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070
三更一到,更人打著銅鑼遊走在街頭巷尾。幾道人影在屋簷上一閃而過為夜色添加了幾許詭異。
嘩啦啦的鐵鏈聲伴著陣陣申今。
月光透過高高的鐵窗照進牢房內, 一身囚衣的端陽緩緩睜開眼睛, 牢房內一膀大腰圓的漢子用圍在項頸的巾帕擦了擦汗水, 見她醒來, 一邊擦著手裡的帶血的小銀刀一邊笑道:「今天咱們割了四十九刀, 天色晚了,明兒個小的請早過來。」
話罷將桌上的工具一一收進提箱,瞥了眼蹲在相鄰牢房裡的丫鬟嘿嘿一笑, 「這位小姐也甭著急, 若明天輪不到你, 後天也輪得到你。」
丟丟面色蒼白, 一陣顫慄, 將自己抱成團額頭抵著欄杆不敢抬頭,剛剛她見到了, 那人一刀一刀割著端陽的肉,端陽從清醒到昏厥, 從昏厥到清醒, 每一聲痛吟都讓她心驚膽顫,她不知道端陽做了什麼, 為什麼會被關進牢房, 更怕自己也被刑罰。
漢子收拾完物什, 大搖大擺的離開了牢房,差役隨後仔細地鎖好牢房兩道門,又巡視敲打了片刻, 轉身離開。
渾身的疼痛已經讓端陽神志不清,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能昏迷,哥哥會來救她,她不能留在這裡。
牢房沉寂下來,偶爾有些窸窸窣窣的響動,丟丟緊閉眼眸,不敢睜眼看周圍的漆黑,她心裡想著蜀王,似乎這樣就不會怕了,每次他都會在自己危難時出現的。
「鐺——」一聲清脆打破寂靜。
端陽虛弱的抬頭,沙啞開口,「哥哥。」
贏冿蹙眉,壓下心口翻湧而上的心血,上前將人抱在懷中,抬步就要離開,卻看到另一側牢房中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丟丟之前還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出現,見他看向自己,眼睛一亮,抓著欄杆起身,「你來救我們了嗎?」
贏冿上前幾步,端陽攥住贏冿的衣襟,「哥哥,快走吧,我好疼。」
贏冿蹙眉,思緒萬千,遲者生變,再來不及多想,而後聽到門外傳來屬下的響動,不做猶豫抱著端陽走出牢房。
早已候在牢房外的衛沉衛流幾個手勢,埋伏在側的暗衛飛身而上,兩幫人馬糾葛,兵器碰撞打破牢房四周的寂靜。
兵器碰撞聲聲聲駭人,一向膽小的丟丟卻似沒有聽見一般,怔怔的抓著眼前的兩個欄杆。
他可能沒看到自己。
他或許不能救兩人。
他……
眼前變得朦朧,她什麼都看不清了,心口好疼,他明明說過會一直保護自己,不會讓旁人欺負她,她怕黑,他知道的,她明天也要被那小刀刮了,她害怕。
明明他說過最在乎她的,不會放開她的手,哽咽聲漸漸響起,丟丟蹲在地上不斷抽泣。
虎口一痛,劍被震開,下一刻一把長劍便抵在贏冿頸口,衛沉冷冷的看著贏冿。
早已跌落在地的端陽發出陣陣沉吟,身上的傷口混合著泥水只覺渾身火辣灼痛,咬緊牙關時,眼眸嗔大,「怎麼只有哥哥幾人前來,主上說過會救我的。」她不可置信的扯著哥哥的衣擺,面上的傷口隨著她的動作撕裂開來,眼淚掉落時只覺的刺痛難忍。
耳畔響起的陣陣痛吟讓贏冿閉上了眼眸,到底是他親妹妹,他豈能看著她這般死去,這樣也好至少他無愧於心了。
衛沉蹙眉命人將贏冿帶走,而後聽到牢房內的聲音眉頭皺的更深。
衛流將劍收回腰間,向前走了幾步,卻未聽到衛沉的響動,駐足回身,「怎麼了?」
衛沉看他一眼,再未停頓抬步離開。
丟丟怔怔的抱膝坐在牢房裡,紅腫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地上,不在乎人來人往不在乎重新被關進牢房繼續承受刀刮之刑的端陽,她只知道那個承諾她會保護她的人,對她溫和的人不要她了,她什麼都沒有,所以極力抓住得之不易的溫暖,亦步亦趨的小心討好,她怕他離開不要她,但似乎她又是一個人了。
