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孤獨的學問

　　沈澄最近似乎特別忙，稍一不留神就消失了蹤影。雖然洛雲川經常睡覺，但當他睜開眼睛時，身旁的人不是在整理筆記就是看一些全是字母的書。他清醒時如果不玩遊戲，無處安放的目光便粘著在沈澄身上。

　　追溯起來，最開始的時候，哪怕只有課桌大小的自由空間，洛雲川的日子過得並不無聊。老師已經完全放棄了他，只要洛雲川不影響其他人，無論任課老師還是班主任都只當他是空氣。白天，洛雲川不是看漫畫就是玩兒掌上機，再不然就把手機放在桌上刷微博，和粉絲們互動。

　　後來，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洛雲川覺得自己玩遊戲時按鍵聲超級大，聽久了還是挺煩的。於是，沈澄自習時，洛雲川要麼翻漫畫，要麼睡覺。有時候前排的同學在晚自習說話，聲音分貝大到影響洛雲川睡眠時，他就會踢一腳前排的凳子，於是那兩個人就嚇得像鵪鶉一般乖巧了。

　　在洛雲川的認知裡，能讓他舒心睡覺的環境就是沈澄能夠不受干擾集中注意力好好學習的環境。

　　這已經是第三次睜開眼睛身旁卻空無一人的情況了，洛雲川把下巴擱在桌子上，剛睡醒的腦袋還不在狀態，迷迷糊糊想著沈澄跑到哪裡去了呢。

　　要問一問他嘛？才不要呢，萬一他誤以為我總喜歡粘著他就不好了。

　　想到這裡，洛雲川腦海中靈光一閃，忽然注意到一件事情。說起來，沈澄也是一個相當孤僻的人呢。哪怕是男生，也經常會三五成群結伴而行，一起去吃個飯或者搭伴兒回寢。可沈澄卻不是這樣，如果洛雲川沒有主動跟上去，沈澄便總是一個人行動，連韓毅和唐曉明一天也見不了他幾回。

　　整日裡這般一個人來去，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可憐，也和孤單啊、寂寞啊之類略顯矯情的詞彙不搭邊。為什麼呢，為什麼他就能一個人活得很好呢。

　　每天背著書包步履匆匆，時間排得滿滿當當，行動明確而堅定，清楚地知道自己下一秒、下一小時，甚至下一個星期的目標。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從不等人，也不渴求與人同行。

　　……洛雲川有點羨慕，也有點不甘心。

　　上課鈴響起的那一剎那，沈澄準時進入教室。他坐下後就從書立裡抽出教科書和筆記本，時間銜接得剛剛好，連看一眼自己同桌的空閒都沒有，直接進入學習狀態，目光在黑板、書籍、筆記三點之間來回逡巡。

　　就是這樣，沈澄幾乎沒有把洛雲川納入自己的計劃中，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洛雲川強行把自己擠進去，報復一般打亂沈澄的節奏。就像現在，如果洛雲川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對沈澄來說也沒有缺少什麼。越想越氣，洛雲川把腦袋轉了個方向，看向窗外的樹葉。

　　他想著，也許什麼時候沈澄發現他不對勁兒了，他就可以不氣了。

　　……然後，他就氣了半天，差點兒氣暈了啊摔桌子！！！

　　所謂同桌異夢，說的就是沈澄和洛雲川目前的情況。沈澄這兩天確實忙，他以往還能抽空看兩眼洛雲川，現在卻忙得根本顧不上，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同桌不動聲色地生了氣。然而追根究底，沈澄特別忙的原因卻與洛雲川有關。

　　因為某個幼稚鬼對自己的事情一點也不上心，每天無所作為，不是玩遊戲就是看漫畫，再不然睡覺。他自己這般消極的態度，既讓沈澄怒其不爭，又讓他無法袖手不管。所以其實這兩天，沈澄一直在想辦法幫洛雲川解決照片事件。

　　不過，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此次過後，沈澄就能完全放開手了。他本就不該把精力分散在其他地方，沈澄不是天才，他需要非常專注，才能保證自己的成績，而只有保證了成績，他才有可能走得更遠。就連上課的時候偶爾也會思考起和洛雲川有關的問題，沈澄覺得最近的專注力有所下降，這可不是好事。

　　所以，就當是幫洛雲川最後一次，盡最大努力後，問心無愧地放開手。然後，把全副心神徹底放在學習上。

　　在洛雲川睡覺的時候，沈澄已經去五班找過秦北武和錢金。洛雲川的照片事件，慢慢由六班流傳至了其他班級，時間拖得越久就越糟糕。沈澄找到五班時，秦、錢兩人還很吃驚。

　　「竟然為了大佬特意跑一趟，你們關係很好嘛。」

　　秦北武的話裡透露出太多信息，他早已聽聞照片事件，卻彷彿並未放在心上。口中稱呼洛雲川為『大佬』，然而比起兄弟情義，明顯戲謔的成分居多。

　　難怪明明早就認識，洛雲川卻很少主動來找這兩個人，而這兩個人，也從不去過問洛雲川。

　　洛雲川的人際關係，真是有夠複雜的。

　　「你們以前和洛雲川是一個學校的，那認識這個人嗎。」沈澄將一張照片遞給秦北武。

　　錢金湊上前看了一眼，笑道：「這不是張向男嘛。」

　　「你認識？」

　　「不認識，不過我知道他，在圈子裡可『有名』了，是不可多得的玩具。」錢金推了推眼鏡，道：「他是家裡的次子，不過是很不受寵那種，平平凡凡一無所長，還非常膽小窩囊，唯一的優點就是嘴巴嚴實，被欺負得再慘也不會聲張，作為『玩具』而言反倒有幾分價值。」

