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舉事
壽康宮內一片安靜肅穆,郭尚宮垂手候在宮外,專注地瞅著大殿內的燈火通明,等待著呼天搶地的哭聲如仙樂般響起。
她的側後方,綴兒低垂著臻首立在凌司正旁邊。小丫頭看似表情悲切,實則將耳朵高高豎起,不錯過裡頭一絲一毫的動靜。
眼瞅著將近子時,白嬤嬤停了手中為皇太后拭汗的帕子,與楚皇后目光對視,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
楚皇后微不可查地闔首示意,白嬤嬤便悄悄退了出去,回自己房裡挽了個小包袱,一個人撿僻靜處,躲躲閃閃往小佛堂走去。
小佛堂內,依舊是佛幡飄搖,燈火昏暗,白嬤嬤跪了下來,嘴裡不停地念叨著什麼,直待佛像後頭的宮裝女子又一次出現在她前頭。
「白芷,今次任務完成的不錯,眼瞅著喬太后便該嚥氣了吧?」宮裝女子依舊披著件連著兜帽的披風,只露著尖尖的下巴。
她語中難掩欣喜,顯得十分振奮:「太后一死,君憐百口莫辨,一身髒水這輩子是洗不清了。康南想要再與西霞交好,便是難上加難。」
白嬤嬤面無表情,也沒有往日的恭敬,沖這宮裝女子淡淡說道:「都是托右使的福,太后娘娘已然回天乏術。但不知右使能否如從前所說,今夜便帶著奴婢一同打秘道出去?奴婢歸心似箭,等不及想與親弟弟團聚。」
瞅著跨在白嬤嬤肘邊的包袱,再看她一幅迫不及待的樣子,渾然不覺得自己大限將至,宮裝女子覺得這一幕即好笑又有趣。
她並不回答白嬤嬤的話,而是得意的笑道:「真好,慕容家的丫頭要為喬太后守孝,這兩家之間又有了血債,聯姻的事便就此打住。教主的主意真好,咱們不費一兵一卒,卻將他們的聯盟徹底粉碎。」
宮裝女子輕輕叩擊著觀音大士佛像的金身,發出沉悶的錚錚聲。只聽得機關扳動的聲音響起,眼得見小佛堂內燈影一閃,竟然又一位身著黑色大氅的女子從佛像後頭繞出。
這女子黑髮長可及地,鬆鬆繫著絲帶,面上遮著一襲青紗,只露出一雙寒梅映雪般的明目,瞧著孤遠而又高絕。
伴隨著她的身影,又是輕微的衣袂飄飛之聲。五六個蒙面人,各自身著黑衣,手裡執著寒光如水的長劍,從佛像後頭魚貫走出,幽深的夜裡分外嚇人。
白嬤嬤以手掩口,輕輕呀了一聲,愕然地望向那宮裝女子。卻見宮裝女子恭敬地俯下身去,喚了一聲:「右使大人。」
那身著黑色大氅的女子只是鼻端輕輕一哼,算是答應,徑直走到擺在小佛堂一側的太師椅上落了坐。後來的幾個黑衣蒙面人便以半月型的圈子,護衛在這身著大氅的女子周圍。
白嬤嬤瞧得雲裡霧裡,手上挽得包袱不覺滑落在地。她戰戰兢兢,手指著那宮裝女子道:「怎麼又一個右使大人,你們究竟誰是真的,你到底是誰?」
宮裝女子冷冷而笑,喝道:「聖教右使大人在此,白芷你還不上前參拜?」從後頭飛起一腳,將白嬤嬤踢倒在這身著黑色大氅的女子前頭。
後來的這女子低頭瞧著惶惶難安的白嬤嬤,淡然以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玩味地望了兩眼,這才笑道:「白嬤嬤、白芷,都是老熟人,算不得初見。」
先前的宮妝女子垂眸應道:「正是白芷,奴婢每月假托右使之名,將解藥送到她的手上,已然有幾個年頭。」
後來的這位女子眉眼稠麗,被夜風吹動,面上的清紗緩緩滑落,露出一張欺霜塞雪的面孔。
這般的樣貌,不似江湖女子,到顯得清麗而又華貴,只是說出的話卻如毒蛇吐信,嘶嘶透著寒氣:「喬浣霞那老太婆嚥氣了沒有?」
乍然看清來人,白嬤嬤匍匐在地上,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向宮裝女子口中的右使:「你…你是一味涼的梅夫人。」
一味涼這幾年在姑蘇皇城一枝獨秀,尤以武夷岩茶四大名樅大紅袍,鐵羅漢、白雞冠、水金龜最為出名,是許多人附庸風雅與淺飲小酌的好去處。
白嬤嬤閒時出宮,也曾在一味涼小憩,那時這位梅夫人還出來慇勤待客。未料想,一個轉身換了身份,竟成為千禧教的右使。
白嬤嬤一雙渾濁的眼睛在兩人之間不停穿梭,最終半信半疑地問道:「若你梅夫人才是真正的右使,她又是誰?」
宮裝女子咯咯而笑,雖壓抑了聲音,依舊十分滲人:「本姑娘只是右使座前一名護衛,頻頻入宮單為引你向喬太后出手。」
梅夫人將手一擺,小佛堂內霎時寂寂無聲。她輕輕笑道:「白芷好眼力,不過一面之緣,竟能叫破我的身份。你還未回答,老太婆如今嚥氣了沒有?」
做戲便要做真。壽康宮內生怕有人探病,皇太后臉上抹了厚厚的石膏粉,看起來極為嚇人,幾次三番躲過了郭尚宮的窺視。
明知躺在榻上的皇太后只是演戲,白嬤嬤居然一想到那張憔悴的臉便添了悲意。彷彿多年以前的情景重現,她差點便會與皇太后生死相離。
白嬤嬤眸中閃過真切的痛楚,眼圈驀然一紅,咬牙說道:「為著親弟弟,白芷唯有對不起自己的良心。這位姑娘上次留下的龍膽草,奴婢是分三次喂入太后娘娘膳食中,斷無生還之禮。」
郭尚宮傳出的訊息裡,如今帝后、兩位妃子,還有太子殿下等人,都在壽康宮齊聚,整個太醫院全體出動,大約太后國喪就在今夜。
也是因此,梅夫人集結了京城內外的千禧教眾,準備趁亂舉事,與江陰那邊遙相呼應,助主子一臂之力。
「做得好」,梅夫人向身側抬眸,瞧著圍在自己身邊的這幾個暗衛。五六個人雖然不多,卻是身懷絕技的高手,混亂之中雖不見得能刺殺崇明帝成功,總能將整個皇宮攪動。
她淡淡清笑,綺豔的雙目一片冰雪肅穆:「既然都在壽康宮落腳,本右使好歹入宮一回,怎好空手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