淺瑜喜歡睡前洗澡,這樣一晚都會睡的極好,尤其是有孕之後,平日都會睡到日頭升高,現在日頭剛剛透出一角便睜開了眼眸。
骨節分明修長的手在腰腹處游移,大有上一移的趨勢。淺瑜肚子大了後,晚上穿的衣衫更加淡薄,尤其如今入了春,天氣漸熱了起來,衣衫單薄到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大手上的厚繭。
淺瑜知道昨晚拒絕了他,才讓他如此不肯罷休,卻不肯鬆口,咬唇繼續合上眼簾,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他就該去上朝了。
贏準知她醒來,炙熱緊繃的胸膛緊貼她的脊背,低頭去咬她的白頸,聲音帶著晨起的沙啞,「我想寶兒。」
淺瑜不理他,他最近幾次都有些不知輕重,淺瑜哪敢再讓他亂來。
她不肯應聲,贏准輕嘆一聲,「還有四個半月。」
他的聲音極為無奈,淺瑜嘴角一勾,明明這人甚少落下幾日,偏生像禁.欲多久似得。
她嘴角彎彎,贏准心裡軟極,知她此時心情甚好,忙將人轉過身來,攬著那腰身,討好道:「還有些時辰,寶兒幫我。」
他越來越直白的求索,讓淺瑜面紅耳赤,含羞歸含羞,淺瑜絕不會在這時應他,再過一會,丫鬟嬤嬤就要在外間備膳了,若聽見她再也不能出去見人了。將臉埋在他懷裡,淺瑜悶聲道:「你幹嘛一天總想那事,你是贏准嗎?」明明以前是那樣不苟言笑的人。
聲音輕柔,帶著讓人心顫的甜軟,原來被她喜歡是這樣一種感受。「寶兒,我是想你,無事無可都在想你。」
贏准只得吻吻她的發頂,將那份躁動壓下去,情到深處這便是折磨。在贏准看來的疑問但在淺瑜心中卻真正留下痕跡,她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贏准如此喜好與她一處,情到濃時方有情,他卻時時這般,卻不見疲倦。
淺瑜想到養在將軍府裡的小狐狸,仰頭去看贏准,與他提起,「它總該會到山林間,豈能真的被圈養,不如把它放回山中吧」
贏准心裡想著如何勸她與他一同上朝,自是滿口順著她的話說,淺瑜想著更覺興致勃勃,「不如將它重新放回三涂山吧,它在府裡沒有同伴,上次一見總覺得它不大開心,若再大些它融入不進群體便遲了。」
修長的手輕輕的撫著她的脊背,其實贏准不願去回想兩人在三涂山時的情境,他曾在那裡給她帶來了不好的記憶,他怕她想起時對他仍舊心存怨氣,他的寶兒合該沒有煩惱,沒有傷痛的活著。
比起贏准此時情緒突然的低落,淺瑜卻想的更遠,不知劉阿牛一家如何了,如此算來也有一年未見,那段時間應是她最自由的時候,同尋常人一樣過著簡單的生活,想到這淺瑜不由一笑,她哪裡過得是尋常人的生活,明明身攜銀兩無需農作,尋常人只怕要起早趟黑的為生活奔波。
她面容恬靜,似想起什麼開心的事,贏准心底微鬆,他只願她一直如此便好,「好,改日我帶寶兒回去看看。」
淺瑜嘴角上揚,眼眸明亮,突然想起一事,「若是他生下來,是不是應該由父皇起名。」歷來的是長輩為孫兒起名的,如今太上皇健在怎好越過長輩。
贏准聞言闔下眼簾,淺瑜自然察覺了他的變化,贏准與太上皇不親近卻也沒有那麼疏遠,上次大婚,即便太上皇對她不滿卻因著贏准仍舊應承了婚事,她以為太上皇即便是不輕易與人親近的人,至少對贏準是不大一樣的。
她在贏准身邊甚少思慮過多,贏准將她的一切都安排的極為妥帖,她甚至很少關心贏准的過往,現下卻無從知曉他這般低落的由來,贏准撫平她微微蹙起的眉頭,薄唇帶著淡笑,「寶兒若是喜歡便由寶兒給他起名吧。」
