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唱給你聽

　　食堂的飯是什麼味道呢？如果光是用看的，洛雲川會告訴你，是望一眼就會讓人想要減肥的大禮包，蠟燭雕出來的白米飯，稻草揉成的餡餅，塗了一層油膜的肉以及蔫兒不拉幾的蔬菜。踩著一條能感覺出敷衍卻又無法繼續深究太多的底線，讓學生們無可奈何。

　　那麼如果用嘗的呢？

　　操場上，一白一黑兩個少年正在遛彎兒。他二人已繞著操場走了五、六圈，腸胃的飽脹感就像吸足了水的海綿，在水分蒸乾前漲得人難受。沈澄無語道：「早知道吃不完的話，就不要買那麼多！」

　　「可是，很好吃呀。」洛雲川認真地回答。是遠超他期望之外的好吃！沈澄買的發糕，咬一口，像含住了敦實的棉花，白面在口腔裡被轉化成淡而甜的糖，明明看起來一無是處卻好吃到讓舌尖留戀不已。還有沈澄打的番茄蛋花湯，嘗起來竟然不像是速食湯包泡出來的垃圾食品，濃郁的番茄味擴散入香噴噴的蛋花湯裡。唉，總覺得沈澄手裡的東西都比他自己的好吃，連沈澄幫他打的糖醋裡脊都格外出挑。

　　沈澄給他打了四塊錢的糖醋裡脊，洛雲川覺得不夠吃，又去打了八塊錢的，結果吃不完。沈澄說扔掉太浪費了，洛雲川心裡挺不以為意的，他浪費的東西多了去，這還不到十塊錢的糖醋裡脊都排不上號，嘴上隨意敷衍道，不扔也行，你幫我分擔點唄。

　　沒想到，沈澄真的願意和他一起吃。洛雲川突然就不太想扔了，那麼好吃的糖醋裡脊扔了也怪可惜的，它的價值肯定不值八塊錢。兩個人排排坐，苦戰那八塊錢的裡脊，慘勝的代價就是撐得不行，只好一起跑去一遍又一遍地踐踏操場。

　　胃飽飽的，心臟卻也滿滿的。從沈澄那裡偷來的一口發糕彷彿從胃部徐徐飄起，在心口彭地一下膨開。沒有風的操場上，洛雲川自顧自地左右搖擺，像幻想自己活在風中的小草。鼓鼓囊囊的好心情使他頭重腳輕，明明沒有喝酒，神智卻微微熏醉。

　　肚子有點脹，沈澄走了兩步，忽然往上蹦了兩下，彷彿想甩掉胃裡的積食。走在他旁邊的洛雲川噗嗤笑出聲，伸手比劃兩人的頭頂，道：「小竹竿兒跳起來和我一般高。」

　　「……到底是因為誰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竟然還有心情嘲笑別人的身高。洛雲川跑去打菜的時候沈澄再三問他，確定自己能吃完嘛，白髮的笨蛋笑著打包票說不要小看他的胃，結果現在兩個人的胃都超負荷了。沈澄道：「你連自己的食量都摸不清嗎。」

　　「不怪我啊！食堂的飯和外面的增益效果根本不一樣。如果外面的一碗米飯能加２０點飽腹度，食堂的一碗飯至少能加４０點，用得一定是傳奇級別的米。」

　　兩隻手插在褲子口袋，沈澄仰頭看悠藍的天空，兩三朵白雲悄悄尾隨他們身後。這場散步完全在沈澄的日程安排之外，同時卻也是洛雲川生活裡突然閃現的小驚喜，而這一切都恰恰好。

　　沈澄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不打遊戲的嘛。」洛雲川老早就好奇了，沈澄作息規律，日常行程中除了學習就是吃和睡，再不然就是看書，也沒見他用過手機、耳機之類的東西，彷彿完全脫離了電子產品。

　　「不打。」

　　「喜歡聽歌嗎？」

　　「偶爾聽。」

　　「聽過這個嘛？」洛雲川低聲唱起歌，是一首他很喜歡的輕快英語歌。聽了很多遍，哪怕不懂英語，歌詞卻硬生生背了下來。此時此刻，他的心情自動生成出曲調，於是這首歌浮現於腦海。迫切地，洛雲川想把這份心情唱給沈澄聽。

　　「沒有聽過。」但歌詞很有意思，洛雲川唱得也很好。沈澄不吝嗇地誇獎道：「你的發音很標準，好聽。」

　　「誒？真的嘛！」洛雲川道：「我對英語一竅不通。」

　　「騙人的吧。」沈澄皺起眉頭，不信道：「一句也不懂？」還是想什麼壞主意坑我呢。

　　「小學水平的倒是沒問題，雖然ＡＰＰ上有歌詞的翻譯，但也只有簡單句勉強看得懂。」洛雲川聳聳肩，歎口氣道：「因為真的很喜歡，所以連發音一起背下來了。」

　　「……你背了多久。」

　　食指抵住下頜，洛雲川回想了下，肯定道：「五、六遍吧，我的記性還算不錯。」

　　記憶力好算是洛雲川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了，他在Ｃ站是以直播燒腦解謎遊戲火起來的。對數字的親和力與語言文字的記憶力使他在高難度解謎遊戲中仍然得心應手，即使很早期埋下的點和線也能記得一清二楚，幾乎從不卡關，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你這已經算很不錯了。」必須隨身攜帶單詞本重複記憶的沈澄心裡湧上點羨慕。

　　「小竹竿兒英語水平怎麼樣？」

　　「一般般。」

　　洛雲川聽罷，心道果然。在詢問學霸、學神這類問題時，他們的答案大多都是『還過得去』、『一般般』、『爛到底了，簡直拿不出手』。然而你去看他們的分數，再回頭感受一下這些回答，就會發現其實他們話都只說了一半，全話應該是『和第一語言是英語／專業人士相比的話，只是還過得去啦』。與其說是謙虛、虛偽之類的，倒不如說他們目標更為高遠。

