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交流
俗話說得好,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再怎麼抗拒被做媒,中午吃席的時候,鐘采藍不得不下來露面,還帶著一臉不情願的郭小晗。
她們姐妹被江靜指揮著坐到親眷席中,剛剛坐下,聶之文過來了。
江靜笑容滿面地給了理由:「你們年輕人比較有共同語言。」
聶之文很客氣地對她們點點頭,在鐘采藍身邊落座。
鐘采藍瞥了一眼下頭玩手機的妹妹,她還小,可以不懂事把客人晾在一邊,她不行,只能硬著頭皮和聶之文寒暄。
幸虧聶之文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一來一往,兩人還真的聊了起來。
聶之文問了她在哪個學校讀書,得到回覆後又介紹起了自己的工作:「我開了一家心理諮詢室,你要是有興趣,可以過來玩。」
「你是心理諮詢師?」鐘采藍語氣真誠得聽不出來是假的,「那厲害啊。」
不遠處忙著招呼客人的江靜見此,心中十分滿意,看,她一向都是有眼光的。
一頓酒席吃了大約有一兩個鐘頭,郭小晗對於大魚大肉的菜向來沒什麼興趣,草草吃了兩口就想回去。
江靜怎麼可能答應,作為女兒,怎麼都得等客人走了再回去,但郭小晗胡攪蠻纏吵個不停:「媽,我都和人家約好了,飯也吃過了,你不走我可以自己去。」
「小李回去了,你怎麼走?」江靜頗沒好氣。
今天郭氏的公司要來一個客戶,司機小李送完他們之後就去機場接客戶了,郭小晗想走也走不了。
「要回松容嗎?」路過的聶之文聽了一耳朵,笑道,「我正好要回去,可以順路送一下。」
郭小晗高興地跳起來:「耶!」
江靜拍了她一把:「那怎麼好意思。」
「沒關係,我也是順路。」
江靜想了想,說道:「那也行,采藍?你回不回去?」
鐘采藍有點捨不得黃妞,本來是打算到了晚上和江靜一塊兒回去的,何況江靜讓她一塊兒走是打什麼注意她能不知道?剛想拒絕,她就瞥見了興沖沖鬧著要回去的郭小晗。
這個妹妹比她小了十幾歲,才上初一,還是個孩子。
「我也回去吧。」鐘采藍嘆了口氣,總不能讓一個小姑娘和陌生人一塊兒走吧,「正好看書。」
江靜十分滿意。
鐘采藍依依不捨地和黃妞到了別,還和它自拍了一張照片作為紀念:「有空就回來看你。」
黃妞搖了搖尾巴,嗚嚥著蹭了蹭她的腿。有空是什麼時候?上一次見面是4年前的事了,它還能再活一個4年嗎?
鐘采藍蹲下來,抱了抱它。
黃妞是不可能離開江外婆家的,它也很喜歡江外婆,也喜歡在山裡自由自在地奔跑玩耍,所以,不可能跟著她離開這裡。
正如她不可能留在這裡一樣。
「姐,你好了沒有?」郭小晗過來催促。
「好了,我這就來。」鐘采藍摸了摸黃妞的頭,「再見。」她說著,站起來想走,走出幾步又捨不得,回頭看了它一眼。
黃妞蹲坐在地上,鼻子聞著空氣,嗅了幾下,又蹭了蹭那個地方,彷彿……那裡有一個人也在撫摸它一樣。
「走了。」周孟言揉了一把它的腦袋。
鐘采藍的感覺有些微妙,也不是恐懼或者害怕,而是覺得很奇異,難道那些鄉野怪談,是真的?
「姐!」郭小晗在聶之文車裡催促她。
鐘采藍不再多想,拿起東西上了車,聶之文問:「郭小姐去哪裡?」
「中心廣場那邊,我和同學約了在那裡看電影。」
鐘采藍問:「你什麼時候回家?我晚上去接你?」
郭小晗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看著她:「姐,你怎麼搞得和我媽一樣,我都讀初中了,不是小孩子,我會自己打車回來。」
鐘采藍:「……好吧,手機帶了嗎?」
「帶了帶了。」郭小晗不耐煩地說,「晚上家裡沒人,我和同學吃了晚飯再回來。」
鐘采藍聽此,便不再多說。
聶之文把郭小晗放在了指定地點,然後送鐘采藍回去,臨別前,兩人交換了微信:「有空常聯繫。」
有空真是一個絕妙的詞,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沒有空,最終解釋權歸自己,但用起來永遠都不失禮貌。
鐘采藍一念及此,笑了起來:「好。」她永遠都沒有空。
送走了聶之文,鐘采藍便回房複習,一直耐心等待的周孟言終於在她關上房門後再度進行了嘗試:「鐘采藍。」
「誰?」鐘采藍剛想進浴室沖個澡,就被嚇得一個激靈,「誰叫我?」
周孟言靠近她:「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鐘采藍背靠在牆上,警惕萬分:「誰叫我?」
聽不見。周孟言想著,握住了她的手。
鐘采藍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想甩開,可是沒能成功,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抬起,掰開她的五指,有什麼東西在她手心裡寫了兩個字。
她努力辨認了一會兒,還是認不出來:「你在寫什麼?」
周孟言頓了頓,改寫英文,英文字母比漢字筆畫少一些。
這次鐘采藍認出來了,他寫的是「Hello,I am」,她下意識地問:「你是誰?」
