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香灰
楚朝暉只當孺子可教,更加和氣地與蘇暮然敘了幾句閒話,蘇暮然臉上一直掛著誠懇的笑容,聽得十分用心。
待到明珠進來通傳族中姑娘們前來相送,還帶著給安國夫人與婉姑娘送的菊枕,蘇暮然才恭身行禮告退出來。
走出楚朝暉住的院子,蘇暮然一改方才的憨厚羞澀,目光中戾氣大盛。
他望著楚朝暉的院子冷冷回眸,將那張帖子隨手撕碎朝後一扔,看著碎片飄進風中,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
顧晨簫走後的第二日午後,慕容薇便與夏氏兄妹下了青蓮台,鑾駕轉回行宮。晚些時候,由肖洛辰護送,楚朝暉帶著蘇暮寒與溫婉,還有明珠、流蘇等人,在蘇家幾位族人的相陪下亦回到行宮。
流蘇回來向慕容薇叩頭,慕容薇便細細詢問姨母這幾日的起居,知是一切安好,又故意遮遮掩掩問了蘇暮寒幾句,顯得甚是牽掛。
流蘇琢磨著蘇暮寒對自己的承諾,又見公主對他的牽掛如舊,耐著性子一一照著慕容薇的心意對答,又轉述蘇暮寒對她思念之情,自覺十分聰明。
慕容薇懶懶聽了幾句,配合地露出羞澀的笑容。又瞧見她發間換了珠花,知是心虛,也不點破,便直接遣了下去休息。
溫婉卻是急著與慕容薇傳遞消息,藉著送新制的菊枕,來了慕容薇的寢宮。
紅芙等人制的枕頭選料考究、繡功細膩,挑了大小均勻的菊花和決明子鬆鬆填起。溫婉在老宅時便用過這種菊枕,只覺入睡時菊香盈袖,十分舒適,知道是好東西,便順手替慕容薇和夏蘭馨一人討了一隻。
想著溫婉在信箋落款處畫就的野菊花,再望著新制的菊枕,慕容薇便覺得好笑。她選了一隻湖綠色月光錦散繡玉簪白小雛菊的花枕,命瓔珞好生替自己收起,待回宮再枕。
藉著談論蘇家的菊園,溫婉將那一日蘇暮寒與流蘇的會晤、園中暗藏的罌粟,還有蘇家與官府有染的消息都一一傳給了慕容薇。
將系在腰間的荷包打開,溫婉將餘下的半株幼苗拿給慕容薇看。
但從外形上瞧不出端倪,慕容薇亦按照溫婉的提醒從植株上掐了一點放進口中,立時品出了罌粟獨有的香氣。
「若是婉姐姐不說,我便是置身菊園,怕也難以分辨這種香氣」,蘇家的秘密簡直一環扣著一環,慕容薇對蘇家種了這許多罌粟十分詫異。
不是害人,便是求財。
西霞境內年年嚴查,並沒有太多的毒品流入,福壽膏無論在宮內還是宮外,都屬禁品,抓住便是砍頭的大罪,一時無人敢碰。
但憑溫婉敘述的那一大片罌粟,年年積累下來,數量相當可觀,可知蘇家極其小心,並不是將它銷在西霞境內。
由此可以推斷,蘇家的勢力並不侷限於蒼南一脈,雲南、以前的大阮,甚至還有更多的地方,都有蘇家人的苦心經營。
當年璨薇宮內巧遇的麻衣婆婆曾教二人制香辨氣,慕容薇天份不如溫婉,只學了皮毛,沒有學到精髓。
溫婉與麻衣婆婆相處時間長,將她制香本事學了七七八八。聞香辨氣,千變萬化,溫婉秉承上一代的記憶,才能對菊園中不一樣的氣息十分敏感,發現蘇家這個天大的秘密。
「說起這裡,我還有一件事拜託婉姐姐」,慕容薇將聲音壓低,輕輕覆在溫婉耳上,慎重地提起她制清梨檀和百濯香的情形。
壽康宮裡的清梨檀年久日深,從裡到外都透著那淡淡的檀香氣,說是安神,卻總有些靡靡頹廢之感。
如今雖已不用,慕容薇當日卻以中空的發釵巧妙取到燃燼的香灰,亦曾藉著學習制香,向白嬤嬤討要她制好的清梨檀。
白嬤嬤以手中無有餘香、清梨檀多是散香為由拒絕,此後抄了清梨檀的方子,還送了些新制的線香給她。
慕容薇好歹學過制香,不是那麼好糊弄。她在自己的制香室裡將白嬤嬤送的線香燃燼,與壽康宮中取回的香灰比對,卻發現同為白嬤嬤制的清梨檀,兩者的味道相近,材料並不相同。
些許細小的差別,慕容薇辨不出是何種原料不對,卻一直知道白嬤嬤制的清梨檀散香裡不知還添著什麼東西。
取回的香灰有限,慕容薇那個時候日日在制香室裡折騰,到底沒弄明白。
如今溫婉重拾上一世的記憶,她的天賦秉異,辨香能力可算大成。有她相助,不愁查不出來皇祖母七年混沌,與那香究竟有沒有關係。
溫婉聽著慕容薇的敘述,嘆道:「阿薇你真是心思縝密,連白嬤嬤這樣的老人都不肯輕易相信。當日你大晚上弄那間制香室,我背後還琢磨你整日的瞎鼓搗,聽風就是雨的性子不改。誰想從那時起,你便在尋找宮裡的珠絲馬跡。」
「上輩子吃得虧太多,究竟也未發現藏身宮內的幕後黑手,是誰給父皇下了毒還未可知,我哪裡敢輕易相信別人?」慕容薇苦苦一笑,帶著些許的無可奈何,將手輕輕覆在溫婉的柔荑上,又化做無限欣慰:「幸好婉姐姐你回來了,不然我在宮中還真是孤立無援。」
那香灰重要,慕容薇不敢留在身邊,好生鎖進制香室的匣子裡。囑紅豆看好制香室,不許旁人靠近,又將鑰匙帶在了自己身邊。
兩人約下回去先查那香裡的秘密,又細細交換這幾日的信息。慕容薇與溫婉二人竊竊私語,瓔珞知道機秘,早被她屏退了眾人,自己藉著做針線守在門簾外頭,繡著丹鳳朝陽的明黃色織錦簾拉得嚴嚴實實,密密遮住了滿室細碎的話語。
晚間的夜宴上,為著楚朝暉母子身上有孝,小廚房特意拿山珍做了一桌素席,又擺了幾個精緻的果,在宴息室裡開得十分齊整。
蘇暮寒換了件月白色繡四合如意紋的長衫,玉色金線紋的腰帶,頭髮用玉簪綰起,越發顯得身姿挺拔,眉目超脫。
他柔聲與慕容薇打著招呼,似是兩人之間毫無芥蒂。見姨母在坐,慕容薇微笑著還了一禮,便在姨母親身旁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