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兩人面對面，一個門裏，一個門外地對峙好久，連空氣也好像僵硬了一樣。

　　良久，祝決才道：“進來坐坐？”

　　※※※

　　自從莫名其妙的，他與祝決的關係陷入僵局之後，沈弋越來越常收看有關祝決的節目了。

　　不僅只是即時收看，他甚至收藏了幾期節目，隨時有空就看上幾眼，如今正值《攝影棚》的緊密宣傳期，再加上《荊棘之冠》的預告宣傳，他的隨身電子設備的儲存空間裏有一大半都是祝決相關。

　　然而越是看，他的心情卻越糟糕。

　　沈弋這輩子也沒體會過幾次心情糟糕的時刻，他的人生順遂，即使性格有缺陷，又有誰會讓他不好過？任何事，他唾手可得，任何人，他揮之即來招之即去。

　　偏偏祝決不一樣。

　　電腦上正在重播上一期《攝影棚》參加一期綜藝節目時的片段。

　　主持人極為老道，笑眯眯著一張無辜的臉，話裏帶著調侃又帶著挪揄，卻偏偏把觀眾逼得一陣又一陣忍不住的尖叫。

　　“祝決也有二十多歲了吧？”

　　祝決答：“今年過完，就二十五了。”

　　主持人笑得更似開懷：“咱們都知道啊，華國父母有個習性，特別喜歡看子女們學業家業兩得意的畫面，有很多觀眾都有跟我們說，自從他們開始工作一兩年，家裏逼婚的勁兒啊，簡直就跟王母娘娘禁令一樣，就是目的相反，一個是不許談戀愛，一個是千方百計逼著談戀愛，”他對著觀眾們喊道：“你們說是吧？”

　　來參加這期節目的觀眾大多都是粉絲，而身為粉絲，他們很少是只喜歡一位明星的，大多都是博愛黨，心擁萬千偶像，只在心裏列個一二三四，追星追多了，大家就基本都知道做節目時的套路了。

　　主持人明著是在說眼下的逼婚熱潮，但實質上要問什麼，這群特別配合跟著狼嚎的粉絲哪里還會不知道。

　　老套！太老套了！

　　主持人便噙笑道：“咱們算算啊，咱們臺上三位明星，歲數不一樣，但很巧合，都是單身，而且完全符合眼下被逼婚的年齡段啊，不知道三位對未來的伴侶有什麼要求呢？”

　　臺上的三位明星就笑，向華茂自從開始拍了這檔節目之後，以往高冷冷漠的形象就被剝下來不少，此時也是第一個說話的：“我都這個歲數了，擇偶比較傳統，性格比較溫柔，跟我合得來就可以了。要問也要問他們啊，他們比我年輕，肯定比我要追求多了。”

　　藍容清也笑：“別把我算進來啊，我可是不婚主義者，還不如問祝決呢，他的女粉絲可多，男粉絲也不少，上次我跟他出去吃了個飯，回頭足足有一個星期都接到各方關心，都是問他的，他行情比我們都好多了。”

　　主持人便看祝決，祝決倒也不扭捏，乾乾脆脆地道：“我跟向哥差不多，性格溫柔點，不鬧，不要太愛說話就行。”

　　主持人立刻裝出了一臉的惱怒，道：“這種答案太沒誠心了啊，你就是說個黑頭發大眼睛也顯得真實點啊，我們現在不關心你要哪種心理美，我們只關心你喜歡哪種外表美！”

　　觀眾一陣大笑。

　　祝決笑著道：“我喜歡的也比較老派，要黑頭發，也不用太好看，清秀，但身高我喜歡高一點的，身材也沒有特別要求。”

　　他話音剛落，觀眾就像起哄一樣發出了一陣“哦～～～”的聲浪，攝像機鏡頭也很懂，立刻就把向華茂排除在外，把祝決和藍容清拍了進來。

　　祝決交際圈很窄，他出道到現在，都沒跟什麼圈內人鬧出什麼新聞來過。

　　別人不說緋聞纏身，起碼也讓觀眾感覺到了什麼叫做正常年齡下的生理活動，祝決就沒有，也難怪會有記者喪心病狂地想把藍容清跟他扯上關係，但眼下看來……

　　主持人笑得越發溫柔：“身材沒有什麼特別要求——平胸也沒關係嘍？”

　　不止觀眾，連向華茂和藍容清都笑了起來。

　　藍容清上部電影后，有個最有名的點評，說她全身上下哪里都好，就是胸部略小，主持人這麼一問，現場觀眾就更加起哄了起來。

　　電腦前的沈弋卻只覺得腦子裏如同煮開了的漿糊一樣。

　　“怎麼可能——”

　　“絕對不——”

　　……“萬一……”

　　等到他意識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祝決的房門口，而恰在此時，祝決的房門也開了——

　　※※※

　　剛剛煮沸的那鍋漿糊似乎也沉澱了下來，沈弋忍不住追著祝決看。

　　祝決臉上還帶著一抹未褪去的年輕朝華，但眼神已經十足十地成熟穩重，他正在脫外套，最近剛剛降過溫，明明還沒真正入冬，氣溫已經個位數了，to的宿舍都是中央空調，祝決這裏也不例外，不知道是覺得熱還是怎麼，祝決脫下外套後，順手就把兩隻袖子往上擼了擼，露出了一雙已經顯得肌肉線條格外精緻的胳膊來。

