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使命
祠堂內,粉刷得雪白的四周牆壁上還懸掛著其他蘇氏祖先的畫像,蘇暮寒未及瞻仰,先在族長指引下,將父親的牌位擺在最下方的位置,端肅地凝望著供桌上那為數的不多的幾張牌位。
母親的牌位大約不會放在蘇氏祠堂裡父親牌位旁邊的位置,蘇暮寒心中閃過嘲諷,又默默盯著供桌上空白的位置。
他自己的牌位以後也不要放在這個地方,不僅僅是他,還有整個蘇氏一族的牌位,都應該恢複本來的姓氏,堂而皇之地入主大周皇宮。
既然前面一代代祖先都未完成這個使命,便在他手裡做個終結。蘇暮寒暗暗發誓,窮自己一生,一定要完成這綿延了百餘年的使命。
蘇暮寒前行幾步,認真瞻仰那兩幅先祖的畫像。重九殿下的名字雖然聽蘇光復說起好幾遍,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真人的畫像。
儼然是父親的翻板,只不過比父親少了些英武,多了些儒雅。蘇暮寒細細端詳,自己與重九殿下眉眼間的相像也不容置疑。
觀過了重九殿下與正妻阮氏的畫像,蘇暮寒又瞻仰祠堂內其他祖先的畫像,代代傳下來,後輩們都遺傳了重九殿下的英俊,看得蘇暮寒慕名酸楚。
他一一在畫像前進香,忽然在一位妙齡女子的畫像前止住了腳步。
族長見他停住,忙上前解說:「此是重九殿下的嫡孫女章台小姐。去世時年僅十五,因尚未婚配,沒有夫家香火享受,祖先們也將小姐的畫像供在祠堂之內。」
蘇暮寒哦了一聲,立在畫像前久久打量這位章台小姐的肖像。乍看之下,章台小姐容貌端淑、雲鬢高挽,髮髻正中簪一朵淺紅的芍藥花,身著前朝樣式的月白色繡茉莉花海右衽錦衣,神態模樣與溫婉像足了十成十。
曾聽人說起溫婉樣貌有幾分與自己相像,也是因此當日與安國夫人一見投緣。今日見了這位嫡小姐的畫像,蘇暮寒恍然驚覺,溫婉像得並不是自己,而是重九殿下這位嫡出的孫女章台小姐。
亦或者說,溫婉像的是重九殿下本人。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世上竟真有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相似至此,恍若一脈所出。
蘇暮寒望著畫像頻頻回頭,在族長的催促下才重新回到供桌前面。
能進到大殿內的都是蘇氏最嫡系的子弟,族長帶領眾人拈香禮拜完畢,恭敬地向重九殿下的畫像行禮致歉。他小心翼翼取下重九殿下的畫像,露出後面一枝銀製鎏金的燭台。
族長緩慢地轉動燭台,牽動地下的機括,蘇暮寒瞧見,伴隨著沉重的咯吱聲,前方供著祖宗牌位的香案向後轉去,原來的位置露出一扇暗門。
族長繼續扳動機括,從那扇暗門裡,一個更為沉舊的香案緩緩升上地面,紫檀木包金的香案上安放著雕刻二龍戲珠的純金香爐,那上面密密擺放著更多的牌位。
牌位仍舊以黃銅鎏金製成,泛著黃澄澄的金色,但是環繞著逝者名諱的花紋卻從普通的唐草紋全部變成了瑞雲龍紋。
這是大周朝歷代帝后的牌位,被蘇氏族人安放在祠堂暗無天日的地下,只在最重要的日子才請出來接受後輩們的叩拜。
蘇暮寒已從族長口中得之此事,見著牌位慢慢升起,頭一次覺得自己離大周的皇室曾如此之近,又懊惱他們如今離自己如此之遠。他隨在族長身後,恭謹地叩下頭去,拜祭那些本應葬在皇陵享受殊榮,如今卻屍骨無存的祖先們。
祠堂內軒窗緊閉,厚厚的墨綠色絲絨幔帳在供桌升起來的一瞬便被拉得嚴絲合縫,外面的陽光照射不到,顯得光線有些暗沉。
唯有古舊的供桌前面,嵌著兩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珠子熠熠生輝,清晰地映著一幅幅牌位上醒目的周字。
蘇暮寒悲喜莫辨,甚至有些機械地拜過了牌位,等於真正認可了自己大周遺孤的身份。
一樁從前只聽過的秘聞到如今才算落在實處,慕容家算得什麼,他才是真正的龍子鳳孫,大周朝的皇親國戚。
當年亦是族長引領著年少的蘇睿走進祠堂,向他曉以真實的身份,沒想到蘇睿不齒自己的身份,選擇了不告而別,從此與蘇家人背道而馳。
再看如今的小主子,不僅願意信他們,更願意將光復大周做為己任。族長領著眾人重新跪倒在他的腳下,流下激動的淚水,連說話都有些哆嗦:「臣等苦守多年,終於迎回小主子,恢復大周指日可待,臣等世受小主子差遣,萬死不辭。」
哪裡是什麼蘇氏族人,全是前朝遺臣們的後裔,代代相傳,秘密供奉著大週曆代皇帝的牌位。
蘇暮寒按捺了心神,以溫和的目光環視眾人,露出儒雅謙和的笑容:「各位多年辛苦,萬般艱難之際仍不肯放棄復國大業,拳拳忠義之心,暮寒深以為傲。暮寒深恨得知身世如此之晚,以至數載蹉跎,浪費大好時光。如今我們共謀大業,以後行事還要多多仰仗各位,都請起吧。」
望著族長與他身後諸人,蘇暮寒內心熱血澎湃。他青衫及地,彎下腰來深深一揖:「各位都是我大周的功臣,請受暮寒一拜」。
族長慌忙來扶,又是感動,又是惶惶,急急說道:「主子這話折殺我們這群奴才,正是奴才們無用,以致蹉跎數年一事無成,才委屈小主子到如今只有個世子的名聲。」
祠堂內擺了酒,眾人歃血為盟,不管是雲南的一支,還是關外的來客,所有蘇氏族人在周氏歷代皇帝前發下重誓,以光復大周為己任,時刻聽從蘇暮寒差遣。
既然蘇睿已經不在,族人們便從此改了稱呼,尊稱蘇暮寒一聲主子。
族長奉上一個金絲楠木的填漆錦盒,打開上面的鎏金鎖,凝碧色的大周皇家玉璽出現在蘇暮寒面前。
蘇暮寒伸手出去,觸摸著先祖留下的寶貝。那玉璽質地溫潤,觸手生溫,他依稀覺得透過這多少代人碰觸過的玉璽,自己彷彿握到了先人們的手,感知了他們的沉重與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