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宮變
流蘇似是能瞧見自己一顆芳心繽紛綻放,然後漸漸凋落在芳草萋萋之上,一地殘紅零落成泥。
商賈之女,身份不見得比自己高貴,竟也能位列九嬪。這消息無異有如一記重錘,比錢瑰的消息更讓流蘇絕望。
流蘇在無錫曾見過那位梁家小姐,果真千嬌百媚的一位妙人。她此時方寸大亂,瓔珞說這梁錦官能撥動蘇暮寒的心弦,她竟深信不疑。
無數幅交織錯亂的畫面在眼前閃現,流蘇還曾記得自己繡著一樹流蘇花荼蘼的帕子,被蘇暮寒含笑擱在袖間。自己發上簪過的金盞梅,亦曾被他悄悄撫過。
她的手指撫過自己的耳垂,那兩粒垂珠墜上彷彿依然還留著他的氣息。
流蘇頹然跌坐在地上,連自己也未查覺,眼淚再次滑落了臉龐。
她喃喃說道:「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我一腔真情所托非人,只怨我自己命薄,怪不得別人。如今落在你的手中,再也無話可說。只是你想要從我口裡得到蘇暮寒的下落,依舊難比登天。」
惱怒之下,流蘇無所忌諱,連素日的敬語也不用,也不再自稱奴婢,而是睜著一雙倔強的眼睛,不屈地抬起頭來。
縱然知道蘇暮寒有負於她,流蘇依舊不肯放棄最後的夢想,還在妄想有一日能做人上之人。望著高高在上的慕容薇,流蘇傲然挺直了脊背,眼中流露出一絲猙獰的表情。
瞅著這死不悔改的丫頭,事到如今依舊想要攀龍附鳳,慕容薇有些氣結。在這一瞬間,竟然想到了處置她最好的辦法。
她瞅著流蘇那張不再掩飾,而是變得蝕骨憤怒的面龐,輕輕說道:「你放心,殺了你太便宜。本宮此時不殺你,還要留著你好生隨同本宮嫁入康南。」
流蘇妄想做人上之人,她便將流蘇踩在泥裡;流蘇貪圖安逸,受不得勞累,她偏要叫流蘇每日勞作不得休息。
將流蘇帶到康南,投到顧晨簫的軍中。要她每日隨著那些廚娘與軍僕為士兵埋鍋造飯、縫縫補補,終其一生都不許離開半步。
若慕容薇再狠心一些,應該將流蘇投在更不堪的地方,卻終歸是硬不下最後的心腸,只漠然立起身來往外走。
瞧著慕容薇臉上莫測的笑意,流蘇忽然遍體生寒,不知怎得竟想到了青樓、戲園之類的場所。她想要伸手去抓慕容薇的裙角,卻被瓔珞狠狠撂開。
慕容薇已然轉身,留給流蘇一個冷硬的背影:「流蘇,若是咱們異地而處,你只怕把本宮踩進泥裡都不解恨。本宮的璨薇宮,你已然眼熱許久了吧?今日便叫你認清楚,什麼是主、什麼是僕。」
流蘇呆呆地跪在地上,除了對未知的惶恐,亦曾想起許久以前做過的舊夢。
在夢裡,蘇暮寒一朝為帝,率大軍殺回了西霞。她在宮門口迎他,聽著他親口冊封她為蘇妃娘娘,賜她居住在心心唸唸的璨薇宮。
那些個崇明帝特意命人為慕容薇所制,夜來會流水叮咚不斷的碧玉荷葉;那些個費卻尚宮局無數功夫、奢華無比的月華裙;還有蘇暮寒當年送給慕容薇的琉璃花草、兩塊價值邊城的水膽瑪瑙,盡數時她所有。
在夢裡,她瞅著自己對慕容薇指手劃腳,露出開心的獰笑。彷彿刻薄地說過什麼,此時卻一句也回想不起來。
流蘇面目淒苦地望向東北方向,暗自祈禱著:「暮寒少爺,你可一定要回來,回來替流蘇報今日所受的恥辱。」
青鳥傳訊,慇勤探看。
慕容薇托烈琴送出的書信大約還在路上,她便已然收到了顧晨簫的捷報。
依著當日與夏鈺之的商定,顧晨簫悄悄折返康南京師,偷偷入宮見到了康南帝。父子二人商議,由康南帝在景陽宮設下一出鴻門宴,賜納蘭慶進宮宴飲。
只怕有人認出顧晨簫的手下,如今景陽宮內埋伏的全是夏鈺之借出的精銳人手,一張一張的新面孔瞧著溫良無害。
顧晨簫則調動了他手下最為厲害的五千鐵甲軍,單等著納蘭慶離開皇陵,他便趁私兵們群龍無首之際,殺入皇陵地宮,將納蘭慶最後的三萬人一舉殲滅。
父子二人商議已定,各自分頭行動。次日一早,顧晨簫悄悄奔赴皇陵,康南帝則命人給納蘭慶傳旨,召他入宮。
納蘭皇后曉得這道旨意,暗自忐忑了半晌。她不敢拿著兄長的性命當做兒戲,悄悄調動了納蘭家在宮內的勢力,將一部分禁軍與五城兵馬司的人集中在景陽宮附近。命令他們一旦情況有變,便立時衝進去救人。
這些日子康南宮內風平浪靜,顧晨簫已然遠走臨水三城,又在預備著自己的大婚,想來暫時無瑕顧忌京城這邊。整個京城該是控制在自己人的勢力範圍之內,若不是礙著顧晨簫手中的兵權,納蘭慶都想藉機而反。
納蘭慶接了康南帝賜宴的聖旨,雖然覺得有些蹊蹺,仗著藝高人膽大,宮內又多是自己人職守,果真只帶了幾個侍從慨然赴宴。
鴻門宴上,提起國家大事,君臣意見自然不合。納蘭慶袍袖一撫,便想藉機離去,康南帝哪裡容得他走脫,他以摔杯為號,命令早先埋伏的人動手。
或藏身帷幔後頭、或扮作太監侍衛的十餘名潛龍衛精英仗劍而出,與納蘭慶和他的幾個侍衛鬥在一處。
納蘭慶負隅頑抗,手中一把寶劍舞得雪花一般,等閒人進不得身。他連傷幾名潛龍衛,最終才被小安一劍削下右腕。
倶是些陌生的面孔,倶是身懷絕技的高手,納蘭慶交手間便曉得這不是些普通侍衛,心神暗自一凜。
他瞧著自己的侍衛已然二死二傷,心知敗局已定。不顧血流如注,咬著牙將劍交到左手,血淋淋的劍尖直指康南帝,喝罵道:「狗皇帝,我納蘭慶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你要痛下殺手?」
康南帝傲然而立,恨恨說道:「弒君之罪,早該滅你九族。容你至今,已然是朕對你的仁慈。如今死到臨頭,無須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