　　這些細節和節目片段就像一杆長柄勺，正不甘寂寞地攪著那鍋漿糊，把沈弋原本已經恢復了一些清明的腦子又變得糊塗了。

　　祝決帶回來兩杯水，一人一杯放在了桌子上。

　　房間裏很安靜，安靜地祝決拉開椅子坐下來的動靜，聽在沈弋耳朵裏都好似電閃雷鳴，響徹雲霄。

　　說想要問祝決話的是他，但現在祝決真的跟他面對面坐了下來，用那雙眼睛盯著他看的時候，他又忍不住低垂下眼，局促地動了動。

　　“喝水嗎？”祝決把水往他面前又推了推。

　　沈弋不想喝，但看著祝決喝了一口，也鬼使神差地跟著喝了一口。

　　祝決就笑了起來。

　　看到他眼中的笑意，沈弋不知怎麼得，漿糊好像又被猛地加溫了一樣，咕嚕咕嚕地冒起泡來。

　　他張了張嘴，聽到一個特別陌生的聲音在房間裏響了起來：“我。我——”

　　不知從何處來的一腔衝動還未來得及將他胸腔中的不安、迷茫給帶出來，就被另外一個更加冷靜，也更加穩重的聲音給打斷了。

　　“沈弋，你先聽我說。”

　　祝決的語氣並不如從前那麼客氣柔軟，連他的眼神、表情都變得強硬了很多，但奇怪的，沈弋脊背處那股頂著的氣被他看上幾秒，便軟了下去。

　　他默默捧起水杯，順從地將主導權讓到了對方手上。

　　比起他的情緒，祝決的聲音好像是踩在堅實的土地上，又好像是有一雙翅膀托在手心，似樹在抽根發芽，樹幹轉眼變得可靠，樹枝密密生長，明明堅硬似鐵，葉梢卻像那對翅膀上最柔軟的絨毛，輕輕軟軟地拂過了他的心尖。

　　“我覺得，之前我們，度過了一段彼此都很愉快的時間。”祝決語調平緩地說：“我覺得，你的感覺，跟我的感覺，是差不多的。”

　　沈弋直愣愣地看著他，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聽到。

　　祝決的話在他腦海裏一字一句分外清晰，但組合在一起，又似乎是一團迷霧，恍恍惚惚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其實如果他現在不是這麼感官下線的話，他肯定能看出來，看起來一切盡在掌控中的祝決，言語間也難免洩露了一些玄機——以他說話的風格，他居然會用兩個“我覺得”，已經是很動搖的表現了。

　　祝決的眼神直直地與他對視，閃爍間卻又微妙地在躲開，讓沈弋忍不住炯炯有神地盯著他看。

　　祝決沉吟了會，像是在斟酌著自己的一字一句：“而這段時間，我覺得我們之間的感覺，有點偏離方向——我不想繼續這麼下去，你覺得呢？”

　　他到底是點頭了，還是沒點頭呢？沈弋模模糊糊地想。

　　而祝決又說：“我請教過別人，我也覺得，現在應該是導入正規的時候了，”他的語氣不自覺地開始加快，雖然依然聽起來很是沉穩，但呼吸斷句之間，一點也不給別人插入反駁的機會。

　　他道：“我們開始交往吧。”

　　沈弋的心跳瞬間驟停。

　　※※※

　　一個小時後。

　　應酬回來的沈戈，打開家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家裏一樓大廳沒有開燈，沈戈就像往常那樣，脫外套、換鞋，然後正要開燈，卻被眼角瞥到的一個人影嚇了個半死！

　　在外果決有力的沈戈差點就從原地拔了起來！過了好幾秒，他才意識到把他好懸沒嚇出心臟病的就是他的寶貝弟弟，沈弋。

　　沈戈揉了揉胸口，無力地說：“阿貓，這麼晚了你不上去睡覺，黑燈瞎火的坐在這裏幹什麼？”

　　沈弋背對著他，一句話都沒有講。

　　自己的弟弟很寡言，沈戈也清楚，他不以為意，正要開燈，沙發上的沈弋卻幽幽地來了一句。

　　“我要開始談戀愛了。”

　　啪嗒一聲，沈戈剛摸出來的手機就掉地上了。

　　沈弋什麼都沒聽見，他直勾勾地看著黑暗中的某處，表情好像如夢方醒，每一粒肌膚都透著一股極難形容的舒暢感。

　　※※※

　　“什麼？！”

　　季京跟被人扼住了脖子一樣，在電話那頭猛地叫了起來！

　　他沒什麼音樂細胞，破音了的叫聲實在不堪入耳，但祝決臉上卻一點波動也沒有，恰恰相反，他倒像是剛聽了一段美妙仙樂一般，噙在嘴角的笑容怎麼看怎麼愉悅，快樂的不得了。

　　季京還在垂死掙扎：“你在說一遍。”

　　祝決樂滋滋地重複道：“我說，我要開始談戀愛了。”

　　說著說著，他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