　　錢金刻意把話說的很惡劣，然而他失望了，沈澄就像深井古泉，波瀾不興。

　　「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知道呀。」錢金伸出右手，豎起食指指了指天花板，道：「他就在十班，三樓，我們樓上。」

　　身為『大佬』，洛雲川真是連自己手底下的小弟都不如。

　　於是，沈澄又抽時間去了趟十班。課間時間走廊上到處是人，沈澄從十班的窗戶望進去，一眼就看到了照片裡出現的矮個子男生，張向男。

　　那是個十分扎眼的男生。有些人會因為身上的某些閃光點備受矚目，與此同時，處於相反極端，也有人會因為身上某些晦暗的東西而引人注意。而張向男，明顯是屬於後者。

　　他坐在後排角落，離掃帚拖把等衛生用具最近的位置。頭髮有點油，衣領歪歪扭扭，低垂腦袋的同時縮著脖子，於是肩膀高高聳起把脊背擠得隆起，像背著一座小山丘。厚重的劉海遮住了整個額頭，隨他垂頭的動作宛若門簾一般墜落，遮擋住陽光在臉上打下一片陰影。

　　是一個第一眼看去，很難讓人產生好感的孩子。

　　畏縮、卑怯、不自信，甚至透出幾分陰暗。

　　沈澄沒有立刻出現在張向男面前。他在課間時間前往十班，卻只倚在走廊的窗台，透過窗戶觀察十班的日常。他來了有五、六次，從未看見張向男主動與其他人有過交流。他永遠低著頭，漠然地做自己的事情，幾乎包攬了全班所有的雜活兒。掃地、擦黑板，幹完這些活兒就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有人開口使喚他，他就一聲不吭迎上去，是全班最沉默的公僕。

　　而十班的其他人，也只有在對他呼來喚去時，才會叫他的名字。

　　同樣是孤身一人，洛雲川雖然被孤立，卻同時被畏懼著，叫人不敢招惹不敢造次。但張向男，他恰恰與洛雲川相反。

　　突然地，沈澄有幾分理解，為何洛雲川會對那些欺辱張向男的人出手。

　　那樣壓抑的日常生活，沈澄觀察了五、六次已然有些看不下去，張向男卻日復一日地經歷著，彷彿是要磨煉他周圍人的惡意。沈澄不打算繼續看下去，他走上前，敲了敲十班的門，揚聲道：「張向男同學，能出來一下嗎。」

　　課間，吵鬧的十班安靜了一瞬，不少人好奇地望向門口，又看了看傻在原地的張向男，似乎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於是，沈澄又喚了聲張向男的名字，緩慢而清晰，沒有任何居高臨下的氣焰。

　　這下，連張向男都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他嚥了口口水，慢騰騰走到門口，道：「同學，有什麼事需要我做嗎？」

　　說話時，這個男生也低著腦袋，目光停留在沈澄鞋尖兒，根本不關心自己面前的人是誰，因為對他而言，誰都一樣。

　　「你好，我是六班的沈澄。」

　　張向男等了一會兒，對方卻沒有下文了。他的腦袋偷偷抬起了一寸，目光試探性上移，從劉海縫隙間窺探對面的人。那是個很好看的人，雖然有些冷淡，但比起鄙夷、戲謔、嘲弄，冷淡對於張向男來說已經算得上好詞了。

　　面前的人並不說話，耐心而平靜的注視著自己。張向男有些摸不著頭腦，他猶豫了片刻，弱弱道：「你好，沈澄同學。」

　　就像是教會嬰幼兒說第一句話，沈澄唇角彎了彎，道：「今天中午，你有時間嗎，能不能來天台，有些事情想請教你。」

　　誰知，張向男聽到這句話臉色一下刷白，用哭腔道：「去天台？可不可以在教室裡說？」

　　沈澄：「……」他不會腦補了我把他從天台扔下去的情景吧。

　　「唔……」仔細想想，對於張向男這種也許有很多不美好經歷的人來說，他方纔的話確實有些欠妥，沈澄道：「那，你中午在教室裡等我一下，我們一起去吃午飯，順便談事情。」

　　你總不會腦補我在你飯裡下毒吧，沈澄無力地吐了個槽。

　　張向男眼神左右漂移了片刻，有些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解決完張向男的事情，照片事件總算有了進展。沈澄感覺渾身一輕，彷彿解出了一道複雜的數學題。這次，他回到教室時上課鈴聲還未響起。

　　剛一坐下，生了一上午悶氣現在有點喘不過氣的洛雲川趕緊湊了過去，動動鼻子嗅了嗅沈澄的氣味，那種清新的味道有幾分像天剛濛濛亮時的空氣。感覺稍微好過了點兒，洛雲川心情好轉幾分，道：「小竹竿兒，中午一起去吃飯吧。」

　　「不了。」沈澄伸個懶腰，有幾分輕鬆愜意，道：「中午有約了。」

　　洛雲川：「……」

　　啊……就又很氣了。

　　白髮的白雲君Ｖ：今天上午思考了很久，覺得小哥哥是那種從來不會主動邀請別人同行的人。然而剛剛立刻就被打臉了，他中午跟人約了吃飯！！！！！那個人還不是我！！！

　　熬夜吃辣條：想開點，也許是別人主動約他的呢。

　　就喜歡吹氣球：對不起，ｕｐ主，瞞了你那麼久，其實，跟小哥哥有約的那個人是我。〔臉紅〕

　　已入小哥哥粉籍：樓上你少來，小哥哥約的明明是我２３３３３

　　粉絲Ａ：其實是我，反正不是雲仔你。〔ｄｏｇ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