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 前事
前世裡秦恆秉承父命,一味地公事公辦,拿著建安帝的國書求娶慕容薇,為得是鞏固自己的儲君之位。
當日溫婉只是為了還楚朝暉的情誼,想要成全蘇暮寒與慕容薇的青梅竹馬,才不得已毛遂自薦,何曾真正願意遠走建安。
那時內憂外困兼有,楚皇后別無選擇,又怎會想過要問一問她的心意?
好在歷經風雨之後,才有美麗的彩虹掛上天空。回首往事,溫婉不勝唏噓。
最浪漫與幸福的事,不過是與心上人攜手共渡餘生。執子之手與子攜老的承諾,辜負了上一次,必不會辜負今生。
溫婉輕輕斂禮,跪倒在楚皇后腳下,娟秀的容貌始終淡然:「福兮命兮,都是溫婉的造化。溫婉願意遠嫁建安,以一己之身,促成兩國一衣帶水,源遠流長。」
意料之中的答覆,也證明了楚皇后猜測。不獨慕容薇與顧晨簫,只怕秦恆與溫婉兩個也是舊識,只不曉得他們何時緣定三生。
楚皇后微笑頷首,招手喚她起身,算是知曉了溫婉的答覆。
一縷繾綣的陽光映上溫婉端莊又清秀的面龐,她的眉目俊美無儔。縱然是談論自己的終身大事,一雙淺如墨畫的目光依舊沉沉如古井無波,自始至終都是發自內心的平靜。
楚皇后拍了拍溫婉的手,和煦地說道:「不但安國夫人視你如己出,你在本宮面前幾年,也甚得本宮垂憐。如今年紀愈大,總希望瞧著你們做小輩的能夠周全。你肯真心允諾,本宮與陛下也算安心。」
這次,點點笑意在溫婉唇邊綻放,似是春風一吹,催動了前世的簇簇桃花,繽紛地開在今生。她輕輕俯身,那笑容如三月的煙雨朦朧,坦然而又從容:「三生石上舊姻緣,大約便是如此。臣女叩謝皇恩,多謝皇后娘娘成全。」
大約又是一筆糊塗帳,溫婉最後的幾句話分明暗含著想說未說的玄機,以此告訴楚皇后她與秦恆的確緣份早定。
結局已然落定,再探究過程毫無意義,楚皇后無意往前追究,只曉得了一件事,溫婉對這樁聯姻十分滿意。
終歸是隨了自己多年的人,楚皇后親手攙了溫婉起身,替她理著鬢邊的絲發,言語裡添了幾絲欣慰:「本宮只想著日後替你在京城尋一戶人家,守著你娘親和你義母安穩渡日,未料想造化弄人,如今竟要離去,不知你還有什麼請求?」
溫婉柔順地立著,聽著楚皇后的真情流露,心裡也有些動容。她略一思量,抬頭說道:「臣女的確有件事,還須面見陛下。再就是義母那裡,恐怕她老人家誤會陛下的心意,溫婉想今日出宮,與義母親自說說清楚。」
換做溫婉自己開口,的確更有說服力。雖然應承了崇明帝,一想到要面對親姐姐哀切孤單的雙眸,楚皇后並不是害怕,而是近鄉情怯,添了縷縷歉疚。
她重重握著溫婉的手,只餘了一絲嘆息:「陛下在御書房等你,他也想親口聽聽你的意思。至於你義母那邊,你還須小心婉轉。本宮只得這一位姐姐,她半生不易,臨到最後又是骨肉離散。」
說到這幾句,楚皇后眼圈微微泛紅,她略一抬頭,稍稍吸氣平息自己的心緒,眼神又恢復了平日的清湛,只在溫婉手背上一拍,似是囑託溫婉替自己好生斡旋。
溫婉躬身領命,出得鳳鸞殿,沿著湖畔那條鵝卵石小道徑直往御書房走去。
已然卸下尚儀的身份,如今自己是這宮裡鳳儀高華的端儀郡主。回想起襄遠伯府裡苦難又貧瘠的童年,還有與娘親相依為命的日子,到似是南柯一夢。
回望鳳鸞殿雕甍繡檻的殿宇,還有花木馥郁之下獨有的安寧,溫婉心裡有著深深的感慨,不覺悵然間掩唇輕嘆。
昔年入宮只是無奈,為了避開襄遠伯府的骯髒,更是為了給自己、給娘親爭一條活路,不得以求在楚朝暉面前。
今時今日,早已習慣把這綿延巍峨的宮廷當做自己的家園,習慣了這裡的一草一木,卻要面臨著再一次的離別。
有傷感,有酸楚,有欣喜,其實也有期待。
不曉得建安太子東宮內,秦恆少時手植的香樟樹還在不在?兩人定情的那一日,秦恆分明握著自己的手,在上面刻下兩個人的名字。
忽然有些熱淚盈眶,溫婉開始想念建安太子東宮內,那穹廬高高的殿宇,那一汪溫柔如海的承塵,還有整個太子東宮深湛又古樸的蒼藍色調。
溫婉甚至開始想念九宮闕高位之上,建安帝那威嚴又慈祥的目光。
昔時自己隨著秦恆入宮謝恩,建安帝君曾暢懷盛讚,又囑咐秦恆務必憐惜自己去國懷鄉之苦,一定要好生相待。
溫婉甚至記得建安帝綿綿的祝福之語,他將昔年與嘉順皇后定情的一對龍鳳玉珮賜給自己和秦恆,然後深情祝福道:「恭喜吾兒娶得佳妃,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尓昌尓熾。」
在襄遠伯府從未品嚐過父愛,對著這麼好的老人,溫婉本打算像親生父親一樣孝敬,可惜所有父慈子孝的期許都斷送在秦懷一杯鳩酒之中。
這一世再不會讓秦懷藉著他母親康貴妃的薄面久居宮內,更不會讓他有機會將鳩酒端在建安帝面前。自己不會淪落到瞧著秦恆瘦骨嶙峋的手從帳間伸出,兩人面對肝腸寸斷的分離。
而對秦懷這一番虎視眈眈的狼子野心,想要斷其利爪,必先折其羽翼。秦懷再想和蘇暮寒結盟,也休想拿到上一世的東西。
彷彿就在這一刻,復仇的火焰雄雄燃起,溫婉如同將要出征的戰士,迫不及待踏上征程。她遙望崇明帝御書房的方向,心裡的想法越來越成熟。
玄霜奉命等在御書房外頭,瞧著溫婉姍姍而至,笑著上前行禮。
同慕容薇一樣,溫婉對這位忠心耿耿的大總管滿懷敬意。她側身避讓,並不受玄霜的禮,而是尊敬地喚了聲玄大總管。
玄霜連稱不敢,親自將溫婉引至與御書房相連的小花廳內,自己先去通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