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徐壽猶豫一下,才道:“姬妾不在弟子之列。一切用度都由其夫主自行承擔。你是道君的妾,你的花銷,都算道君的。待會我們要取的東西,都會掛在煉陽峰的賬上。你不用擔心。”想了想,補充一句:“道君很大方的。”
一個凡女,又不用修煉,需要的無非就是些吃穿住行的東西,這些都不值一提。
在宗門裡,真正算是大頭的,讓弟子們勒緊褲腰帶的,是那些修煉需要的天材地寶。楊姬,並無此需求。
也是合理,要不然誰都拉家帶口的,宗門再大,也能被吃垮。楊五點點頭,追問:“我遇到旁人,該如何稱呼?”剛才,她就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那位周師兄。
“金丹稱道君,元嬰稱真人,還虛稱真君,合道稱道尊。不過,我們也沒什麼機會見到真君、道尊。掌門真人也是元嬰期。門中幾位長老、太上長老,我們根本見不到。”徐壽笑道。“至於金丹以下……”
他道:“……也可以稱一聲師兄,如果對方不介意的話。”
他話說的委婉,楊五怎會不懂。蘇蓉的態度明白的告訴了她,姬妾爐鼎,身份都卑賤。想來那些弟子們,無論內門外門,大概都不喜歡被一個姬妾稱呼為“師兄”的吧。
“如果介意呢?”她問。
徐壽道:“那就稱一聲道兄吧,這稱呼到哪裡都不出錯。”
“知道了。”楊五點頭。
徐壽探頭:“到了。”
楊五轉頭。
小船前面是一座山峰,峰上不見洞府,倒是有大片的房舍樓閣院落。就這一會兒工夫,就有許多人飛離,又有許多人像他們一樣剛剛飛至。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端的是繁忙。
“這是象忘峰,宗門十三司基本都在這裡了。管著宗門上上下下的吃喝拉撒。”徐壽笑道。
小船停在一處寬闊之地,徐壽把船收起,帶著楊五進了一處院落。楊五看了眼牌匾,匾上有三個字,與她母語中的古文字很相像。她眯起眼,猜出了其中一個字是“籍”。
“這裡便是籍簿司。”徐壽道。
相比外面人來人往的情景,籍簿司算是相當清淨了。這裡掌管宗門上下人口登記,除去定期的新進弟子,還包括妻妾爐鼎靈寵。即便是這樣,今年的新進弟子早登記過了,現在便清閒得狠了。進了正堂,桌椅倒是齊整,卻空無一人。
“李師兄!李師兄!……”徐壽一連喊了幾聲,才有個乾瘦的老頭從後堂轉出來,打著哈欠。“還想著眯一會呢,怎地今天過來了?”
“青天白日的你睡什麼覺。”徐壽笑啐他,“這是我們煉陽峰新來的楊姬,你快給她登記。”
“煉陽峰?”老頭詫異道,“沖昕道君?”
徐壽“咳”了一聲,道:“是。別那麼多廢話了,快些登錄了,我們還趕著去吃午食呢。”
“行行行,這就登。玉牌拿來……”
徐壽就自腰間摘下一枚玉牌遞過去。
老頭攤開一本簿籍:“姓名?”
“楊五。”
“骨齡?”
“……十六。”
老頭記錄了登錄日期,拿著那枚玉牌進了里間。徐壽和楊五在外面等了片刻,老頭拿著一個亮閃閃金燦燦的金質銘牌過來,對楊五道:“手伸出來。”
楊五依言伸出手掌。細利的微風掠過指間,一顆鮮紅的血珠便從微小的傷口中擠了出來。老頭把那滴血抹在金牌上,瞬間被吸收不見了。“喏。”他將金牌遞給楊五,“好了。身份銘牌可自由出入護山大陣,要隨身攜帶,宗門各處,許多地方都要用到。”
聽起來就類似身份證。楊五接過來看了眼,“煉陽·眷·楊五”。隨手像徐壽一樣掛在自己的腰帶上。不同的是,徐壽那個是烏色的木頭,看起來沉黯不起眼。她這個卻是鑲金嵌銀,亮閃閃金燦燦的。
老頭把煉陽峰的玉牌還給徐壽,猶自跟他念叨:“不是我說,道君這也太早了,金丹元陽多麼寶貴,不留給道侶,卻……”
徐壽忙打斷他,擺手笑道:“道君的事豈是你我能議論的,不說了,不說了,我們還趕時間。”說罷,引著楊五趕緊走了,生怕老頭再說出什麼不適宜的話來。
老頭跟他熟稔,不以為忤,打著哈欠,趿著鞋子,又回後堂睡覺了。
徐壽帶著楊五出了籍簿司,就去了隔壁院子,隔壁就是勤務司。“日常用品都歸這裡管。”徐壽跟她說。
跟隔壁籍簿司的冷清相比,勤務司要熱鬧的多了,院子裡左右兩排廂房全是科室,不僅間間有人,門外還都各有兩三人在排隊等候。徐壽領著楊五找了個只有一人在排的隊,等了約一刻鐘,便輪到他們進了科室。排隊時徐壽便問楊五:“除了先時說的那些,還有什麼需要的嗎?”
