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奏摺
慕容芃淡淡黃衫翩然而立,輕揚的春風拂起他刺繡著瑞雲龍紋的衣襟,燦若黑曜石的眼睛裡噙滿了笑容,光華蓋過天上的星子。
湯伽兒的兩隻酒窩深深蕩起,坦然笑道:「那是因為你心繫的是整個天下,自然不能事無鉅細。而我的眼裡只會關心農桑,才會多多留意那塊土地。」
見慕容芃若有所思,似為自己的話說動,湯伽兒信心更足。她的手指沿著障日城的外圍輕輕往邊城一劃,嫣然間梨渦淺笑:「這塊地方地廣人稀,若是善加利用,指不定會日趨繁華,成為邊境線上的一處盛景。」
漢唐時節那一條絲綢之路將西域與內地連起,繁榮了多麼邊境的貿易。雖然後來漸漸中斷,卻依然是為人稱頌的傳奇。
湯伽兒眉眼皎皎如月,簇簇如火花一般。她激動地說道:「阿芃,若是此地能夠繁榮,邊城那邊小小的集市指不定便會大放異彩,雖比不得絲綢之路上一顆又一顆璀璨的明珠,也堪稱沙漠之花了吧。」
慕容芃聽得心神激盪,胸中一股豪情澎湃。兩人此時自然不曉得,日後邊城一帶果然在慕容芃即位之後錦上添花,他們帝后二人聯手,打造了神話般的輝煌。
此時細聽湯伽兒的話,雖說有些匪夷所思,卻並不是不可行。慕容芃靜靜思量著,想細細考究一番,再將這想法拿到大朝會上去議,難保不會夢想成真。
俯身在西霞的輿圖上,慕容芃與湯伽兒兩個再次仔細推敲。
經過崇明七年那場惡戰,邊城周圍的蒙古、女真、連同西域各個部落,已然對西霞俯首稱臣。縱然他們日後想要撕碎合約,短時間內也不會有問鼎中原的底氣。近幾十年之間,邊城那裡一定是相對安定。
十萬大兵囤於此處,是對他們的震懾,不能輕易撤回。可是若戰事不興,又難免引起士兵們消極思鄉的情緒。
「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大軍縱然不撤,總不能叫這些士兵們撇家舍業,與親人永遠天涯相隔。
楚朝暉那一封詳述邊城將士枯燥生活的信件,湯伽兒有幸讀到手抄文。也是因此,她才求得慕容薇的同意,在詩箋會上發起了義舉,想要設身處地為邊城的將士們做一點實事。
她對慕容芃說道:「家家戶戶哪個不是盼著團圓,縱然蘇大將軍已經離世,安國夫人思念亡夫,都有留在邊城一去不歸之意。十萬大軍,他們又有多少骨肉至親留在內地?」
湯伽兒眸色璨璨發亮,霍然起身抓住了慕容芃的衣袖:「阿芃,你何不寫封摺子,懇請陛下同意,倡導朝廷鼓勵士兵們的家眷前去落戶?」
邊城戰事不興,那一片土地整個荒蕪,是對西霞極大的損失。
慕容芃一直曉得,父皇在為此事為難。也曾有朝臣提及移民之策,想要將內地的百姓遷往邊城和障日城一帶定居,被崇明帝當場否決。
從歷史上來瞧,每一次大規模的遷移,雖然贏得了丐政績,隨之帶來的卻都是百姓的妻離子散、骨肉分離,莫不怨聲載道,崇明帝不能下那樣的決斷。
湯伽兒的提意卻如此可行,若士兵們的家眷有意在那一片落戶,便是長年征戰在外的人也可夫妻團聚。即能安定軍心,又全了親情,邊城與障日城還多了可以辛勤耕耘的百姓。
朝廷所做的,不過是多發下一筆安家費用。
如今國庫充盈,從錢唯真與劉本府上都抄出大量的錢財,正好填了這一筆開支。慕容芃眉飛色舞,瞅瞅周圍無人,向湯伽兒深深一揖:「伽兒姐姐,我替西霞的百姓謝謝你,因你這一句話,不曉得促成多少家庭夫妻團聚、靜享天倫。」
融融燭光映紅了湯伽兒的臉頰,她的眼中鋪沉了萃然的霞光,再次露出慧黠的笑容:「這算什麼?若是因著這次移民促成我方才所說的沙漠明珠,那時你再謝我不遲。」
曉得慕容芃晚間還有課業,湯伽兒生怕誤了他的正事,說話間盈盈立起,向他頑皮地眨了眨眼睛,告退而去。
慕容芃繼續注視著輿圖,重溫著方才的思路,理清自己的思緒,抽身便去了外書房。吩咐小常磨墨,慕容芃冥思苦想、字斟句酌,認真寫好了這封奏摺,次日一早便遞到崇明帝案上。
晚膳之後,崇明帝照例去御書房批閱奏摺,最上頭那一封便是慕容芃徹夜不眠寫就的摺子。
崇明帝翻開看時,見又是牽涉到邊城一帶的民生,不覺大感頭痛。他蹙著雙眉往下瞧,想瞅瞅慕容芃除卻老生常談之年還有沒有旁的法子。
待讀了三五行,崇明帝不由將身子坐得筆直,越往下讀越認真,覺得兒子這一封奏摺立意新奇可行,竟然字字珠璣。
讀到最後,慕容芃暢想了邊城的未來。經過十幾二十年的時光,邊城物產豐盈、人煙稠密,與內地的聯繫日益密切,或許會成為漫漫沙漠與皚皚雪山下一顆耀眼的明珠,堪比樓蘭古國昔時的輝煌。
崇明帝眼前彷彿瞧見了兒子描繪的那幅畫面,他拍岸叫絕,當場拿起御筆在上頭批了個上佳之作。不顧宮門將要落匙,他吩咐立時叫慕容芃過來,再傳夏閣老與陳如峻前來御書房議事。
兩位閣老回到府中方才換過便裝用了晚膳,又接到宮中的傳訊。一時不曉得發生了什麼大事,忙忙重新換回朝服再次入宮。
待讀罷慕容芃的奏摺,夏閣老率先挑了大拇指:「老臣從不會阿諛奉承,今日到要說句恭維話。太子殿下這封奏摺,的確令人耳目一新,而且確實可行。」
陳如峻亦是滿臉激動:「咱們墨守成規,太子殿下竟能想到另闢捷徑,當真是明智之舉,臣復議夏閣老,沒有絲毫異議。」
眼望慕容芃,崇明帝眼中滿是嘉許,讚賞地問道:「你且說說,是如何想到這一節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