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高考前放假三天， 高三學生們紛紛把放在抽屜裡的書和練習冊往家裡搬。教室裡鬧哄哄的， 女生大多紅著眼睛，男生雖然都沒哭， 但一個二個的臉色卻都沉重。

　畢業啊，曾以為遙遙無期， 轉眼就要真的各奔東西。

　林悠悠的書太多， 半小時前， 她已經專門給林毅打了電話， 讓他放學之後繞到成華來一趟， 幫她搬書。

　東西大致收拾完畢，她安靜地坐在課桌前發呆。

　看看黑板，看看教室， 看看窗外的校園。短短幾分鐘，過去的三年卻已如走馬燈般， 在她腦海裡重演了一次。

　這一天， 林毅方程式默寫又沒過關，被老師留了下來。當他從八中趕到成華時， 已是日暮西山的光景。

　於是林悠悠成了全班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人。

　擺好課桌，放好椅子，關燈， 鎖門，斜陽中， 整棟高三教學樓就這麼徹底安靜了下去， 彷彿再沒有什麼能令它重歸喧嘩。

　回家的路上， 林悠悠抱著書包默默走在後面，而林毅不愧是從小熱衷體育的八中校霸，肩扛手提依舊健步如飛。不多時，兩人的距離已拉開百來米。

　林毅回頭看她，皺起眉：「喂，你屬烏龜麼？」

　林悠悠這才遲遲回過神，加快步子跟上去。

　林毅把肩上的書袋往上托，一副大力士姿態，隨口道：「誒，高三暑假有整整三個月，是不是想想都興奮？」

　林悠悠拆開一袋跳跳糖放嘴裡，搖搖頭，應得含混：「還好吧。」邊說邊嘆了口氣，小肩膀垮垮的，「考得好，我估計就興奮；考不好，我估計就只有哭死了。」

　林毅連「呸」好幾聲，直罵她是烏鴉嘴：「你丫腦殘啊，會不會說話，有你這麼咒自己的麼？什麼考得好考不好，我可告訴你，你這麼猛，想不是狀元都不可能！」

　林悠悠默，實在不明白他這種日天日地的自信是從何而來。

　林毅拿肩膀撞她一下，「要有信心啊！」

　林悠悠沒轍，只能沖低弟弟擠出個陽光燦爛的笑，「嗯！狀元肯定是我！」

　「這才對嘛。」林毅稍微滿意了點兒，往前走幾步，又道，「對了，你還有三天就考試了，馳哥還是不讓你跟他聯繫麼？」

　提起這個，林悠悠才剛揚起來的嘴角又平了下去。

　「對呀。」她低頭，白色小板鞋有一搭沒一搭地踢石子兒，語氣懨懨的，「不許我去找他，不回我微信，也不准我給他電話，連幫我檢查題目都不肯。」

　細細算起來，她和肖馳已經快三個月沒聯繫過了呢，打電話的次數為零，發短信的條數為零，甚至連微信交流都為零。期間，他們唯一的一次見面發生在四月底，莊寅傑生日請客的飯桌上。

　他就坐在她旁邊，臉色冷淡，吃飯的過程中，除了給她夾過七次菜以外，對她說過的唯一一句話就是「椅子往裡挪點兒」。

　而對這種種，肖馳的理由很簡單也很粗暴：要她好好學習，不許分心。

　好吧。

　林悠悠雖然開始的時候有點難過，但想到，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好時，便又都釋然了。於是這幾個月來，她便當真乖乖地不再找他，認真複習努力刷分。