楊五一時想不出來更多,只見到徐壽的衣衫,忽然想起:“你這樣方便的衣服,可以的話,來兩套。別的一時還想不到。”
“既然這樣,旁的用品,我先替你做主可好?若有缺的,隨時再來補上即可。”
“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
於是進了隔間,楊五就頭暈腦脹的聽徐壽熟門熟路的報出了一串的名稱:
“白羽褥兩套,蠶絲夏被兩套,雲綾枕兩個,菱紗細羅帳一頂。”
“膚脂,頭油,綿皂,洗面藥,洗髮膏,牙具,牙粉……都要一個月的量,給的足些,姑娘家這些用的多。”
“女子短打來四套。”
“茶具要粉彩、青瓷各一套。新烘的靈茶來四兩。”
“黑窯小爐一個。”
“水晶鏡一面。”
“孔雀藍釉麒麟紋香爐,茄皮紫釉獅耳爐。”
“蘅蕪香二兩,袖裹香二兩,千和香二兩。”
“螺鈿四季花卉屏一架。”
“浴盆、馬桶,面盆要兩個,不不,三個,不,四個。”
“手巾四條,面巾四條,洗浴巾四條。要甲等的,雲棉軟織的那種。”
“雲棉兩匹,素綾兩匹。”
……
……
“乾坤袋一個。嗯……沒了,就這些。”
那負責登記的執役一直埋頭刷刷刷的記錄,聽到最後,瞪眼道:“前面都要好的,怎地最後只要乾坤袋?”
徐壽無奈:“她是凡人。”
“哦哦……”執役恍然,往楊五腰間的金牌上瞄了一眼。
落完最後一筆,問:“繳現?”
徐壽解下玉牌遞過去:“掛煉陽峰的帳。”說到“帳”,忽然想起,追加道:“下品靈石要兩塊。”
收回玉牌,拿了號牌,徐壽跟楊五道:“前面這麼多人,必要等許久,我們先去用飯。”便又帶她坐上小船,先離開了象忘峰。
“合適嗎?”楊五問。
“什麼?”
“很多東西呢。”而且聽那執役的意思,都是好的。
徐壽笑,解釋道:“勤務司的物品,都是供給弟子的。就算是甲等,也不算什麼。這裡不會有真正的好東西的。不過是些日常用具罷了,在俗世,或許還值些錢,在這裡,還不值周師兄給你的一顆中品回春丹。回頭我報帳給道君,你信不通道君看都不看一眼。”
“你要明白,在這裡,真正昂貴的是那些與修煉有關的東西。”他說。
楊五點頭,又問:“乾坤袋又是怎麼回事?”
