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槍與玫瑰09
在那一晚的交流後, 尤金對待明朔的態度便越發曖昧。甚至連萊娜都看出來尤金如今並非是在以「表兄凡勃侖」的身份與明朔相處,但明朔並未表現出任何不妥, 萊娜便也只能將所有的話都嚥回去。
……話說回來,若是尤金對明朔心懷傾慕, 那對於明朔而言, 確實是有利吧?
萊娜瞧著容姿出眾,舉止優雅的「凡勃侖」,心中的聲音卻充滿了不確定。
——「黑鴉」的傾慕,當真是件好事嗎?
這幾日,明朔通過德伊,不僅重啟了亞當斯的軍火線, 並且從街頭巷尾中得知了與黑鴉幫並不對付的那些幫派。既然「仲裁者」已經名存實亡, 那明朔不介意借用亞當斯夫人的名頭來行使「仲裁者」的權利。
她開始給尤金的敵人提供軍火, 明目張膽。
一時間, 已經被黑鴉幫牢牢掌控的暗世界竟然隱隱又出現了動盪,大有要重新歸於平衡的勢頭。
在明朔的刻意行徑下, 原本那些被□□好的幫派竟然當真生出了點別樣的心思。昔年亞當斯夫人與凡勃侖至少在表面上做的十分成功, 而「女王的代表」噱頭又足夠大——明朔的這種行徑,竟然真的重新攪動了已經沉寂下去的黑水。
黑鴉幫壟斷的「生意」開始出現意外——甚至有人竟然膽敢搶劫了黑鴉幫的碼頭。
尤金得知這件事的時候, 他正在陪著明朔吃早餐。
他桌子對面的伯爵捧著陶瓷杯喝著牛奶,連嘴邊都印上了一圈白印。尤金聽到了這個消息, 似笑非笑的瞧了目光澄澈又平靜的明朔一眼。
然而他接下來的舉動不僅不是質問,相反,他微微探過身去, 伸手替她抿了嘴角的奶漬,溫聲問:「吃完了嗎?吃完了我們便走吧,今天的音樂劇可是值得提前去等待開場的。」
明朔眨了眨眼,顯然沒有明白為什麼尤金會是這種反應。事實上,這次的碼頭事件,已經不是第一次明朔給尤金添堵,但他每一次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若不是明朔可以通過羅浮來肯定對方是尤金——她大概都要認為眼前的人真的和黑鴉幫沒有半點幹繫了。
可尤金真的不在乎嗎?
他當然在乎。可他並不介意。
在他看來,明朔的行徑就像是一隻還未長大的小獸在悄悄的對著他的尾巴磨爪子,有點痛,但更多的卻是欣慰,期許,甚至有些好奇。
好奇到她能做到哪一步,好奇她敢做到哪一步。
尤金看著明朔,只覺得他可能中了亞當斯的魔咒。他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感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引走,而他以前在乎的、看重的東西,在這近乎吸引了他全部的人面前,都成為了可以讓步的東西。
中了詛咒的感覺當然不好,可尤金卻又忍不住想要更多——不如讓我中毒中的更深一些。
明朔察覺不到尤金日以繼日的淪陷,她滿心都是「這也能忍?不愧是當大佬的」,並且對自己淺薄的忍耐力進行了檢討,勢要以後更戒驕戒躁一些。
出了門,尤金扶著她上了馬車。
馬車使出河岸街,向著皇家劇院而去。
今日在皇家劇院進行演出的是極為有名的劇團,這次演出擔任女主的歌唱家更是曾飽受女王讚譽,進入過王宮為女王演出的著名藝術家。當這次演出的消息剛放出,票便被哄搶一空。
若非尤金提前買票,明朔也是打算花大價錢去收的。
皇家劇院有五層高,一層是宴會大廳,從二層起設立雅間與圍廊供顧客欣賞演出。螺旋式的樓梯自左右各自蜿蜒而上,扶手是乳白色的、雕花卻是純金的。
皇家劇院的配色有些像亞當斯所尊崇的顏色,是金與紅的海洋。
明朔與亞當斯到的時候,距離演出還有半個小時,但這時的劇場已經人聲鼎沸——顯然這場演出對霧都而言,是一場盛世。明朔不做聲的掃視了四周,四周視野開闊,穿著制服的女僕端著水壺來來往往。二樓和三樓已經聚滿了華裳的貴族,他們或羽毛遮面,或交耳輕談,與樓下喧鬧的場景形成比對,卻又奇異的融為了一體。
尤金對明朔道:「想不想去後台看看?」
他這時候像極了一個準備了驚喜,希望能夠博得佳人歡心的小夥子。明朔雖然對歌劇沒什麼特別愛好,但見著尤金的模樣,便也不好意思拒絕。
她點頭:「好呀。」
尤金便捏著她的手,帶著她進了後台。
演出將近,後台亂糟糟的。但是明朔跟在尤金身後,如走在康莊大道上,尤金領著她避開了所有急匆匆的演藝人員,甚至躲開了不少亂七八糟拋來拋去的服裝。