淺瑜拉下他的手,「到底怎麼了?」
日頭已經升起,贏准附身吻了吻她的眼眸,「父皇不見了,暗衛沒了他的消息。」
淺瑜一怔,「是贏冽?」
贏准不置可否,拉著她的手起身,「看樣子是。今日問過贏冿便知道了。」
淺瑜心裡想著事情,條件反射的任他給自己穿衣,直到他拿過巾帕給自己擦臉洗漱時淺瑜才回神過來,甩開他的手,「我不要與你一同上朝。」
贏准眼眸微眯,嘴角若有似無的勾起,「寶兒說過,再不離開我。」
明明是無理取鬧他卻說得這般理直氣壯,哪有人上朝也要帶著妻兒一起的,他不嫌丟人,她卻如坐針氈。
腰間一緊,淺瑜不肯看他,贏准附身去啄她的唇瓣,「乖,與我一起。」
景清站在門外將另一盆水端在手裡,拉著正要往房裡進的景潺,景潺立馬會意的頓住腳步,每天早上皇上與皇后都要這樣纏綿一番,宮裡上下都知道,卻都要裝作不知,因為她家小姐面皮薄,皇上特意囑咐過了。
淺瑜一早就安排了師傅教她女紅,她好歹要做娘了,總不能什麼都不送給肚子裡的小的,別的繁複她不懂,但貼身的裡衣她應該親自做些,打定主意不會與贏准一起,無論他說什麼仍舊堅定不移,直到贏准離開,才松了口氣,喚景清景潺進來伺候。
贏准下朝後便去了一趟天牢,看到單獨關在一處的贏冿,緩緩開口,「孟良?」
贏冿一怔,他已有許多年沒有聽到過自己的名字了,幾乎快要忘記了,畢竟那是個可有可無的名字,他也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他是,妹妹也是,他不能責怪妹妹主動選擇向贏冽和周揚投誠,因為別無選擇。
孟良抬頭看向囚牢外站著的贏准緩緩落座在宮人搬來的椅子上,起身一拜,「既然皇上回來見我,那我定有用處,我不求其他,只求皇上放過舍妹。」
贏准低頭把玩著腰間那粉色的玉珮,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磁性的聲音迴蕩在囚牢,「大堯只能有一個六公主,你覺的留下誰?」
孟良一窒,猛地抬頭,他知道他說的是誰,那個不知世俗懵懂讓人心疼的人,「她是無辜的,她自小便痴傻了,與她有何干係!」
贏准抬眸,將他的情緒盡收眼底,薄唇微啟,「現在你明白不是朕受你威脅,而是你受朕威脅,回不回答朕所問在你,但放不放誰在朕,兩者沒有關係。」
孟良面色發白,猛地撫上胸口,嘴角泛著淡笑,贏准自小成長於沙場,向來獨斷,豈能任人威脅,就這樣吧,明明是螻蟻的存在卻如何能再苟延殘喘,他已經不想在過這樣折磨心神的日子,本就不該出生在這世上,不如早早離去。閉上眼眸,孟良脫離坐在地上,「你問吧。」
贏准從椅子上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孟良,「我父皇是不是在贏冽手中。」
兩人獨在牢中說話,牢房外的牆邊,丟丟淚水不斷的掉落,她別的不懂,只知道剛剛他仍舊沒有選擇自己,她傻,不懂其他,也固執的覺得他不對她好,她也不想要再理他了,她不斷哽咽,卻發不出一絲響動,嘴唇被人死死摀住,她除了傷心外,更多的時呼吸不上來的難過,衛沉向來面無表情,如今緊繃的臉上卻出現了一絲嫌惡,附在他耳畔冷聲道:「別哭了!」
丟丟連踢帶打,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要掙脫,衛沉蹙眉看了眼囚牢,既然聖上的目的已達到他便在不猶豫飛身將人帶離。
天牢外,丟丟的嘴頃刻被鬆開,小臉漲的通紅,大口大口的呼吸,而後如同一頭小獅子一般向衛沉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