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2章 他的小姑娘
沈妙言把她放到床上,輕手輕腳地給她脫掉鞋襪和外裳,又為她蓋上錦被。
她凝神細看了她一會兒,嘆息著離開房間。
謝陶中間餓醒過來一次,起身拿了桌上的點心果腹,望了眼依舊緊閉的房門,抬起手擦去溢出的淚水,翻身上床繼續睡覺。
她閉著雙眼,卻有眼淚從她的眼角淌落,滲進繡枕中,逐漸染濕大片。
夜漸漸深了。
廂房的門被人推開,褒衣博帶的男人跨進來,緩緩走到床邊。
床上的少女已經熟睡,娃娃臉看起來恬靜可愛。
只是……
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那漆黑的睫毛中,還隱隱有淚珠閃爍。
他在床榻邊落座,凝視她良久,少女許是做了什麼不好的夢,雙眉漸漸蹙起來,一顆眼淚,順著面頰緩緩滑落。
男人伸手,用食指輕輕接住那顆淚。
他把食指湊到眼前,淚水晶瑩剔透。
他用舌尖嘗了嘗,滋味很苦。
這不該是她的味道。
寂靜的長夜中,顧欽原無奈地發出一聲嘆息,褪去外裳,小心翼翼在她身邊躺下,如同他們成親之後的無數個夜晚那般擁她入懷。
翌日,天明。
謝陶醒來時,就看見抱著她的顧欽原。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見這並非夢境,頓時欣喜不已,大力撲進男人懷中,「欽原哥哥!」
顧欽原被她驚醒,卻仍舊閉著眼睛,大掌直接把她摁進被子裡,聲音透著晨起的不悅,「大早上的,嚷嚷什麼?」
謝陶急忙壓低聲音,「我不嚷嚷了……欽原哥哥,你繼續睡,我保證不打攪你……」
而約定好的停戰三天,很快結束。
雙方在平原地帶打了一場仗,卻是勝負各半。
收兵時已是日落,沈妙言靜立在城樓上,看著那些負傷的士兵被抬回來,琥珀色瞳眸中掠過不忍。
視線放得更遠些,對面君舒影那邊也在處理傷員。
琥珀色瞳眸越發黯淡,這麼打下去,真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人……
她正難過間,夜凜匆匆過來稟報:「郡主,端王來了!主子與幕僚們在分析戰況不便見客,要不您去見見他?」
「端王,君無極?」少女挑眉,「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
她很快回到錦州城的城主府中,只見大廳裡,一身素白袍子的男人正在喝茶。
聽見腳步聲,君無極抬頭,瞧見是沈妙言,幾乎快要喜極而泣了,「小表妹,我可見著你了!四弟呢?四弟在哪兒?快叫他出來見我!」
「四哥在處理軍務,暫時抽不出身。」沈妙言走到他身邊落座,「你怎麼來了?鎬京如今情況如何?」
「很糟。」君無極直言,「以薛慎薛丞相為首的壽王派,和以蕭貴妃為首的太子派,幾乎天天在朝堂上打架。除此之外,嫵兒那邊還收到情報,說魏國很有可能與草原勾結,妄圖趁亂攻打我大周……」
他喝了口茶,「我瞧著情況不妙,就趕緊過來找人了!小表妹,你是明白人,你應該知道,咱們內戰越久,國力損耗就越是嚴重。他們兩人,必須停戰。」
「你見過兩隻獅子爭領地打架,打一半忽然不打了的嗎?」沈妙言搖頭。
君無極抓抓腦袋,「這事兒還真麻煩……」
大廳中陷入沉默。
沈妙言挽袖斟了杯茶,慢條斯理地品。
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博古架上,上面放著一些古書,其中幾本她從前還曾讀過。
她看著看著,一道光忽然從她眼裡閃過,她起身道:「我有辦法讓他們停戰了!」
說完,也不跟君無極解釋,拔腿就往君天瀾的書房跑。
此時書房中坐滿了幕僚,她突然闖進來,所有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在她身上。
少女無視這些人,只大步走到君天瀾跟前,雙眼十分明亮,「四哥,小時候你教我讀史,可還記得春秋戰國時期,晉國國君過世,他的兩個兒子,公子小白和公子糾,爭位一事?」
後一步跟來的君無極恰好聽到她的話,雙眼頓時亮了起來,暗道他這小表妹就是聰明,不愧是四弟放在手掌心百般寵愛的女人!
君天瀾端坐在大椅上,「你的意思是……」
「不錯!」少女神采飛揚,「公子小白和公子糾約定,誰先回到國都,誰就是新的國君。當時的情況,與咱們現在的情況不是差不多嗎?四哥也可以與君舒影約定,誰先回到鎬京,誰就是新帝!」
她話音剛剛落地,對面就傳來一聲呵斥:「胡鬧!」
她抬眸看去,顧欽原正襟危坐,冷聲道:「國之大統,豈能這般草率?!」
沈妙言輕笑,「那麼依顧先生的意思,這仗,還得繼續打下去?那麼我請問顧先生一句,這場仗什麼時候能打完?!若魏國與草原果真入侵,又該由誰去抵禦?」
兩個問題,皆都是顧欽原回答不上來的。
沈妙言淡漠地從他身上收回視線,定定望向君天瀾,「四哥覺得如何?」
君天瀾半垂著眼簾,深思片刻,淡淡道:「倒也不是不可行。」
「表兄——」
君天瀾抬手,制止了顧欽原的勸阻,抬眸看向君無極,「二哥既然來了,不妨做一次公證人,如何?」
「我之所願,乃是大周強盛。你們能停戰,莫說叫我做個公證人,便是叫我死,那都是使得的。」君無極鬆了口氣,認真道,「我現在就去詢問五弟的意思。」
「我也去。」沈妙言毫不猶豫地跟上。
君無極嘴巴笨,她怕他把事情搞砸。
再者,她與君舒影也算有幾分交情,她出面做說客,對方同意的概率會大很多。
君天瀾眯起鳳眸,「妙妙?」
沈妙言回頭,眉眼彎彎:「四哥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
君天瀾默了下,微微頷首。
他與她都清楚,在場的這些人裡,實在沒有比她更適合做說客的人了。
城樓。
君天瀾一身黑金細鎧,靜靜目送沈妙言與君無極遠去。
她騎在雪白的掠影上,素白的斗篷在風中獵獵翻捲飛揚。
他的小姑娘,當初那個只會哭鬧撒嬌的小姑娘,從什麼時候起,已經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