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佈局
臘月將近,天一直陰冷,間或飄落幾片雪花,如簌簌的梅蕊。
羅蒹葭日夜不停趕工,終於在臘月初三那日完成。她揉揉連日拈針有些腫漲的右手,換了身淡金色的衣衫,親自將賀儀送到了夏蘭馨府上。
夏蘭馨打開看時,羅蒹葭送的是一幅雙面繡的四扇桌屏。紫檀木的底座玲瓏剔透,上頭四幅煙波畫卷的屏風,繡的不是風景山水或者花卉吉紋,而是各依春夏秋冬四時之境,繪著四位女子閒雲溪月的芳姿。
春日遲遲、碧荷映日、輕羅流螢、踏雪尋梅,正是慕容薇、溫婉、夏蘭馨與陳芝華四美聯袂,或立或坐的風姿倩影。
當日的畫像全是正面,羅蒹葭如今巧奪天工,只選了四人的背影,一針一線精心刺繡,每一幅都栩栩如生。
隨同屏風一同送去的,還有羅蒹葭繡好的一幅白綾團紗扇面,扇子中的她亦是一抹淡淡的背影,卻不是素日的長裙短襦裝束,而是著了件窄袖對襟長衫,髮髻高高挽起,立在羅氏藥鋪整整齊齊的藥櫃前面。
羅蒹葭瞭然地明白,自己那一段不堪的過往,早已將一生傷盡。雖被慕容薇等人聯手瞞下,依然是梗在自己心間無法拔除的刺。
她出身貧賤,又遭逢大難,與那幾個含著金湯匙出生,不知愁為何物的姑娘從本質上就不一樣。無論如何努力,她也走不回當年父母還健在時,羅氏藥鋪裡那個年少無知、無憂無慮的羅蒹葭。
她們一個一個佳期將至,對於自己的今後,羅蒹葭亦有新的打算。
從夏府裡告辭出來,羅蒹葭深吸一口氣,想起來前些時候北大橋下客棧裡於婆婆身體欠佳,便吩咐丫頭買些點心果品,叫車伕往北大橋駛去。
屈指算來,安國夫人離京將近一月。曉得雪路難行,溫婉日夜牽掛,每日早晚在小佛堂上香,也將周夫人預備和離的事情漸漸提上議事日程。
溫婉與辛太妃兩人撐起安國王府的門楣,每日只是深居簡出,其間下帖子請夏蘭馨與羅蒹葭來了兩回,其餘時候便是安心繡著自己的嫁衣。
江陰巨變,蘇氏老宅被焚,族人們避居山腹之內。一道一道消息傳來,每一道都令棲身安國王府的紅芙與扶桑兩個猶如五雷轟頂,一時心神忐忑。
外頭的花紅柳綠雖好,家中卻有寡母掛懷。兩人離家時,再想不到蘇家竟有這般滄海桑田的巨變。扶桑淚水漣漣,央溫婉代為打探自己寡母的下落。
夏鈺之腿腳不便,溫婉便尋了肖洛辰打探消息。聞得蘇氏族長與一眾族中老人守著山腹中的祖宗牌位,存了不再下山、要與列祖列宗共存亡之意,也是一陣唏噓,扶桑更是寢食難安。
再過些時日,聽得崇明帝一道恩旨,並不追究其餘蘇氏族人的罪名,還令地方官好生安置,溫婉將消息轉告訴扶桑,兩個姑娘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下,自此安心隨著辛太妃,幫溫婉準備待嫁的行裝。
前些時周夫人被老伯夫人打傷,溫婉輾轉接到娘親遞出的消息,又聽得周夫人的斷腕之舉,直痛得肝腸寸斷,卻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慕容薇出宮不便,她只能約了夏蘭馨與羅蒹葭兩個細細商議對策。
周夫人前些時所受的磋磨,溫婉曾與慕容薇幾個略略提及,並未詳細述說。今日既是商討對策,溫婉自然和盤托出。
待聽到周夫人被人暗下陰損之物傷及根本時,夏蘭馨聽得義憤填膺,恨不得立時便替周夫人討回公道。聞得周夫人有意和離,兩個姑娘拍案叫絕。
羅蒹葭細細思忖道:「藥行有藥行的規矩,這些個見不得人的東西輕易不出手,若有買家執意需要,必定會詢問他們做什麼使。再謹慎些的,還會悄悄留下購買人的信息。你們暫且稍安勿躁,我命藥鋪的管家在京城裡找一找,究竟是哪家藥鋪流出了這樣的東西。」
幾經輾轉,羅氏藥鋪的管家果真尋得那家不起眼的小藥鋪。
幾句言語威嚇,那藥鋪掌櫃深恨自己當日貪圖蠅頭小利而不小心捲入大家族的糾紛。他自知理虧,兩邊都不敢得罪,再加上藥鋪本就周全不靈,便起了捲鋪蓋走人的心思。
他收了羅氏藥鋪的銀子,將當日襄遠伯府帶來的抓藥方子、並來私下採買藥的那名婆子的樣貌,還有她收取藥物的憑證都一一交給羅氏藥鋪,次日晚間便將藥鋪一關,星夜啟程趕回原籍。
擇得良辰,夏蘭馨約了羅蒹葭兩個一同出面,藉著向周夫人討教養植蘭草的法子,給襄遠伯府提前遞了帖子。
周若素自打那一日受辱,一直稱病不起,如今頭上的傷疤還沒有好盡,依舊糊著漆黑的藥膏,顯得十分憔悴,老伯夫人如何敢讓她這個樣子去見外人。
近日,也偶有公候之家的貴婦下帖子飲酒賞梅,周若素那一份都被老伯夫人留中,何曾敢再徒增襄遠伯府的是非。
望著閣老府遞上來的帖子,老夫人有心依舊不應,上頭的羅列的兩個人名,她卻是一個也得罪不起,更不敢將帖子駁回。
少不得重重嘆口氣,拉下一張老臉,老伯夫人由身邊的婆子攙扶,親自到周若素房裡探望。言談間再三暗未,請她屆時在兩位貴客面前噤言,只說是自己不小心嗑到了頭上。
周若素言詞淺淺,向老伯夫人柔順地笑道:「如此不堪的事情,若郡主與縣主不提起,妾身又有什麼顏面掛在口邊,您老人家多慮了。」
得了周若素允諾,老伯夫人依舊不放心,待到夏蘭馨與羅蒹葭上門,特意命伯夫人還有溫嫿一起,陪著自己慇勤待客,半是監視、半是阻止周若素吐露真相。
夏蘭馨與羅蒹葭兩人都是謙和有禮,見了周夫人十分親近,還行了晚輩禮。
便是對著老伯夫人她們三位,夏蘭馨也是圓轉自如的性子,還向溫嫿點頭示意,與她閒話了兩句,給足了襄遠伯府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