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正當虞奇人打算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沈弋卻淡定地轉了回去。
要開場了,他沒空跟閒雜人等浪費時間。
身後坐著一個目前相當不喜歡的人一起看戲是什麼感覺?反正對於沈弋來說沒什麼感覺,虞奇人地位超然色彩傳奇,但對於他來說也只是一個演戲演的挺好的演員而已,更何況對於現在來說,還是臺上即將上演的戲劇更加重要。
觀眾席逐漸安靜了下去,連一點點細微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帷幕緩緩拉開,耀眼的舞臺燈光下,有人正說出了第一句臺詞。
這是一出短戲,戲演完了也比平時正常劇碼要短了近一半。
沈弋熟門熟路地找去了後臺,這幾天他在後臺刷臉刷的很成功,警衛跟他說了句晚上好之後什麼也沒問,就把他放了進去。
兩人碰了個頭,祝決還在卸妝,沈弋就坐在旁邊等他,兩人偶爾對答幾句,倒也輕鬆愜意,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沈弋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些什麼。
等到他們出了劇院,看到在外面等著他們的某人之後,沈弋才想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麼。
他把虞奇人給忘了。
※※※
“試試這個,他們的小牛排做的不錯。”
一家街邊餐館的落地窗後,虞奇人用令人驚異的態度盡著“地主之誼”。
比起那天突如其來的試鏡,今天他顯得格外殷切熱情,好像祝決壓根不是那個被他們無情去掉的備選,而是他要花大力搜尋的知名演員一樣。
祝決也不像那天晚上的表現,他又撿起了一貫的溫和修養,微笑著道:“我沒想到你對l市這麼熟悉。”
虞奇人抹了抹唇沿,嘴角一勾:“難以登大雅之堂的愛好。”
他話音剛落,沈弋唐突地皺眉瞪了他一眼,他難以忽視心裏泛起的古怪的感覺,不止是在千里之外也能遇到虞奇人讓他感到奇怪,也不只是虞奇人邀請他們來享受一頓美食讓他感到奇怪,最讓他奇怪的,就是虞奇人現在的態度——
他殷勤地有些過分,矜持之中又難掩一點自得,他的眼睛裏盛滿了熱情,一種毫無必要的熱情,然而他的表現又太自然了,自然得如果不是桌子上還坐著一位知道他的沈弋,所有人不會懷疑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一個用自矜的態度來溜鬚拍馬,用恰到好處的自嘲來洋洋得意的人!
可這毫無疑問,不可能是虞奇人!
沈弋被這古怪的感覺驚訝得不知道做什麼好,只能面癱著一張臉,連進食都顧不上了。
不過桌子上的其他兩個人似乎也沒注意到他的失態,祝決的微笑似有似無,他緩慢地說:“華國有一句話,叫民以食為天,您通曉的可不是一般的才華,而是可以跟上帝對話的才能呢。”
沈弋又震驚地看了他一眼。
祝決看起來也不怎麼正常的樣子!
“當然,每天都被美食包圍是一件很愜意的事。”虞奇人笑眯了一雙眼,又殷勤地推薦了一種酒:“美食得配美酒,您覺得呢?”
沈弋木然地轉回了視線,太多吃驚顯得就有點太大驚小怪了……
那兩人就維持著這種在沈弋看來十分詭異、在旁人看來非常正常的氣氛吃了一會,直到虞奇人突兀地打破了空氣,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兩隻眼睛裏遮不住的狡猾:“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白穹頂下發生的那件事情——”
白穹頂!
沈弋突然反應了過來!
如果不是他家教良好,他肯定會忍不住加上幾個語氣助詞的!
白穹頂!那是今天晚上祝決演的那出戲的名字!
瞬間,他也反應過來這兩個人在幹什麼了,他們把今天晚上的戲裏的片段搬到了現實的舞臺中重新演繹了一番!
啊,如果不是他實在家教良好……
沈弋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口氣,才勉強按捺下破功的衝動,維持住了面癱的一貫水準。
現在往回看,他們兩個人的每一句臺詞,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找回到了位置。
他把握不准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兩個人就開始的,或許是從上菜時,或許是在進餐廳時,又或許——是在虞奇人站在劇院外向他們打招呼起……
沈弋從祝決口中已經得知了那天晚上試鏡時他們發生了些什麼事,今天晚上就像是一場重演一樣,唯一變化的是,這回虞奇人演了祝決的戲,而祝決只能被迫從好幾個與他對戲的角色中找了一個來應對。
毫無疑問,虞奇人並不是一個心胸很開闊的人。
在某一方面,他甚至算得上是睚眥必報了。
沈弋沉默地用起菜來,反正他不是專業人士,決定遠離那個高水準對決的戰場。但他也不得不佩服起虞奇人來,先不說別的,他到底演的是不是比祝決好,白穹頂這出戲今天晚上是第一次面世,之前劇本如何誰也不知道,就連沈弋跟祝決在一個屋簷下日夜相處,也不知道劇本的內容,事實上就算他今天晚上看了戲,也是直到關鍵字冒出來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圍觀的是什麼。
臺詞並沒什麼特異之處,它們平常得就像平時生活工作中就會聽到的那些臺詞一樣。
然而虞奇人只聽了一次,就記得分毫不差,甚至能不動聲色地引祝決入甕——單單這份才能,就足以讓人咋舌了。
等到虞奇人心滿意足的時候,這頓“鴻門宴”也已經接近尾聲了。
“聽說你已經知道決定了。”此時的虞奇人又變回了虞奇人,他雙眸中剛才還發自內心的諂媚和自得已經被深淵般的自若所取代,就連把刀叉放回桌上的動作都充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場。
祝決也恢復了平靜,點了點頭。
“這的確是我的決定,”虞奇人看了祝決一眼,祝決神色毫無變化地與他對視,“你不好奇為什麼我會做這個決定嗎?”