　　「那給我翻譯一下嘛。」

　　翻譯倒是沒問題，不過歌詞的意思說出來還挺羞於啟口的，沈澄打量了下洛雲川，問道：「你確定？」

　　「有什麼問題嗎。」洛雲川眨眨眼睛，眼神裡都是大寫的無辜，反倒顯得沈澄拘於小節。

　　兩個人的鞋底踩在塑膠操場上，發出輕微而酥脆的聲響，中央綠茵地的青草沒過操場邊沿，像漫伸而來的碧浪，沖刷洛雲川的鞋側。

　　沈澄開口，他的聲音平而悠緩，那首洛雲川方才唱過的歌，又被他念成一首詩：「我關於青春的所有回憶，那些規律的鈴聲與不那麼規矩的你。自早春而始，分享同一片雲影下的氧氣。」非常不巧的，風摘來一片雲，在兩人腳底落下一圈不規則的陰影。

　　沈澄感到怪異的尷尬，身旁的洛雲川卻突然笑起來，不謀而合的想法在兩人身上產生不同的化學反應。如果這時沉默反倒更奇怪了，沈澄管住自己的胡思亂想，繼續道：「趁著大好春光，你帶來的那顆種子，在我心底，與萬物一同復甦。」

　　「然後時間去了夏季，去海灘吧，陽光追逐浪花，浪花追逐你。」沈澄瞥了一眼那些青色的淺草，草尖擦過洛雲川的鞋側，像是白的浪花：「但我不在乎，我都不在乎，因為你的目光追逐著我。」沈澄收回視線，餘光掃過洛雲川，卻見他正垂眸凝視自己。

　　那一瞬間，彷彿是錯覺般，沈澄覺得自己一腳踏進了陷阱裡，一個他以為是笨蛋的傢伙兒埋下的陷阱。

　　「後面的我忘記了。」沈澄淡定地撒謊。

　　洛雲川笑道：「沒關係，我記得，我再唱一遍唄。」

　　在洛雲川的堅持不懈之下，沈澄硬著頭皮把後面的部分全翻譯了一遍，不過完全沒有前面走心了，有些部分甚至可以說是干扁的直譯。

　　「最後一句了，加油啊小竹竿。」洛雲川話裡的笑意讓沈澄難得手癢。

　　本來沒什麼大不了，只是翻譯歌詞而已，一定是洛雲川的反應太奇怪了，才會導致整個翻譯過程都怪裡怪氣的。沈澄盡量不去在意洛雲川的神情，道：「我想和你一直並肩而行，不止是到青春的盡頭。」

　　「你不覺得這首歌和我倆兒現在超貼切的嘛！」洛雲川興高采烈道。

　　這傢伙兒……竟然這麼直白的說出來了。也許是因為太過直白亮堂，那層埋伏在蠟燭燈影下的曖昧反而消散無形。之前粘膩的空氣重新流暢起來，沈澄鬆出一口氣，暗自懊惱自己是否太過感性，才會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想像。

　　「不要亂說，這首歌是講校園愛情的吧。」沈澄想給洛雲川腦袋一巴掌，打清他的腦回路。

　　洛雲川語出驚人：「友情，愛情，有時候也差不多呀。」

　　「差很多。」

　　「想和你待在一起這種心情，不管是對於在意的友人，還是心儀的愛人，都一樣啊。」洛雲川望著沈澄，認真道：「還是說，小竹竿兒很介意我把兩者混為一談。」

　　推了推眼鏡，沈澄抓住了洛雲川話裡的漏洞，終於扳回一城，重拾起淡定，道：「到底一樣還是不一樣，也得等你真正有了愛人才有資格評斷。」單身狗哪來的那麼多大道理。

　　洛雲川：「……」

　　也許是在操場上走了太久，回教室的路反而變得短暫，離下午的課開始還有十分鐘，走廊卻格外熱鬧。預定的校服終於到了，此時在講台上堆成小山高，透過塑料封袋可以看見交織在一起的黑與藍，單看配色還是挺酷炫的。

　　「喂喂喂，你聽說了嘛，十班有個學生的校服上面被粘了超噁心的髒東西！」

　　「真的嘛，什麼東西？鼻涕？」

　　「比那個更噁心哦。」

　　「我知道我知道，我剛去十班看完熱鬧，那個男生好像是叫張向男？其實挺慘的呢被那樣捉弄，有些太過分了。」

　　課間的八卦聲不加約束，很清晰地傳遞到沈澄耳朵裡。他抬眼去看洛雲川，卻見洛雲川正低頭玩兒手機，兩耳不聞機外事。

　　白髮的白雲君Ｖ：小哥哥不是你想逗，想逗就能逗〔ｄｏｇｅ〕。分享一首英文歌以及小哥哥的翻譯，因為小哥哥只肯翻譯一遍，我是即時強記的，所以有些地方我可能沒有記太準確。如果有翻譯錯誤，很有可能是我記錯了，要噴噴我。另，謝絕轉載哦。〔音頻文件〕〔文檔〕

　　我的美你不懂：你最近越來越行了，已經開始在秀恩愛的時候順便秀自己的記憶力２３３３

　　白髮三千丈：聽說白頭髮的都是天然黑。

　　已入小哥哥粉籍：你為什麼不發長微博！！！說詳細點啊！！你怎麼逗的！！！小哥哥為什麼會給你翻譯歌詞啊！！哎呀我好氣啊，順便，雲仔你週日會直播不！？我們好好聊一聊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