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推測
愈是沒有問題,便愈能說明問題,真相便是這些出自尚宮局的卷宗文書統統被人做過了手腳,粗粗一瞧間天衣無縫。
郭尚宮掌管尚宮局多年,利用職務之便,從她的記載上早已抹去了洛陽的一筆,只為做實與白嬤嬤的同鄉。
幸好,鳳鸞殿內還有最初的記載,郭尚宮的手伸不進內務府,亦或是她的疏忽,才留了那一條關於洛陽的淺淺印記。
想起蘇光復假托的姜性,再想起夏鈺之為羅蒹葭重新辦理的戶籍文書,溫婉心中豁然開朗,有了大膽的猜測。
一個人的姓氏籍貫都能做假,連身份都能偽造。白嬤嬤與郭尚宮蟄伏宮中多年,多半身份不真,只為彼此相互對應,方便彼此行事。
想起經由羅蒹葭之手查到的壽康宮的殘香,那裡頭分明摻著比福壽膏更厲害的五石散,白嬤嬤弒主之意明顯,只不知出自誰的授意。
既然查明了一味涼本是千禧教在姑蘇皇城的秘密落腳點,那麼白嬤嬤與郭尚宮隱藏多年,是否又與千禧教扯上關係?或者根本就是受了千禧教的指示?
溫婉層層盤剝,一時難以取捨,索性帶著疑惑走了趟璨薇宮。
慕容薇忙了幾日,正要與溫婉商議前事。拉著她往炕上坐了,待瓔珞送上茶點,便往門口努嘴。
瓔珞會意,將房門掩緊,又拿著針線簸籮守著外頭,憑誰也不許進入。
仔細聽了溫婉的分說,慕容薇有大膽的直覺,她的猜測基本正確。
「走一趟錦繡坊,要烈琴傳信,從雲南查一查這兩個人」,慕容薇說得順理成章,連自己都未發覺言語裡多了對顧晨簫的依仗。
溫婉掩唇輕笑,這一世簡直形勢大好。多了康南那邊的勢力,有了顧晨簫全力相助,蘇光復休想拿雲南境內的千禧教當後盾,做進可攻退可守的美夢。
待到了八月間,秦恆再入西霞,便是她雲英遠嫁之時。上一世秦懷欠下兩人的債,更該趁這次一筆償還。
溫婉忽然期待,很想看看蘇暮寒如何鼓動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許下空中樓閣的諾言,來說動秦懷弒君篡位與他合作。
這一世裡,慕容薇不是上一世對蘇暮寒一往情深的慕容薇,她也不是建安宮裡井底之蛙般不聞世事的太子妃。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蘇暮寒想做那隻螳螂,她們偏偏是躲在背後的黃雀,在伺機慢慢收網,這種感覺不要太好。
「還有一樁,我始終覺得有些奇怪。姐姐可還記得父皇身邊的玄大總管?」慕容薇手托香腮,露出沉思的神情。
「自然記得,當年玄霜背負逃名出了皇宮,刺殺蘇暮寒未遂,血灑馬場那一幕何等悲壯,是一等一的忠義之人」,溫婉憶起前事,手上大拇指一挑,言辭間是一片唏噓的讚歎。
慕容薇盤膝而坐,微微點著頭。將青綢絲帕絞在指頭上把玩,上頭一片前薔薇花奪目,開得燦燦動人。
她的眉梢輕輕蹙起,問著溫婉:「姐姐難得不覺得奇怪?大總管當年既是自毀容顏,蟄伏在馬場無人識得,後來又被侍衛們砍得慘不忍睹,蘇暮寒他們從哪裡得知他便是當年父皇身邊的玄霜?」
「莫非是大總管臨死之時自暴身份?還是了他身上有什麼暗跡信物之類?」溫婉偏頭思索,感覺方才被撥開的迷霧散開,竟又隱藏著一重。
重重迷霧相聯,始終難以撥雲見日。
舊事重提,當年被溫婉忽略的問題呈現在眼前,溫婉眼裡也浮起真切的疑慮:「蘇暮寒當時餘怒未消,回來後便肅整後宮,查找大總管是否有著同謀,很是掀起一陣血雨腥風。你雖困在廢宮不得知,我卻看得清清楚楚。」
提起當年的慘狀,溫婉心有餘悸:「那場風波涉及的人很多,後宮之中人人自危。那一陣風聲鶴唳,簡直草森皆兵。宮裡宮外,時不時便捉回人來,說是什麼謀逆的同黨。」
說到此處,二人眼前同時一亮。
既然如此大張其鼓搜尋同黨,只能說明玄霜身邊確實聚集著一群人,與夏鈺之和陳如峻的義軍不同,還有另一支隊伍躲在暗處。
「瞅著時候問問皇祖母,大總管究竟什麼來頭?」慕容薇陷在沉思裡:「從不曉得大總管還會武功,不過覺得他是跟著皇祖父的人,父皇順手接過來用。」
「不對」,溫婉驀然張大了眼睛,語氣越發殷切,「阿薇,我們都糊塗了。以先帝爺的睿智,駕崩的那一刻神志又無比清明。連禪位那般的大事都能從容安排,又怎會不留個妥當人扶持當今陛下?」
如一縷陽光穿透慕容薇多日盤桓在腦中的陰霾,溫婉的話終於撥開另一層迷霧,幫她理清了思路:「不錯,父皇雖然不說,大總管只怕不是尋常人。」
當年城破,玄霜自知無力回天,救不走皇族一脈,便不做無謂的犧牲。他選擇長久蟄伏,暗中聯絡舊部,想要殺了蘇暮寒替當今陛下報仇。
兩人抽絲剝繭,一層一層往下分析。若是崇明帝身邊還留有先帝的人,那便是一大助力,有了他們暗中保護,西霞便更添一層保障。
撒網的時間已然夠長,是時候撈些小魚小蝦,牽動躲在深潭裡的遲遲不肯露面的大人物。兩人議得性起,渾然不覺日影西斜,眨眼便是黃昏。
另一邊,流蘇卻偷偷拖住了紅豆,細問她那一日枕霞閣裡的情形。
小螺與紅豆親厚,不屑與自己說的話,興許可以告訴紅豆。流蘇許了紅豆兩根簪子,要她打探夏蘭馨主僕對自己乍然排斥的原因。
紅豆瞅著四處無人,才與流蘇走到屏風後頭,悄聲說道:「小螺說了,原是公主守著禧英郡主哭了一場,說姐姐心比天高,郡主這是為了替公主出氣。」
為著吃醋捻酸,無法同旁人明說,竟哭到夏蘭馨面前。
流蘇只恐是飄桂樹下傳遞消息的事發,聽得是如此一回事,瞬間放下心頭大石,委委屈屈與紅豆訴道:「咱們做奴婢的,哪有什麼心氣,不過隨著主子的心意行事。多虧你說與我聽,日後我也好生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