尤金就像是一座穩穩的山,站在她面前便是風霜不侵。
明朔有些奇怪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些。
她瞧著尤金,總覺得這場面有些熟悉,這熟悉的場面引起她心底裡的卻不是悸動,而是忍不住的微笑。
——是忍不住便翹起的嘴角。
【「我領著你,絕不讓你有半點兒閃失。」黑袍的少年牽著紅衣女子的手,眼睛盯著昆崳山近乎快要消失的下山路徑,語氣鏗鏘有力,「我不會讓你摔倒了。」
陵光瞧著他,很想說這條路她還是只幼鳥不會飛的時候,不知走過幾遭。怕是他摔了自己也不會絆上一塊石頭。但她瞧著羅浮那認真嚴肅的模樣,便忍不住翹起了嘴角。心底裡溫暖的情愫如同溫泉脈脈鋪開,柔了她的四肢百骸,令她瞧著尚且年輕的幽冥之主,便笑著道:「好。」】
尤金回頭,瞧見了明朔翹著的嘴角,眼中便也忍不住染上笑。
他對明朔道:「很快就到了。」
明朔點點頭回應:「嗯!」
這位女高音有著自己獨立的休息室,就在後台的右後側,尤金帶著明朔到了地方,伸手敲了敲門。
屋內傳來了不耐煩的聲音:「是誰?」
尤金道:「萊安特‧凡勃侖,尊貴的女士。」
這位女高音原本有些不悅的聲音在聽見了尤金低沉的回答後忽得一滯,片刻後,她便開了門。
門後的她已經換上了演出的服裝,眼角貼著閃亮的金箔。
她站在那兒,聲音如出谷黃鸝,她微微笑了笑,明朔便忍不住聯想起春日。
這著實是一位極為美麗的演員,更何況她具備著常人完全不具備的天賦。
她瞧見了凡勃侖,眉眼彎起,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金箔熠熠生輝,顯得她更美了。
她對凡勃侖道:「伯爵,感謝您來捧我的場。」
尤金道:「您的聲明遠播,我是當不起捧場這句話的。」
這位女高音聞言,正欲再說什麼,尤金看向了明朔,對她介紹道:「這一位是亞當斯伯爵,她聽聞了您的名聲,一直想要見一見您。」
女高音見到了明朔。
她的笑容微微淡了下去。
這世上大概不會有年輕的女人在見到明朔站在尤金身邊後還能報以微笑,尤其是在自認比她還要美的女人面前。
這位女高音神色淡了些,但記著了明朔的身份。她見慣了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一眼就認出了明朔身價不菲。一名身價不菲的伯爵,自然不是她能夠對得罪的,所以她仍然向明朔打了招呼。
只是——
女高音道:「演出即將開始,還恕我不能久陪。」
尤金聽到這句話,眉梢忍不住微促,然而明朔卻像是得救一般立刻道:「好的,那麼就不打擾啦,期待您的登台。」
說罷,她便扯了扯尤金的袖子——這樣的動作在女高音看來顯然是極為不雅且幼稚,但在尤金眼裡,只覺得可愛的要命。他頓時便軟了聲音,對明朔道:「好,我們先走。」
明明是被下了逐客令,到了他這兒卻成了他們先走。
女高音欲言又止,她本想留下尤金,但尤金握著亞當斯的手,顯然沒有要留下的意思。
——男人啊,說著喜愛你的才華容姿,到最後卻仍是為權勢而陶醉。
女高音瞧著尤金的背影,忽然對著室內道:「您說的事,我答應了。」
女爵道:「哦?真的嗎?你不是剛才還說,除了尤金,你不用聽從任何的命令?」
女高音冷漠道:「這是出自我個人意願,而非您的命令。您說的對,他被蠱惑了。」
尤金領著明朔回了二樓的雅間,從這裡能清晰的將舞台一覽無遺。
尤金瞧著明朔有些急促的步伐,忍不住問:「不高興?」
明朔:「唉?沒有啊。」
尤金道:「你不是很喜歡她嗎?你以前很喜歡看她的演出。」
明說立刻明白尤金說的是真正的「安娜‧亞當斯」,他在調查之後,很可能發現安娜‧亞當斯是這位女高音的粉絲,所以才領著她來看這場音樂會,甚至準備了這場見面。
但明朔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即使她有安娜的記憶,她畢竟不是安娜‧亞當斯,哪裡會記得那麼清楚。
可人的喜好不會在一夕間改變,明朔覺得自己得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於是明朔道:「現在不喜歡了。」
尤金果然問:「為什麼。」
明朔便面無表情的回答:「嫉妒使我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