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中元
楚朝暉說得傷神,辛側妃卻是心虛,那一紙秘信終將打破安國王府的平靜。
她唯有拭著淚勉強寬慰道:「夫人仁厚,且莫為了此事傷身,說起來都是杜側妃自己沒有福氣。如今做上七日七夜的法事,多頌些經文,保佑杜側妃下一世托生個好人家,也不枉府裡這些年的情誼。」
楚朝暉又問起杜側妃留下的東西,吩咐道:「她的衣裳都給她燒了送過去,那些個首飾之類的東西,也別沾了晦氣,找銀樓上重新打製了,再拿去賞她的底下人,全她們主僕一場的情誼。」
辛側妃諾諾答應著,卻想著杜側妃房裡首飾不少,奴婢們卻不多。待重新翻了花樣下來,除去一部分賞人,再留著一部分充了公,彌補這一次喪事的虧空。
卻說如意當日遵循杜側妃的吩咐,一個人帶著杜側妃交給她的匣子,悄悄去了蔡家莊,命那對看門的老夫妻收拾了兩件廂房,暫時住下安身。
從六月下旬直等到七月半的中元節,還沒有杜側妃隻字片語。如意不敢回府打探消息,簡直度日如年。
晚間在後頭園子裡散步,瞅著老夫妻準備了些瓜果祭品,在一塊乾淨的石頭旁邊燒些紙錢,才想起來已然到了中元節,離她出府已是近一個月的時光。
因是將軍陣亡,想著府中必然要做一場法事,如意自己說服自己,必是杜側妃此時不好脫身,怎麼也要過了中元節再謀出路。
夜間那場狂風驟雨來得突兀,如意睡得迷迷糊糊,想著自己貪涼,並未關上臥房的窗戶。生怕雨水灌入,如意便揉著眼坐起,掌著盞油燈下炕去關窗戶。
影影綽綽裡,似是有人低聲喚她的名字。如意唬了一跳。回頭仔細看時,一個人影淡若無痕,像是杜側妃披了件白紗寢衣,倚著炕邊的衣裳架子,嘴角漾著絲苦笑。
如意心下一喜,連窗也顧不上關,端著燈便往杜側妃這邊來:「主子怎麼這個時辰到了?到奴婢等得好心焦。」
杜側妃皺了皺眉,離著如意手裡的燈遠些,才無奈地道:「傻姑娘,瞧不出如今你我人鬼殊途麼?還不快把那燈移走。」
中元夜裡被就陰森,如意被杜側妃的話驚住,再瞧她的臉色,果真慘兮兮的不似往常。那油燈昏黃,照得地下影影瞳瞳,杜側妃的身畔卻沒有影子。
如意嚇得一聲大叫,翻身從炕上坐起。耳聽著外頭夜雨滂沱,早從敞開的窗戶灌進來,將半張八仙桌都淋得淨濕。
原來是南柯一夢,夢裡的杜側妃卻那樣滲人,口口聲聲自己已然不在人世。
如意再不敢睡,將燈點起來,下炕關了窗戶,再回來擁著床薄被,倚著炕頭不時琢磨。
今日中元,難道真是杜側妃的魂魄給自己報信?一面想著,如意一面又忍不住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暗罵自己怎能如此詛咒。
主子待自己那麼好,明明約下三月這期,時間未到自己卻在這裡瞎琢磨。
話是如此說,如意卻再也等不得那麼漫長的時間。
十六日一大早,如意便頂著兩個黑眼圈下了炕,不顧外頭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她換了身鄉間村姑的打扮,又問看守院子的老夫婦要了一籃雞蛋。便一手跨著籃子,一手撐了把薑黃色的油紙傘,佯裝進城去賣。
蔡家莊離著皇城近便,官道也算好走。如意在城門剛開時便進了皇城,又熟門熟路轉到安國王府後門的那條街道。
街道離著集市不遠,如意便提著籃子,只做打從此處路過,眼睛卻悄悄往府門口望去。
細雨菲菲裡,安國王府後院的院牆深深,兩尊石獅子安靜地把守著門戶。
那兩扇鑲嵌著銅獸門環的黑色雕漆大門緊閉,幾個守門的小廝立分立左右,分明還是往日一般的情形。
只是,兩側雖然沒有白幡,那門楣上頭卻高懸著四隻竹骨白紗燈籠,在七月的早晨,瀟瀟細雨裡格外奪目。
安國王爺大喪之後,府裡掛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白燈籠,整條道路都是白幡和帷幔。到了陽春三月間,這些東西早已撤下,如何又有白燈籠掛了起來,還只有區區的四盞?
觸動昨夜的夢境,如意心上一驚,連手腳都拔涼一片。
只怕被人瞧出,如意快步走過,不敢直接上前去問。卻往前走了幾步,進了路旁一家吃米豆腐的鋪面搭起的棚子底下。
瞅著臨座有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如意便裝做不常進京,悄悄問道:「請問這位婆婆,那一家的府衹前怎得掛著雪白的燈籠,莫非為著昨天上元節,京裡還有這般的習慣?」
那婆婆剛剛放下湯匙,正拿著青布帕子擦拭嘴角,瞧著如意長得乖巧,嘴巴又甜,嘆了一口氣道:「你原不知道,那一處宅子是安國王府。自打去年臘月裡安國王爺賓了天,前幾日一位側妃娘娘又染了天花,這是剛剛過世。」
一股冷氣襲上心頭,如意越發坐不住,她牙齒打著顫,急急問道:「不知是哪位側妃娘娘過世?」
「高門貴戶裡頭的事,老婆子哪裡曉得?安國王府裡統共兩位側妃,自然是其中的一位」,老婆子說不明白,搖搖頭嘆口氣,在桌上擱下兩文米豆腐錢,便拿起擱在旁邊的雨傘離開。
杜側妃送自己出府時,分明有著交待後事的嫌疑,對自己半吐半露。府裡又這般無巧不巧,偏偏有人染了天花。如意心急如焚,也要了一碗米豆腐,拿湯匙撥拉著想辦法。
想著杜側妃曾說,這府裡自己是回不去了。若杜側妃真有意外,自己出府便是死路一條。如意絞盡腦汁,想不出法子,唯有再轉到前門,想看看可有法子打探消息。
側妃到底只是個侍妾,算不得正經主子。安國王府的正門連白燈籠也未懸掛,只有稀稀落落的幾輛馬車停在旁邊,不曉得是哪個府上的女眷前來弔唁。
轉了一圈,再來到角門。角門更加僻靜,除去偶爾有奴僕們拿著對牌出入,更沒有一絲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