祝決慢條斯理地說:“我對已經發生了的事情沒有太大的好奇心。”
“好吧,”虞奇人揚了揚眉,“我覺得你不怎麼適合那個角色,而另外有一個更適合你的角色。”
祝決平靜地看著他,虞奇人仔細打量了下這個“粗魯”的後輩,不得不說:“你看起來跟那天晚上一點都不一樣。”
不過他也無意深究,乾脆俐落地將過去徹底拋開,介紹起這個劇本來。
之前不管是祝決也好,還是其他人也好,對於肯尼•佩格要拍攝的這部新片內容都不甚瞭解,只知道是一部架空的史詩大片,直到今天晚上,他們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保密。
“事實上雖然合同簽訂的很早,但具體的改編範疇和利潤分割等細則是在一個月前才正式塵埃落定的。”
這本劇本改編自西方奇幻小說大手亨利•貝奇的一部作品,亨利•貝奇是深受電影界喜歡的小說家,他的小說自成世界,設定齊全,內容豐富,故事悠遠壯麗,他好幾部小說都改編成了電影系列,每一個系列都賺得杯滿缽滿,作為一位還健在的小說家,他可以充分地挑剔劇組成員,這樣由原著作者親自審核的劇組班底,也不會把原著給毀殘了,形成了很好的良性迴圈。
他們這次要拍的這部電影並沒有選擇亨利•貝奇比較出名的那幾部,這部小說成型於亨利•貝奇的青年時期,比起後期的成熟深邃,這部作品要顯得青嫩很多,也鮮亮得多,那個時候正值東西方文化碰撞的高潮期,亨利•貝奇也不例外,他的作品中出現了一位色彩綺麗的角色,他又有東方人審美觀中古老華國那種神秘的氣質,又有來自西方人幻想中的東方古典氣質注入。
“雖然這部作品在亨利•貝奇的作品庫裏不算是最出名的,但是這個角色的人氣也很不錯。”虞奇人道:“最關鍵的是,這個角色是難得的‘雙子設定’。”
雙子設定,或者說是雙胞胎設定。
出現在讀者面前的,這個角色有兩個形象,亦如光與暗,兩個形象風格截然不同,但作者從來沒有明確表示過這兩個形象到底是什麼身份,也從來沒有讓這兩個形象在同一時刻出場過,有一派讀者堅持是雙胞胎說,也有讀者堅持是兩種人格的表現,兩邊讀者都振振有詞個個都是考據黨,一般書迷要掐也是掐自己喜歡的角色外的人,像他們這樣自己掐自己掐的不亦樂乎掐了這麼多年掐的昏天暗地的也算是奇觀了。
雖然還沒看到具體的劇本,但兩人已經心動了。
亨利•貝奇這個名字就能保證劇本和劇組的品質和觀眾受眾的數量了。
更別說這個角色本身條件如此優越,像這樣亦正亦邪而且又走神秘風的角色可能不是最能賺錢的那個,但絕對是最能引起話題的那個,接演這樣的角色,對加深觀眾緣有很大的幫助。
“如果不是因為原著裏這個角色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東方人,而且亨利•貝奇也堅持這一點的話,”虞奇人歎道:“會有很多人願意染黑頭發戴上彩色鏡片來演的。”
祝決並沒有立刻表態,虞奇人也不催促,只是在分手道別時說:“時間不等人,我希望能儘快得到回復。”
晚上回到酒店,沈弋第一件事就吩咐下屬去買了一套原著回來。
這部原著在亨利•貝奇名下論長度排的話,大概只能排到後段班,全部加起來也只有七本,不過比起他有些作品,這部原著又有一個難以抹滅的優點。
它是一本完結小說!
劇情有頭有尾,結構有起有終,每個角色的演變都被整理的有邏輯可循,也完全不用擔心自己的角色會在下一本連載中迎來難以置信的結局,拍起電影來演員們起碼放心多了。
“我看虞奇人的意思,他們是要拍系列片的。”沈弋道。
“七本小說的劇情塞在一兩部電影裏還是太緊湊了。”祝決贊同地說:“如果市場反應良好的話,一本一部比較好,劇情線什麼的也好整理,拍起來也更從容一點。”
沈弋速度很快,一手拿書一手拿書簽,兩人說話間已經整理出半本那個角色出場的地方了。
“比我之前為你爭取的那個角色要好多了。”看著書頁間書簽的數量,沈弋滿意地道:“你覺得呢?”
祝決沒有立刻回答他,他已經不知不覺地沉浸在故事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想了想,他笑著說:“我覺得,季京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