“那是儲物用的。乾坤袋,外門弟子入門時便會配發,那個是品級最低的儲物袋了。”徐壽無奈,“這個沒辦法,其他的儲物法器,都要神識印記,你是凡人,用不了。只有這個可以滴血認主。”
說話間,小船便駛到了飯堂所在的金虹峰。徐壽沒有馬上帶著楊五去用飯,而是到飯堂一側的科房裡,找到管理飯堂的執事,把煉陽峰的玉牌遞了過去:“煉陽峰從今日起加一個人。”
很快就辦好了登記,帶著楊五去了飯堂,打了飯菜,與她找了個人少的桌子。這會正是飯點兒,吃飯的人頗多。楊五注意到,來吃飯的人都跟徐壽一樣一身短打。像在校場裡看到的周師兄那樣的長衫,一個也無。
“沒錯,都是外門弟子。”徐壽解釋,“築基才能進入內門,築了基便可以辟谷了,所以正經吃飯的,就只有外門弟子。所以……飯菜也就這樣了,你別嫌棄。”
怪不得徐壽一直說讓她別嫌棄,飯堂的飯菜味道實在一般。但楊五前世過著食不厭精的生活,卻能品得出食材都極好的,只是被糟糕的廚藝糟蹋了。吃下去,唇舌雖品嘗不到美味,腸胃間卻很舒服。
“可能因為靈氣的緣故?”徐壽聽了她的話,想了想道,“宗門這裡靈氣濃郁,不管五谷還是肉獸,都不是外面的食物能比的。確實,我上次回家,吃家裡的東西,明明美味,吃下肚卻總覺得感覺不對。”
楊五的筷子頓了頓。“還能回家?”她詫異道。
“嗯,回過兩次。”徐壽道。
楊五想了想,道:“我見過一次仙門新收弟子,給了孩子父母一些金銀,說斬斷塵緣,便把孩子帶走了。聽說,從來也沒有孩子回來過。”
“是小地方吧?”徐壽皺眉道,“荒謬,斬斷塵緣,也不是這樣斷法。咱們長天宗,若出身凡人之家,都要待父母離世之後再斬斷塵緣。若是知道父母即將離世,還會讓弟子趕回去侍奉床前,全了最後一段人倫,如此塵緣方能斬斷。若是出身修道世家,族人多是修煉之人,也根本無所謂塵緣了。你遇到的,必是偏遠地方的小門小派,自己尚理不清何為塵緣,還要誤人子弟,誤人子弟啊。是什麼門派?”
“原來如此。的確是偏僻鄉野,倒不知是什麼門派。”楊五點頭。
兩人用完飯,回到象忘峰。象忘峰勤務司的院子裡,依然人來人往,匆匆忙忙。徐壽拿著號牌,跟著一個執役,把他們的東西清點清楚,交割完畢。
“楊姬,還需你一滴血。”徐壽拿著一個不起眼的灰色荷包說。
楊五便知道,這便是那乾坤袋了。待滴血認主之後,她立刻就察覺到自己的意識和那小袋子之間建立了聯繫。
徐壽還耐心的教她:“你先感受一下,有一種很奇妙的聯繫,不用急,第一次可能有點難,你感受一下裡面的空間……呃!”
徐壽眨巴眨巴眼,看著楊五麻利的把那些東西都收到她的乾坤袋裡。楊五收到最後,還剩下幾個盆。她無奈的看著徐壽:“滿了。”
徐壽笑道:“乾坤袋就這大點,這些先裝我這裡吧。”說著,把剩下的零碎東西自己收了起來。
“楊姬真是聰慧,我第一次拿到乾坤袋,花了半個時辰才學會使用。”他稱讚道。
楊五笑笑沒說話。前世她有交易器,自帶空間。後來她沒了交易器,也還有各種空間裝置隨身攜帶。用這種東西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乾坤袋和那些空間裝置比起來,不過是製造的時候技術原理不同罷了,對使用者來說,使用體驗並沒什麼區別。
回程路上,徐壽撿著能想的起來的注意事項,都給楊五講了講。這個年輕人,實在是很會照顧人,讓人心生好感。
到了煉陽峰,小船還沒降落,就看到蘇蓉拉著臉站在竹舍的臺階上。
“你們上哪去了,這麼晚才回來。”她不高興的抱怨道。
徐壽也不怕她,笑嘻嘻的說:“不是你叫我幫楊姬安置嗎?我們去象忘峰了,又去用了午食。”
蘇蓉更不高興了,道:“你還帶她去吃飯,你看看她身上煙火濁氣多重,道君都不高興了。”說著,掏出兩隻玉瓶給楊五,道:“你最近先別吃飯了。這瓶裡面是辟谷丹,凡人吃一顆能保一兩個月不進食。這瓶裡面的,道君說讓你一天吃兩顆,連著吃三天。這三天你先安置,道君三天之後再喚你。”
三天之後?
沖禹臨走時還囑咐那個不拿正眼看人的傢伙要他儘快開始。怎地他自己反倒不急了。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