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酒樓的事都交給呂管事去辦了。呂管事特別忙, 他還要去幫少爺看莊子。像莊子這樣的產業,一般不是家道中落實在沒法活了, 有莊子的人不會輕易把手裡的莊子脫手,以至於呂管事只能等消息。
而謝瑾華就此和“煙鎖池塘柳”磕上了, 吃飯時想, 睡覺時想, 走路時也想。
柯祺努力回憶了一下他曾經在網上看到過的下聯, 結果率先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竟然是“深圳鐵板燒”五個字。搞笑效果挺不錯的。那時比較受網友推崇的還有“桃燃錦江堤”和“炮鎮海城樓”這兩句。
但其實這兩句下聯在意境上或者格律上還是有缺陷的。
柯祺還知道有人把所有用五行做偏旁的字找了出來,然後按平仄、動詞名詞等規則分好類,再設計了一個軟體,讓這些字按照格律自行組合, 出現了很多“下聯”,而這樣得出來的下聯肯定有很多句是狗屁不通的, 但能夠讀得通的句子也在其中了。但就算是這樣, 似乎也沒有人得出完美的下聯來。
柯祺覺得如果條件設得嚴苛一點的話,酒樓的終身免費餐應該是沒有人能吃到了。
而見謝瑾華一心要對出完美下聯,連那只名叫阿黃的貓都顧不上去逗,柯祺卻又不能對他說出“你別白費心思啦”這樣的話來, 畢竟他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點。早知當初就不應該多那個嘴的!
時間很快就走到了四月底。天氣很明顯地暖和起來了。如果用陽曆來算, 這已經快六月了呢!
德郡王府的世子叫人送了一本棋譜過來。謝瑾華把桃枝插瓶送了去。這一來二去的,他們竟然也沒有斷了聯繫。當然, 他們的聯繫並不多。在親戚的基礎上,他們越來越適應“棋友”這一重身份了。但是世子的性格擺在那裡,而謝瑾華也有些文人的清冷, 於是他們間頗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臨近端午時,慶陽侯府派人來請謝瑾華回府中一起過節。
按理來說,謝瑾華是有必要給家裡人帶些禮物回去的。可是,應該帶點什麼呢?他不能求“貴”,因為他能弄到的最貴的東西,在家裡人看來也是尋常。那就只能求個新鮮了。於是謝瑾華叫人從周邊的村子裡採買了一些蔬菜瓜果,然後揣上柯祺弄出來的指甲鉗,就帶著柯祺浩浩蕩蕩地回謝府去了。
指甲鉗做得很漂亮。匠人在鉗身上弄出了各種繁複的花紋。而那個可以繞著支點旋轉的部分上竟然還鑲嵌著寶石!柯祺覺得自己如果能穿越回現代,只要把這個黃金指甲鉗拍賣了,他真的就發了。
謝瑾華給家裡的每位主子都帶了一個。嗯,給他大哥的那個是謝瑾華親自做的造型設計。
至於這指甲鉗到底好用不好用,謝瑾華表示他不知道。因為,無論是以前用剪子,還是現在用指甲鉗,反正依然是厲陽幫他修剪指甲,他自己完全不用動手。所以,裝備升級了的厲陽才有發言權。
指甲鉗和挖耳勺等東西一起放在木盒子,組成了一個修容套裝,用於送禮的話倒也不難看了。
雖然,柯祺還是覺得拿指甲鉗送禮挺奇怪的,即使那是金鑲玉的豪華指甲鉗。
維楨閣內似乎沒什麼變化,府裡的下人也沒有因為謝瑾華搬出去住而怠慢了。但當謝瑾華回到這個他曾經住了十四年的地方時,他心裡還是油然而生了一種陌生感。真是奇怪啊,明明他在這裡度過了幾乎所有的年月——如果忽略藏珍閣中的特殊經歷的話——然而他現在卻對問草園更有歸屬感了。
不知不覺中,情感就順其自然地起了變化。待到他發現時,卻已經是另一番心境了。
謝瑾華回來的那日並非是謝大的休沐日。因此,謝瑾華一直到了那天傍晚才見到大哥。謝瑾華帶來的蔬菜瓜果是直接送去大廚房的,至於修容套裝則派了厲陽給各院子的人送去。只有謝大這一份是謝瑾華親自送來的。他對著謝大賣弄了一下指甲鉗,才說這是按照柯祺畫的圖紙做出來的小玩意兒。
謝大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覺得感慨萬千。小四難得有些活潑的樣子,卻是為了柯祺。見他們相處得好,謝大按說是很高興的。但為何他又覺得心裡酸溜溜的呢?這番老父親的心腸該對誰說?
謝瑾華始終記得要為柯祺再請一位先生的事。他把指甲鉗放下,便鄭重說起了崇靈寺中的經歷。
謝大已經知道謝瑾華和柯祺在崇靈寺中遇見過德郡王世子以及二公子了,卻不知道他們四人之間還有過那樣一場談話。謝大若有所思地說:“在他這個年紀,能有這一番見識,確實是驚為天人了。”
柯祺那些話說得非常膽大,然而最近朝中漏出來的蛛絲馬跡都證明了柯祺說得很有一些道理。
謝瑾華與有榮焉地笑了一下。
謝大更覺心塞了,道:“我原以為他是一個老實沉穩的人,畢竟他在柯家這些年都是這麼表現的。然而,事實證明他心中自有山河溝壑。那他之前為何做出一副老實的樣子?這人的心思該有多深沉?”
