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欽原的身體,是他一生的心病
她望了眼緊閉的房門,緊忙穿好衣裳與繡花鞋,將錦被凌亂地塞進木櫃,一邊用手指理頭髮一邊快速推門而出,朝素問所在的後院奔去。
逃命要緊啊!
此時的前院廂房,顧欽原身著幹淨的中衣,躺在床榻上。
錦被下的身體羸弱不堪,一頭烏絲披散在繡枕上,愈發襯得面容蒼白如紙。
房中站著三四個大夫,在旁邊低聲細語地商量了會兒,皆都搖首嘆息。
「怎麼回事?!」君天瀾快步進來,一眼看到青帳後虛弱的貴公子,眉宇之間都是戾氣。
那幾名大夫目光偷偷瞄過他健步如飛的雙腿,不敢多言,連忙低頭拱手:「啟稟王爺,顧二公子昨夜著了風寒,又飲了太多酒,一時傷了身子,引發舊疾……」
君天瀾凌厲的目光落在顧明身上,顧明哆嗦了下,連忙上前道:「王爺,今兒一早,有侍女發現顧公子被人埋在牡丹花樹下,大約是埋了一夜,連髮梢和眼睫都結了晨露……救起來的時候,已是昏迷不醒。」
廂房中陷入可怕的沉默。
君天瀾轉動大拇指上的扳指,暗金雕花面具下的容顏,冷峻可怕至極。
旁人不知道,可他卻清楚,府中只有一個人,與欽原過不去。
然而現在到底不是算賬的時候,他撩起袍子在床榻邊落座:「可有派人去請清覺?」
「回王爺,已經派了個腿快的,想來應當快到了。」
顧明話音落地,一名侍女便領著白清覺跨進門檻:「王爺,白先生到了。」
白清覺目光徑直落在青帳後,幾步走上前將帳幔拉開,面色凝重地給顧欽原把脈。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才收回手,面色卻愈發冷凝:「身體本就不好,且不說昨夜喝了多少瓶酒,還在外面凍了一夜!他沒勇氣去追那女孩兒,卻有勇氣糟踐自己身體!我看這藥也甭開了,這副殘軀,隨他糟踐去吧!」
說著,拂袖便要離開。
君天瀾拉住他:「是我沒用,他為我犧牲如此之多,我卻連他心愛的女人都給不了……」
欽原的身體,是他一生的心病。
若當初欽原不曾為他擋箭,那麼此刻,躺在這裡受苦的,就是他君天瀾了……
白清覺嘆息一聲,又折回去開藥:「欽原傷了身體根本,昨夜飲酒加受涼,於他而言是要折壽的。王爺,不瞞你說,如今欽原究竟能活多久,連我也不能肯定了。」
君天瀾手一緊,「折壽?!」
「興許還能撐兩年,興許……」
白清覺在宣紙上唰唰寫下長串藥名,低垂眼簾,沒再往下說。
「我知道了。」
君天瀾望向床上瘦弱的貴公子,皺了皺眉毛,親手替他掖好被角。
因為藥方複雜,白清覺讓人將開的藥拿來,便親自去廚房煎藥。
他剛走沒多久,身著櫻草黃裙子的小姑娘哭著跑進來:「欽原哥哥!」
君天瀾將位置讓給她,她抱住顧欽原,趴在他身上哭得厲害,眼淚鼻涕全擦到人家衣襟上了。
房中正亂成一鍋粥時,又有侍女進來,說是顧大公子和大少夫人來了。
顧大公子名為顧靈均,乃是顧家嫡長子,曾隨父遠征北狄有功,因此得封鎮遠大將軍。其夫人乃是吏部尚書之女,名為王嘉月,十分溫柔賢淑。
顧靈均生得高大威武,俊臉上難掩愁容:「表弟,欽原昨晚宿醉你府?」
「是。是我照看不周。」君天瀾輕聲。
「不是你的錯,是他自己不爭氣。」顧靈均望了眼床上面無血色的瘦弱公子,又轉向傷心痛哭的謝陶,「父親讓我給欽原帶句話,若再為謝家長女不顧惜身體,他便當沒他這個兒子。」
君天瀾一怔:「舅舅他……」
顧靈均搖了搖頭:「父親怒其不爭。」
王嘉月移步上前,看了看顧欽原,又從袖袋裡取出帕子給謝陶擦眼淚,柔聲哄她:「陶陶莫要傷心,我們來之前,父親發了話,顧家二少夫人,只會是你。」
這事兒的確是顧欽原做的不對,他已經對謝陶下聘,卻在人家姐姐大婚之夜鬧出人命關天的事,傳出去誰不要說一句他的不是。
可到底人都成了這樣,她這個做嫂子的也說不得重話,只能安慰安慰還沒過門的謝陶。
謝陶默默掉眼淚,哭了會兒,帶著淚腔開口:「我倒不是傷心他痴心姐姐……我就是傷心他的身子……」
滿屋子的人一聽,頓時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
世間有幾位女子,能大度到這個份上?
顧靈均更是口齒發苦,若弟弟能娶謝陶,當真是他之幸。
可惜……
他怎麼偏偏就看中謝昭呢?
此時的後院,沈妙言正躲在素問房中。
她端坐在大椅上,雙手侷促地揪著裙襬,滿臉惶恐。
她覺得顧欽原看起來也沒那麼弱,怎麼捉弄一下,就病重了呢?
他不會死了吧?
十根手指不安地攪動,過了好一會兒,房門被打開,素問氣喘吁吁地回來,轉身關上門:「奴婢在前院打聽到了,顧公子沒死,白先生正給他煎藥。不過,好像說是要傷及身體根本,恐怕活不過幾年了。」
她說的委婉,並沒有提白清覺說的兩年。
沈妙言心下稍安,卻還是有些擔驚受怕:「那該如何是好?我、我不過是捉弄他一下,並不想傷他性命……」
他是四哥最重要的謀臣,又用性命救過四哥,還是謝陶的未婚夫,她怎麼會殺他呢?
雖然曾有不少人命折在她手中,可那都是敵人,而顧欽原……
她越想越怕,纖細的肩膀逐漸聳動起來,竟是嗚嚥著大哭出聲。
素問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白清覺救不回來的人,她就更沒辦法了。
半晌後,她試探著道:「要不,奴婢陪小姐去前院認個錯?」
「認錯?」沈妙言想起君天瀾可能會發怒,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往後瑟縮了下,「我不要去認錯……」
素問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柔聲安慰,盼著自家主子念在以往的情意上,莫要責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