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4章 亂世之中，最不值錢的，就是皇帝

　此時天色漸晚，文華宮裡，幕昔年獨自坐在床榻上，手指慢吞吞撫過那本《聊齋》。

　書生愛上了狐狸，可人妖殊途，終究是不能在一起的。

　那麼父皇和娘親，還會有機會在一起嗎？

　殿外，君舒影赤著上身，面無表情地站在雪地裡。

　他的視線穿過風雪，落在遠處燈火燦爛的儀元宮，丹鳳眼中，是令人無法忽視的深情與寂寥。

　而與此同時，京城百里外。

　帳篷連營，繡著「趙」字的旗幟，在大雪中翻捲飛揚。

　兩騎快馬冒著風雪來到大營外，守在門口的小兵立即攔住兩人：「什麼人？！」

　趙嫵放下兜帽，小臉豔麗飽滿，「我家公子乃是大周的端王爺，奉命特來與趙國皇帝說話。」

　旁邊君無極取下腰牌，遞與那小兵看。

　小兵仔細看過，將腰牌遞給身後的士兵，「進去問問皇上。」

　君無極與趙嫵等了兩刻鐘，使者才出來傳話：「端王爺，我家皇上請你們進去。」

　兩人跨下馬，被使者引著，往最大的帳篷而去。

　帳篷外，兩名禁軍仔細搜過君無極的身，正要去搜趙嫵，君無極笑得嘲諷：「我這侍女手無縛雞之力，絕不會行刺你家主上。連個女子都要搜身，也未免太過小氣。」

　兩名禁軍猶豫了下，恭敬道：「卑職等也是奉命辦事……」

　正說著，帳內傳出趙煜的聲音：「放他們進來。」

　兩名禁軍立即讓開路，撩起帳簾，請二人進去。

　君無極帶著趙嫵踏進帳中，只見帳中點著火爐，地面鋪著精緻的絨毯，踩上去十分舒適。

　那位趙國皇帝，盤膝坐在軟榻上，正慢條斯理地品茶。

　君無極拱了拱手，笑容謙和有禮，「在下乃是大周端王爺，君無極。初次得見趙國皇上的面，皇上果然玉樹臨風，令人見之忘俗。」

　他天生一張蜜嘴，常常混跡於市井酒樓，最擅與人打交道。

　而趙煜看起來不過二十六七，生得的確俊美，聞言笑道：「那麼，朕比之大周皇帝，如何？」

　君無極一笑，「吾皇龍章鳳姿，是天賜的姿容，自非尋常人可比。」

　趙煜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隨手拿起佛桌上的茶盞，用茶蓋輕撫過茶面，餘光注意到侍立在君無極身後的姑娘，淡淡道：「端王爺這侍女，我瞧著倒有些面熟。抬起頭來。」

　趙嫵慢慢抬起頭，在燈火下，朝他一笑。

　趙煜一怔。

　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是他堂姐！

　他堂姐原是趙國正統公主，只是後來他爹起了叛變，逼宮誅殺了皇伯父，將皇伯父的一眾子女也斬殺殆盡。

　唯一逃脫的，就是這個女人！

　沒想到，她竟然還活著……

　趙嫵輕移蓮步，姿容嫵媚，「堂弟認出我了嗎？昔日宮變之事，堂弟也有份吧？」

　趙煜很快定下神，這裡是他的軍營，駐紮著他的三千親衛，他全然不必怕這個女人。

　他把茶盞湊到唇畔，呷了一口，不慌不忙道：「多年未見，堂姐別來無恙。至於多年之前的事，堂弟我早已忘記。」

　「忘記了？」趙嫵輕笑，「血海深仇，我可是沒有忘記呢。」

　趙煜笑了聲，「堂姐如今，雖然傍上了大周端王，不過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小小的侍女。而朕終究是趙國的皇帝，堂姐想找朕報仇，怕是不夠資格。」

　趙嫵踏著燈火，繼續朝他走去，「堂弟怕是不知道，你皇兄趙渝的死，與你皇妹趙婉兒的死，都與我有關吧？雖不是我親手所殺，可大周的皇帝早已答應我，你的命，由我親手接收……」

　話音落地，她拔下髮簪，舞如殘影，髮簪鋒利的尖端徑直抵上趙煜的咽喉。

　趙煜大笑出聲，「堂姐真是天真！朕可是趙國皇帝，普天之下，敢殺朕的，能有幾個人？！更何況，堂姐須知，殺了朕，朕這裡的三千禁軍，可是絕不會放過你的！堂姐與我同歸於盡，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趙嫵笑了笑，「趙煜，你還不夠資格與我同歸於盡。」

　話音落地，帳簾被人掀開。

　趙國丞相趙無忌，緩步而來，笑容溫雅中，又透出幾分饒有興味，「皇上！」

　趙煜淡淡道：「把這賤人殺了。」

　趙無忌挑挑眉頭，「公主金枝玉葉，臣豈敢動手？」

　「趙無忌，你——」趙煜面色大變，「你敢背叛朕？！」

　「不敢。」趙無忌含笑，「只是臣效忠的始終都是被亂臣賊子誅殺的先帝，如今先帝不在，臣自然該效忠他的女兒。」

　趙煜眉宇間都是青黑，「原來你一直在欺騙父皇和我等……」

　他猛然提高音量：「來人，給朕把這佞臣拿下！」

　話音落地，帳簾再度被挑起。

　韓棠之拎著一顆首級進來，隨手扔到趙煜腳下，「效忠你的禁軍統領，已被誅殺。其餘禁軍，也已投降我大周。」

　趙煜不可置信地盯著那顆人頭，旋即抬頭望向趙嫵，變臉的速度猶如翻書：「阿姐，他們是大周人！他們想要侵吞我趙國，你怎麼能坐視不理？！你救我，你救我，我封你為趙國最尊貴的長公主，好不好？！」

　他不顧趙嫵抵在他咽喉上的發簪尖端，很沒骨氣地跪在趙嫵跟前，「阿姐，便是念在小時候咱們一起長大的份上，你也不能讓他們殺我啊！更何況，更何況他們若是殺了我，趙國就沒人繼承皇位了！」

　趙嫵垂眸望著他驚恐哭泣的模樣，沉默良久後，在他面前蹲下，將那髮簪直接送進了他的咽喉。

　她抱著捂著脖子抽搐的趙煜，在他耳畔輕聲：「不會沒人繼承皇位的。阿弟，我還活著呢。更何況，哪怕要把趙國拱手送到大周皇帝手中，我也不願意，讓你這種孬種，坐在我父皇坐過的位置上……」

　她說完，站起身，面無表情地望著倒在血泊中的趙煜。

　剛剛還一派君臨天下氣勢的皇帝，就這麼抽搐著，慢慢死去。

　大約亂世之中，最不值錢的，就是皇帝了。

　君無極把她攬在懷裡，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