周。孟。言。
這三個字是漢字,可是她自己寫過很多遍,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她怎麼可能會相信:「你別開玩笑了,你到底是誰?是鬼嗎?你找上我是為了什麼?」
她可以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的存在,但絕不會相信有周孟言。
周。孟。言。他又寫了一遍。
這次,鐘采藍稍稍冷靜了一點,或許是同名同姓:「好吧,你……找我幹什麼?」
「我的狀態有些奇怪。」周孟言儘量用簡單的句子把自己的情形向她說明白。
突然變成魂魄狀態來到她身邊,不能離開她周圍,想要回去。
鐘采藍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名字讓她潛意識就產生了好感,她略帶憐憫地問:「你是不是死了?」
NO.周孟言將上一次的事說了一遍,當時他很快就離開了那個房間,回到了自己原本應該在的地方。
出於某種謹慎和試探,他沒有提到自己看到了那份文檔,只是請求她讓自己回去。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我想回去,請你幫助我。」
鐘采藍沉默了許久才道:「抱歉,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也搞不清你是什麼情況,我什麼都沒有做,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幫不了你。」
她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表情,站了起來,想進浴室,走到門前又頓住了:「你是男的女的?」
他寫了個M。
「那請你不要進來,我要洗澡了。」她砰一聲關上了門,衝到洗漱台前掬了捧水潑臉。
涼水帶走了她臉上的溫度,卻無法讓她發熱的大腦稍稍冷卻,她手撐著洗手台,怔怔出神。
怎麼可能呢?一個以幽魂狀態存在在她身邊,不能離開她,與她有著某種密切聯繫的,叫做周孟言的人,會有第二個嗎?
但是,怎麼可能呢?
周孟言根本不存在。
是幻覺吧。她心想,肯定是因為天太熱,她又太累,所以才產生了幻覺,何況,與周孟言對話的場景,並不是第一次了。
有時候她知道自己是在幻想,有時是在夢裡,夢醒以後她便知道是假的,這一次,只不過太像真的了而已。
鐘采藍給這件事找著藉口,故意不去思考,擰開水龍頭淋浴。
接下來的時間,她裝作很專心複習的樣子,一直在看書,而對方也再也沒有來打攪她,就好像這一切都只是她的錯覺。
可是這個下午做的試卷,錯漏百出,完形填空一個都沒有答對。
她對完了答案,很有衝動一把把卷子揉成團丟進垃圾桶裡!
真丟人。
她心中暗暗懊惱,希望他沒有看到,但又不敢出言詢問,生怕他真的看見,只好深吸兩口氣,若無其事地下樓去吃晚飯。
家裡沒有主人,保姆也懶得做飯,看到她下樓問:「鐘小姐吃什麼?」
鐘采藍沒有麻煩別人的意思:「我自己做好了。」
保姆一聽,生怕她反悔,噢一聲就回房間看電視了。
冰箱裡有不少食材,她給自己煮了一碗麵,端回屋裡,正準備開動,便聽見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是江靜。
鐘采藍把電話接了起來:「媽?」
「采藍,小晗回家了沒有?」江靜開門見山。
鐘采藍道:「好像沒有,她說要和同學吃了飯再回來。」
江靜的聲音既有生氣又有擔憂:「我給她打電話,怎麼都打不通!這孩子也不知道搞什麼鬼!」
「可能是手機沒電了。」鐘采藍說著瞄了一眼時間,六點不到,還算早,便安慰道,「她今天一整天都在玩手機,沒電了也很正常。」
江靜卻不這麼想:「我的心跳得特別快,好像要出事了一樣。你知不知道她在哪裡吃飯?」
鐘采藍抿了抿唇,她小時候江靜忙著工作,很少管她,哪裡會注意到她是不是晚回家……不過也是,今非昔比。她心裡淡淡自嘲著,語氣卻很平靜:「她沒和我說,手機有定位嗎?」
「最後的定位是在中心廣場。」江靜給她發來了截圖。
兒童手機都有定位,一旦超出某個地區範圍會自動給監護人警示,郭小晗時常出門,江靜限定的範圍就是松容縣。
截圖現實,手機在關機前的最後一次定位是16:45分,地點是在中心廣場。
江靜放心不下,直接給大女兒下了命令:「你去找找她,她一個小孩子在外面我不放心。」
鐘采藍:「……」她要怎麼找?大海撈針嗎?
「媽,你不如先給她班主任打個電話,問問她是和誰一起出去的,讓他們家長聯繫一下,知道在哪兒了,我就過去接她回來,你看這樣行不行?」鐘采藍好聲好氣地說。
江靜稍稍冷靜,也覺得剛才的話是急中生亂太沒腦子了,便順著台階道:「好,我一會兒給你打電話。」
鐘采藍掛了電話開始吃泡麵,面都有些糊了,她挑了兩筷子,有點不想吃了,拿起手機來刷,一個搞笑視頻才看了一半,江靜的電話又過來了。
這一次,她是徹底慌了:「采藍,小晗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