這不過是身為庶子的自保手段罷了。謝瑾華在心裡說。但他這話卻沒法對謝大說。
因為,謝瑾華一旦說了,就有可能會讓謝大覺得他對謝府心有埋怨。畢竟他也是庶子啊。
於是,謝瑾華想了想,認真地說:“大哥,至少他沒有瞞著我。他一直都對我很好,願意在我面前展露他真實的樣子。那麼,他在別人面前是如何表現的,這就和我沒有關係了。更何況,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他救的,沒有他我大約早就病死了。那我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真送他一場錦繡前程又何妨?”
謝大承認謝瑾華說得有道理。按照謝大真實的心意,其實他也是欣賞柯祺這種人的。
“大哥,既然柯祺已經入了謝府,即便我和他……走不到最後,總是要和離的。但他身上已經打上了慶陽侯府的印記,我也會一直把他當成是異姓的好兄弟。”謝瑾華情不自禁地對著大哥說出了實話。
大哥總覺得和離這事有點玄,法嚴大師親自算出來的命定之人,這姻緣真能破了?
不過,謝大並沒有在此時點醒謝四。在謝大看來,小四如今還小呢,只怕根本不懂什麼情愛。
“你說的事情我會留意。不過,我手頭暫時沒有人適合教導他。”謝大也認真地說,“他如今應該努力備戰日後的科舉考試。否則,再多的心思算計都是空談。”他會給柯祺請來一位老師,卻不是現在。
謝瑾華笑著應是。他只是想要讓大哥開始重視柯祺而已。這目的已經達到了。謝大又仔細考校了謝瑾華的功課,見他並沒有耽誤學習,就頗為欣慰,最後還把得過且過的謝三提溜過來教育了一頓。
待到離開大哥的書房,如同一束枯萎嬌花一樣的謝三立刻就滿血復活了。
謝三跟著謝四一起回了維楨閣。
柯祺對謝三說了謝謝,謝三反應了一會兒,才知道柯祺指的是柯祐那件事。
謝三也不居功,實話實說道:“……是我身邊的小廝把你哥哥認出來了,我就順手幫個忙而已。話又說回來了,要不是你哥哥當初因為關心你,在侯府後門處徘徊了好幾天,我那小廝也認不出他來。”
種因得果。要不是柯祐那時真的擔心柯祺,後來誰又能知道柯祐是哪個呢?
“事情都查清楚了。和蔣五沒關係,倒是和蔣五的五叔有點關係。他五叔有個妾,去柯家鋪子裡鬧事的正是那個妾的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表兄弟,卻冒充是蔣家的管事。柯家叛主的那個奴才也是瞎了眼,把女兒送給那假管事了,本以為可以就此攀上蔣家,如今卻因為叛主貪財進了牢房。”謝三說。
柯祺不由地想到了後世中靠冒充政府官員來騙財騙色的騙子們。
謝三又說:“蔣五還要謝謝你家兄弟呢!幸好這假管事還沒鬧出什麼大事,否則被那些吃飽了撐的沒事做的禦史聽到了,不得狠狠參蔣家一個縱奴欺民?”他說這樣的話也不知是不是在為李旭抱不平。
柯祺笑了笑,沒有順著謝三的話往下說。
謝三便拍了拍柯祺的肩膀:“若不是你有孝在身,我真該帶你出去見見我那幫異姓兄弟們。”
送走了謝三,謝二又來找柯祺了。見謝瑾華坐一旁聽著,謝二忍不住開起了玩笑:“四弟,以前我來找你時,你不是在看書,就是馬上要看書了。今日難得陪我坐著,莫非你是擔心我會欺負柯弟嗎?”
謝瑾華慢悠悠地問:“難道不會嗎?”
謝二覺得很詫異:“四弟竟然也會開玩笑了?”明明四弟一直都是個小夫子啊!
謝瑾華搖了搖頭:“我沒有和二哥開玩笑。二哥是來找柯弟談生意的吧?”
謝二想要成為謝大的輔助,就慢慢接手了府中的庶務。如今他已經開始插手謝府的各項產業了。他的職能相當於是一個職業經紀人。謝二仔細研究了下指甲鉗,覺得這個小東西中確實有文章可做。
而柯祺也是願意和謝家合作的。
事實上,柯祺更加信任柯祐。他清楚宋氏的為人,又和柯祐朝夕共處了快十年,這些都是謝家人不能比的。但是,在奢侈品這一塊,柯祺最好還是和謝家合作。因為,謝家能夠輕易地把市場打開。
柯祺也不貪。他其實只拿出了一個創意,在這個智慧財產權不被重視的時代,創意是不值錢的。因此柯祺只要能每年拿點比例非常小的分紅就好了。而他還可以把別的創意都陸陸續續地提供給謝家。
這遠比柯祺自己去打拼生意容易。
而且,柯祺的志向確實沒落在商業這一塊。所以他願意放手給別人,靠著謝府這棵大樹好乘涼。
因為雙方都有誠意,柯祺和謝二竟是很快就達成了共識。
他們倆聊天時,謝瑾華在發呆。
確切地說,謝瑾華是在想對子。比起剛剛聽柯祺說那句上聯時的瘋魔,謝瑾華現在的情緒已經穩定了很多。他已經把“我一定要對出下聯”的心態切換成了“對得出是我幸,對不出也是我命”的心態了。
但是,這個問題不被解決,謝瑾華總是心癢難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