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琴瑟
這一次,納蘭太后強勢的反對卻如火上澆油,將君妃娘娘推上了更高的位置,令納蘭皇后所居的坤寧宮形同虛設。
權衡利弊,納蘭太后不得不第一次對康南帝低頭,雙方坐下來好生商討往後的日子。
作為妥協,康南帝君懂得見好就收。他承諾,只要納蘭家不危及君妃娘娘的安全,他便答應太后娘娘,若君氏日後誕下麟兒,不得冊封為太子。
以一個太子之位換取君妃娘娘的安然,雖然心愛的女子那時初入宮闈,對這些制衡之術一無所知,心裡並不在乎,康南帝卻一定要解釋清楚,他為何不肯為兩人的結晶博取最好的前程。
琴瑟宮一直未曾撤下的龍鳳紅燭依然將殿內映成彤紅一片,康南帝握著君妃娘娘的手與她細說究竟。
納蘭一家既然敢覬覦君位,便是一顆遲早要翦除的毒瘤。
在他有生之年,一定要替未來的兒子掃清余障,將大好的河山乾乾淨淨傳到自己喜歡的兒子手中。
立不立太子、立誰為太子都沒有關係,待他覺得時機成熟,甚至可以直接將皇位傳給兒子。
如今實力不夠,時機也不成熟,康南帝唯有先低頭讓步,護住眼前人的安危。
已然成為君妃娘娘的阿黎點唇一笑,萬千光華流轉,胭脂色的紅唇輕啟,只有簡單的兩個字:「信你。」
美人在側,康南帝的深情繾綣又溫柔。他橫玉簫在手,再次吹奏起一曲笙歌,算是賀兩人的洞房花燭。君妃娘娘赤足舞在喜慶的大紅團花地衣上,烈烈紅衣漸漸燃成簇簇的火苗,將龍鳳紅燭襯得黯然失色。
從此,便唯有琴瑟宮一枝獨秀,其他六宮粉黛黯然無光。
君妃娘娘十月懷胎,被康南帝護得鐵桶一般,納蘭氏尋不到下手的機會,只能眼看著她一朝分娩,果真生下一個男嬰。
對於自己忠愛的小兒子,康南帝沒有按著下一代的正字排輩,而是當場賜名晨簫,以紀念他與君妃娘娘初識的那個春季,他於清晨的薄霧裡在山林中吹簫,兩人自此定情。
顧晨簫一直曉得自己與各位皇兄名字的不同,卻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裡藏著父皇與母后最深沉與堅貞的愛戀,更是父皇與納蘭家恩斷義絕的明證。
如此說來,身為皇兄的太子顧正諾身上流著一半納蘭家的血脈,自然深知自己太子之位難保,才敢暗地裡對自己在國內百般排擠,又敢泒人千里追殺,只為掃除他日後即位最大的屏障。
想起皇太后從小看著自己仇視的目光,還有納蘭皇后陰翳的雙眼,甚至別的兄長們敬畏又疏遠的神情,一切都變得釋然。
顧晨簫早已拭乾了淚水,優雅地剝著金桔,又回覆了那竹上幽雪的飄逸。
君妃娘娘拿帕子沾了些茶水,輕輕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將當年那些風流湧動的往事繼續說給兒子聽。
自打入主琴瑟宮,夜夜與康南帝雙宿雙棲,一個冠寵後宮的君妃娘娘紅了多少人的眼睛。皇太后與皇后娘娘甚至直接指她為紅顏禍水、誤國的妲己。
雖承諾了不傷君妃娘娘性命,這些人卻幾次掀動朝臣上書,想要將君妃娘娘打入冷宮,都被康南帝以家務事推諉,維護君妃娘娘的決心堅定不移。
康南帝對小兒子的疼愛有目共睹,納蘭太后深怕太子之位有變,連著幾封家書傳回娘家,要大家共謀大計。
當時納蘭大丞相已然辭官,國舅爺卻還掌著兵權。太后娘娘深夜傳話,命國舅爺進宮,匯同母族十二位在朝的大臣聯名上書,逼迫康南帝冊立納蘭皇后的嫡子、時年八歲的顧正諾為太子。
康南皇帝欣然同意,翌日便頒發了冊封詔書,連最簡單的儀式與賀宴都沒有,顧正諾懵懵懂懂之間便成了康南的太子,更成了握在納蘭家手裡的傀儡。
太后與皇后,都是納蘭家的女兒,納蘭家把持朝政多年,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康南帝有心連根拔起,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當年在苗疆中毒,桃花林裡瘴氣太霸道,侵蝕了他本就受了重傷的肺腑。那時硬碰硬沒有足夠把握對抗納蘭家的強勢,更怕護不住琴瑟宮中的幼子弱母,康南帝唯有順水推舟,將顧正諾推上太子的位置。
有了顧晨簫之後,君妃娘娘不再仗著康南帝的寵愛鋒芒畢露,而是學會了韜光隱晦。她依著康南帝的意思,在琴瑟宮內稱病不出,更以此為由,不再向納蘭皇后晨昏定省。
君妃娘娘閉門謝客,琴瑟宮中全是康南帝的親信。最愛的女人與最愛的兒子,都被康南帝納在自己漸漸豐滿的羽翼之下。
雖集萬千寵愛在一身,又有麟兒傍身,君妃娘娘卻終是漸漸懂得深宮的不易。
病骨支離的丈夫與虎視眈眈的納蘭家,都是她與兒子最大的隱憂。漫長的二十年時光過去,她曼妙又輕靈的雙目漸漸失了當初最純真的色澤,開始由一泓清澈的碧波變為幽深的古潭。
本是生在南疆十萬大山的女子,過著以天為蓋地為廬的生活,享受著最廣袤的山川潤澤。她以為走出了大山,外面會有更廣闊的天地。誰知道,為了自己和兒子的安危,只能深鎖在四角合圍的深宮。
親情不是一句割捨便能放下,君妃娘娘時刻牽掛南疆的父親,心情自然鬱鬱。她在在宮裡只有下屬沒有朋友,康南帝真心的憐愛與納蘭皇后的仇視都令其他妃嬪望而卻步。
唯有琴瑟宮內,與康南帝君共看斜陽晚霞,細數伉儷情深。
苗疆舊隅裡阿黎的閨房一直盈滿康南帝的記憶,為撫慰君妃娘娘明思鄉之苦,康南帝將自己從前的潛邸翻修,還建了所與阿黎閨房一模一樣的吊腳樓。
潛邸賜名為汨羅福地,依著君妃娘娘的喜好植了桂樹與碧荷,還有一片桃花林,做為私產賜給了君妃娘娘。
顧晨簫全然沉浸在母妃的講述中,將母妃的話與自己記憶中的部分漸漸重合,對父皇與母妃深沉的愛戀有了更豐盈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