　二診時，她的成績是年級第五，全市第十。

　三診時，考題簡單，再加上不少特優生都已經選擇保送，她考到了年級第一，全市第七。

　老師們欣慰不已，都說，只要林悠悠高考時正常發揮，考入C大的新聞專業不成問題。

　回到家，林奶奶照例熬了一大鍋魚湯給家裡的高考生補腦，林爺爺也不看報紙了，坐在茶几前專心致志剝核桃，大碗大碗送進林悠悠臥室。

　這就是所謂的一人高考，全家高考。

　夜裡九點左右，林悠悠寫完一套理綜，伸了個懶腰，接著掛上耳機練聽力。突的，手機響起來，傳入新的微信消息。

　她手指點開，一看，愣了，是多日不見的純黑色頭像。

　CHI：你考場在育德中學？

　林悠悠微怔，數秒後才打字回覆：嗯噠⊙_⊙。

　CHI：給你訂了一個考場附近的酒店，離育德中學大約500米，很近。你明天開始住過去，方便考試。

　悠悠兔：……？？？

　CHI：東萊路348號博萊酒店，888號房，三餐有人送。

　悠悠兔：……不用這麼麻煩呢，可以退掉嗎？如果實在沒法退的話，那我考試那兩天過去午休就好哦，謝謝【兔兔撒花.jpg】。

　CHI：不行。

　悠悠兔：……

　CHI：我查過，你家離考場太遠，容易堵車。

　CHI：聽話。

　悠悠兔：……好吧。還是你考慮得周到呢(∩_∩)。

　這一次，肖馳數分鐘沒有再回覆，林悠悠握著手機傻等，心裡卻可開心了。雖然沒有和她聯繫，但是他一直到在關注她的事呢。她很歡喜，覺得肖馳很像童話裡的田螺姑娘，總能給她意想不到的驚喜。

　正胡思亂想著，新消息又來了。

　CHI：選一個地方，拿了成績帶你出去玩兒。

　悠悠兔：！！！旅行？和你嗎？哇哇哇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o(≧v≦)o！……可是你之前不是不許我和你聯繫嗎？為什麼忽然又說要去旅行的事呢？【疑問】

　CHI：獎勵你。

　悠悠兔：【太開心】謝謝！我一定會好好考噠！

　CHI：也補償一下兒我自己。

　悠悠兔：(⊙_⊙)咦？

　CHI：沒什麼。乖，早睡。

　*

　就這樣，在眾多考生和家長們的緊張與期待中，六月七號的太陽升起來了。清晨時分下起一場大雨，由強轉弱，終於為持續一週的高溫天氣畫上句號，寒窗苦讀十二年的學子們冒雨進入各自考場。

　考試鈴聲響起來了。

　裡頭的學生們下筆謹慎，外面的家長老師惴惴不安，語文考試的數分鐘，成了這世上最漫長難熬的時光。

　中午時分，考試鈴聲又響了，語文考試結束。

　成華高三年級的老師們都等在外邊兒，都是有經驗的高級教師，這種大型考試，只要看考生的表情就能判斷試題的難易程度。不多時，育德校門裡零零散散開始有學生出來，清一色的苦瓜臉，有甚者還在抹眼淚。

　老師們心裡一沉，知道情況不妙了。

　半刻，校門裡又晃出來一道纖細人影兒，是林悠悠。

　張平安看見她，立刻提步迎上去，儘量語氣隨意，「還行吧？」

　林悠悠點了下頭，「嗯。」

　成華一眾老師這才松了口氣。

　考完第一科，考之後幾科就輕鬆多了。其實今年的高考題偏難，林悠悠是有感覺的，比如數學最後兩道大題，連她都只能寫出第二問，第三問涉及大學的高等數學知識，她預修的不多，直接選擇放棄，把剩下的時間用來檢查基礎題。

　高考這場仗，拼基本功，拼智商，也拼心態。

　一貫心態樂觀又平和的林悠悠，贏得可謂漂亮。

　後來在網上對答案，她給自己估了分，六百八十七，只要上下偏差在二十分內，C大新聞系都不在話下。

　林悠悠對著計算器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終於徹底放鬆。

　她嘴角彎彎，拿起手機給肖馳發短信。

　她發的是：我已經考完了喲，發揮還算正常~

　半分鐘不到，肖馳的電話就來了，聽筒裡傳出的，還是那副音色低沉的嗓音，語氣挺淡。

　「考得不錯？」

　「嗯。還比較順利吧。」

　「順利就好。」肖馳稍頓了下，又自然而然地接下一句：「這麼久沒見，想我沒？」

　「……」林悠悠驀的面紅耳赤，好半天才支支吾吾擠出一個：「嗯。」

　肖馳低笑，「那挺巧。我也想你。」

　林悠悠輕輕咬住唇瓣兒，沒有說話。

　他又說：「睡一覺，好好休息。明天等我電話。」

　「好。」

　可剛掛完電話，班長張婷的群發短信就來了：各位同學好，首先預祝大家都能取得好成績！我們將於明天（6月9日）舉行謝師宴，地點在四方閣酒樓，下午兩點先在四方閣一樓大廳集合，每人繳500元，多退少補。下午唱歌晚上吃飯，謝謝，收到請回覆。

