,思索片刻心裡不大願意,每每他與她一同回府府裡的下人總有些戰戰兢兢,娘也不大自在,但難得他今日閒暇,想來是想與她一起,淺瑜沒再拒絕。
兩人上了馬車,贏准拿了巾帕給她擦拭些許染濕的發絲,吻了吻她的額角,「怎麼魂不守舍,又在想亂想什麼?」
淺瑜靠在他懷裡,蹙眉看著他,「當年宸妃是如何離開的?」
贏准手下動作未停,似只有眼前的人才是他最關心的,待那髮絲稍干,又拿過暖爐給她取暖,不加隱瞞的開口,「宸妃是已滅周國公主,父皇征戰得勝後周國和親而來,後來周國滅亡她當晚生下端陽便懸樑了。」
這是他這一世才調查出來的,至於這樣一件事為何能成為秘密他倒是覺得或許當年周國滅國並不簡單,為君之道便是征服,父皇雖與那宸妃有過兒女情長,但也有過旁的女人,所以宸妃在他心中自然沒有一個國家重要,那麼周國亡故或許與父皇有關。
淺瑜一怔,那宸妃的哥哥周揚也是周國人,宸妃離世是不是為了保全哥哥呢?畢竟只有宸妃的兒女被他另眼相待,太上皇總歸是喜歡過宸妃的吧。
贏准吻了吻淺瑜的的額角,「那人與周揚有過聯繫,一明一暗卻拿不到把柄。」
淺瑜蹙眉,「那人當真不是蜀王?」若是想逆謀只怕沒有蜀王的身份也難以起兵拉攏朝臣。
贏准勾唇,看著她認真的模樣,道:「不是,但那人十有**是宸妃的兒子。」
淺瑜一怔,而後腦海裡想起一個詞,偷樑換柱。
蜀王不是真的蜀王。
淺瑜心裡一緊,向來好的記憶突然想起那日望果林中看到蜀王的場景,錯身之際他對她說過一句話。
秀美蹙緊,蜀王不是蜀王那他是誰,淺瑜問出所想,贏准拿過披風為她繫上,啄了一下她的唇瓣,聲音低啞,「只怕與當年滄州皇商一家滅門有關。」他已經差人去查,不日便能知曉蜀王的身份。
馬車一停,贏准率先下了車,而後將人抱下車來,淺瑜欲言又止,看了看自家府邸,將剩下的疑問壓了下去,與贏准相攜進入將軍府。
兩人一進府門便看到在院子中間打滾的小肉團。
玨哥兒翻來覆去的打著滾,嘴裡不斷的抽泣,胖胖的四肢「撲騰」個不停。
「不要不要,我要妹妹要妹妹!!」
周圍的僕從被那小短腿來回掃蕩的不敢靠近,唯有玨哥兒身邊的嬤嬤心疼的跟著小肉團的翻滾連連追趕,「小公子地上涼快起來吧,嬤嬤心疼了。」
珩哥兒太小,一直沒讓淘氣的玨哥兒去看,今日好不容易看見了發現不是妹妹便堵著氣,擔心娘揪他耳朵,出了娘親的門才開始發作,「我要妹妹,明明說過要給我妹妹的啊啊啊啊啊啊。」
那嗓門振聾發聵,震的隨行而來的小公公都忘了通報還是院子裡的丫鬟看見低呼一聲所有人才回過頭拜禮,「拜見皇上,皇后娘娘。」
繞著小胖團來回走的嬤嬤一怔,連忙拜倒在地。
玨哥兒的聲音更大了,以為他們這是又拿姐姐騙自己。
地上還有薄薄的一層雪,玨哥兒滾得滿身都是,四肢不斷的撲騰,贏准幾次見玨哥兒他都是乖巧模樣這是第一次見發了狂的玨哥兒,贏准第一次見,淺瑜也是第一次見,以前總覺得玨哥再鬧也不過耍耍性子,原來還有這樣一面。
小胖臉哭的通紅,玨哥兒平日受爹爹的氣,不敢惹娘親,哥哥只會逮到他捉弄揉搓,只有姐姐是心中一片淨土,自然羞於在姐姐面前耍賴,周圍沒了響動,玨哥睜開一直哭腫的眼睛,聲音戛然而止。
看著弟弟小嘴微張看著自己怔神的模樣,淺瑜嘴角輕揚,提裙走近,端下身用帕子給玨哥兒清理衣衫,聲音輕柔,「原來以前乖巧都是騙姐姐的?」