　*

　林悠悠並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班上組織的聚餐聚會，她少有參加，只被袁曉強行拉去過兩次。可這頓謝師宴，意義非凡，怎麼都是必須去的。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她給肖馳發了一條短信，說明了今天的意外狀況。

　肖馳回她：晚飯地點。

　——四方閣酒樓。

　——幾點結束。

　——唔……六點開始吃，應該最晚□□點就完了吧？

　——嗯。

　這晚謝師宴的氛圍，和林悠悠預想的不太一樣。

　她原以為，這會是很悲傷的一頓飯，數年同窗就要告別恩師，各奔東西，就算不至痛哭流涕，那也應該洋溢著淡淡傷感。可是，她錯了，她萬萬沒想到，平時看著一板一眼的老師們，在面對高考結束的他們時，會這麼……放飛自我。

　最初的十分鐘倒是很正常。

　大包間裡，班長代表全班念感謝信，感謝幾位老師幾年來的悉心栽培。再然後依次是班委們上台煽情，連不善言辭的林悠悠，都被作為優等生代表給推了出來，說了些話。

　之後就嗨了。

　拼酒最開始只侷限在老師那桌內部，但隨著越來越多的學生開始敬酒，勢頭便蔓延開了。這些平日裡認真讀書的少年少女，喝起酒來竟半點都不含糊，林悠悠處在這樣的大環境中，再不想喝都被灌下了三杯紅酒。

　所以，當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她已經有點兒暈乎了。

　滑開接聽鍵，林悠悠把手機貼近耳朵，「……喂？」

　「你喝酒了？」打來電話的人語氣微沉，明顯有些不悅。

　她此時卻半點聽不出來，樂呵呵的，還是很開心的樣子，「對呀，三個高腳杯呢！我第一次知道自己這麼能喝！我是不是好厲害~」

　肖馳靜了靜，「在哪個包間。」

　「包間號……包間……你等等哦。」林悠悠起身，拿著手機晃晃悠悠走向包間門口，胡亂看了眼，說：「四、四時景。」

　「待著別動。」

　她咧開嘴傻笑，幸福地捂臉：「有沒有人說過你聲音很好聽呀？好喜歡呢~」

　「……」

　他閉眼捏眉心，說了句「等著」就掛斷了電話，停好車，進入酒店的直達電梯。

　林悠悠腦子重得厲害，在門口站了會兒後，便扶著牆，偏偏倒倒地朝洗手間走去。

　酒勁兒越來越上頭。

　出來之後，她竟然忘記了回包間的路。

　林悠悠皺眉，吃力地抬起眼皮看那些門牌，走了幾步，隱約看見一個「四」開頭的包間，沒想太多便伸手推門。

　然而指尖剛要碰到門把，她的手便被人一把捉住。

　「……」林悠悠迷濛的眼微微閃動，還在狀況之外。

　那人英俊的臉表情很冷，「誰他媽讓你亂跑的？」

　「肖……」她臉蛋酡紅，迷離的大眼睛在他臉上仔細分辨，然後笑起來，「肖馳！好巧啊，你也來吃飯嗎？」

　他盯著她，眉心擰成一個川字，「林悠悠，你喝醉了。」

　「沒有啊……」她嘟嘴，不滿地反駁，「我沒有喝醉呢。」

　肖馳無言，一把勾過她的小腰把人扯懷裡，半抱進電梯，「回去了。」

　她仰著脖子看他，眼睛亮亮的，又一次由衷感嘆自己好眼光。

　他長得多好看啊，有一個成語叫俊美無儔，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製。而且這麼好看的人還對她這麼好，她多幸福呀。

　這麼想著，林悠悠不由一陣傻笑，然後不知哪來的勇氣，兩隻小手居然膽大包天地勾住了他脖子。

　「……」肖馳身體微僵，大掌下意識摟住她，黑眸裡略過一絲詫異。

　她眼裡晶亮得像有星星，很認真，很認真地說：「我想你吻我。那你呢？想吻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