玨哥兒覺得丟臉了,讓姐姐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了,大眼睛更是委屈,從嚎啕大哭變成了隱忍哽咽,玨哥兒不過三歲,哪裡懂什麼,淺瑜忙將他抱起,「不哭不哭,玨哥兒什麼樣姐姐都喜歡。」
玨哥兒很胖,但淺瑜以前抱得動,今日卻有些吃力,贏准勾唇上前將人自然的伸手,「他太重了,我來吧。」
玨哥兒向來有眼色,儘管不願仍舊打著嗝任高高大大的姐夫將自己抱進懷裡,大眼睛不忘閃爍著看著自己的姐姐,「姐姐最喜歡我嗎?」
淺瑜一笑,點了點頭,「最喜歡玨哥兒。」一側的贏准聞言單手抱著玨哥兒,另一隻攬著淺瑜纖腰的手一緊,呻吟低啞,「那我呢?」
他最近越來越過分,他以前不會問她這種話的。
贏准眼眸定定的看著怒瞪他的人,窮追不捨道:「那我呢?」
贏准懷裡的玨哥兒撥弄的著腦袋,大眼睛掛著晶瑩,跟著看著姐姐,好奇誰排在自己後面。
兩人一同看著自己,淺瑜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李氏這會從院子裡出來。
小兒嗓門那麼大,她聽不見院子裡的丫鬟也都聽見了,李氏將三子哄睡著,才姍姍出來,這一出來卻發現院子裡熱鬧的緊。
將女兒帶進房內,李氏有些氣惱的開口,「怎麼又過來了,自己胡鬧卻把皇上也帶過來了。」
淺瑜笑著湊近睡著的弟弟,「昨日汝陽過來說娘最近睡得不大舒坦我便唸著過來。」
李氏面色赧然,自己從未與夫君分開這麼久自然不大習慣,昨日早上與汝陽提起沒想到女兒竟然為這趕來,「珩哥兒最近睡得晚,娘便沒睡好罷了。」做母親的多半不願再孩兒面前示弱,她怎好讓女兒反過來擔心自己,李氏岔開話題。
正說話間,汝陽跟著過來,室內更熱鬧了許多。
前堂端坐著的贏准看著對面同樣端坐著的玨哥兒,待管事將茶呈上,玨哥兒扭著屁股端著茶盞向贏准走去,一側的管事和嬤嬤都心裡一緊。
「我娘說讓我接待你,呃,姐夫。」
小胖團因為剛才哭嚎現下臉腫的如同饅頭,兩雙大眼睛也泛著紅腫,現下小手卻端著那茶盞端的無比穩妥,彷彿被委以了重任,自信能夠獨當一面的招呼客人。
贏准自然而然的接過,而後將暫行家主之事的胖糰子抱起,「剛剛為何要哭?」
聽到這話玨哥兒小臉又落寞下來,若不是之前娘說過會給他生個妹妹他也不會這麼落寞,弟弟他也喜歡但他更想要妹妹,提起傷心事便是傷心人,玨哥兒嘆了一口,一本正經卻夾雜著奶聲奶氣道:「人生十有**不如意。」
一向在外人面前冷峻的贏准都有些忍俊不禁,這便是養兒子的感覺?以前他還覺得玨哥兒模樣像淺瑜,這下看來這能說會道的模樣倒真真像了,不知兩人的孩子會更像誰一點。
贏准與小大人似的玨哥兒一本正經的聊天,淺瑜出來時正看到玨哥兒面色漲紅的說到激動處,贏準極有耐心的與他搭話,弟弟小模樣儼然隨著贏准的話而神采飛揚。
贏准聽到腳步聲抬起頭,輕咳一聲,玨哥兒卻仍舊一臉崇拜的看著自己的姐夫,而後看到姐姐時小臉更是興奮「姐姐要給我一個小侄女了嗎?」
淺瑜不知道贏准與弟弟說了什麼但從弟弟的話裡也猜出個十之八九,嗔了一眼贏准,蹲下與仰著頭看自己的弟弟說了些話,理了理小人的衣襟,剛要起身卻一陣眩暈,墜落之際大手溫熱,只見一人神色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