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初戀

　　出國前， 沈澄和洛雲川一起去見了一次洛斐。洛斐和何琴正式離婚後，也許是對洛雲川心中有愧，對於他們在一起這件事， 洛斐倒沒有說什麼。

　　在異國他鄉的前幾天， 尤其是嘗試調節接納的時期，心情總是格外微妙。離開熟悉的文化圈， 習以為常的教學模式，去適應新的理念新的團隊， 沈澄耗費了不少心力。他是受教授主動推薦過來的， 自然不想教授失望， 生活方面步入正軌後，便將精力都投注於學術。

　　好在一直保有英語學習的習慣，沈澄語言方面的困難倒不是很大。

　　更妙的是， 沈澄在新學校散步時偶然遇見了顧鴻。老鄉見老鄉，尤其是身在他鄉，要不是還有課，早就一起去把酒言歡了。

　　「剛看見的時候我還不敢認他， 變化太大了。他好像也不敢認我，挺有意思的，兩個人一邊走一邊打量對方。」沈澄與洛雲川每日都有聯繫， 因為時差問題，沈澄都是晚上十點左右和洛雲川視頻閒聊一會兒：「然後我就喊了一聲『顧鴻？』，他應了。要不是有課，我倆兒真該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一提起顧鴻， 洛雲川還能記起高中時期的那股醋味，現在想來那時候的自己是最沒有安全感的，彷彿身處於大叢林裡四面都潛伏著危險。不過，他們在一起後就完全不一樣了。儘管曾經將顧鴻看作眼中釘一般的勁敵，此時倒挺慶幸沈澄在那邊有個熟人。洛雲川道：「這樣也挺好，你至少不會太孤獨。有個老同學在那邊，我也能放心一點。顧鴻的電話沒變過嗎？」

　　「沒變過，以前的號碼。」洛雲川那邊現在是中午，通過視頻窗口，沈澄能看到洛雲川身後的背景，是熟悉的書房。一年時間還沒過去三分之一，沈澄已經有些想念他們的屋子了，還有那張溫暖舒適的大床，他剛到這邊時，其他都好說，失眠是最嚴重的。沈澄道：「你最近怎麼樣，學習、工作都還好吧。」

　　「好著，不用擔心。對了，你等一下哈！」視頻窗口裡，洛雲川跑出去又跑回來，手裡多了一盤保鮮膜包著的土豆牛肉炒飯，道：「我終於繼承了你的廚藝！昨天晚上炒出來的，賣相味道什麼的都好得不得了，我就想著一定要給你看看！」

　　隔著遙遠的距離和一層電腦屏幕，求誇獎的暗示精準無誤地傳遞到沈澄面前。他不由笑起來，一掃連日的困乏和倦怠，道：「你不會為了給我看一眼才沒捨得吃吧。」

　　其實倒不僅是為了給沈澄看一眼。洛雲川嘗過味道後第一句話就是：「小竹竿兒你快來嘗嘗！是不是這個味道！」然後突然想起來沈澄出國了，家裡只有他一個人，又偷偷難過很久。

　　「做得很好，可惜我暫時吃不到了。」

　　當時說這句話的沈澄，沒想到一個多星期後他還真的吃到了。

　　那幾天氣溫變化大，沈澄熬了幾次夜，出門也趕忙，一個沒留意就感冒了。上完課回去，拿體溫計一量，稍微有點低燒。去超市買了點藥片，吃完倒頭就睡，期望醒來後能好點。

　　然而醒來後除了飢餓感，沒什麼別的變化了，沈澄和洛雲川通訊前又去洗了個臉，想讓自己看起來精神點，話也不敢多說，怕洛雲川聽出來鼻音。

　　還好隔天沒有課。

　　依舊沒有胃口，沈澄早上隨便煮了點東西墊肚子，吃完藥又躺上床休息。朦朦朧朧間，被門鈴聲吵醒，望一眼時鐘，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裹了個毛毯走到門後，從貓眼看，外面站著個戴黑色棒球帽的男人，身形非常眼熟。

　　沈澄問道：「誰？」

　　門外人一開口，就是熟悉的中式英語腔。

　　「送快遞的。」

　　這腔調沈澄高中聽了不知多少遍，尤其是在早自習。他的手已經搭在了門鎖上，卻還有幾分不可置信，中文脫口而出：「快遞！？」

　　「對，快遞。」

　　聽到這一句中文，『卡噠』一聲，沈澄激動地打開房門。

　　門外，黑色棒球帽下，是思念已久的容顏。

　　洛雲川傾身啄吻他的鼻尖，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唇，溫聲道：「你的男朋友到了，請在這裡蓋戳簽收。」

　　「你……你怎麼來了？」不過是睡了一覺，不是睡了一年，一覺醒來太平洋另一邊的人就來到眼前，沈澄認真打量一遍自己的房門，喃喃道：「這不是任意門吧。」

　　輕輕擰了一把沈澄的側臉，洛雲川道：「小傻子，以為不說我就不知道你生病了嗎。」每天視頻那十幾分鐘，恨不得把人塞進瞳孔裡，任何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洛雲川的眼睛。

　　一想到沈澄一個人在異國他鄉身子不舒服，洛雲川根本就坐不住。他們在一起越久，行事風格就越相似，洛雲川切斷通訊後立刻買了票，和工作室的人囑咐兩句，隨便打包點行李輕裝趕去機場。

　　當天晚上，沈澄就吃到了土豆牛肉炒飯。課業忙，他來之後都是去食堂，基本沒有自己下過廚，一個多月後再次吃到家鄉菜，平時慢條斯理的人都差點咬到舌頭。洛雲川沒辦法陪他太久，然而沈澄這低燒也不硬氣，洛雲川一來就服軟了。躺在洛雲川懷裡睡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來神清氣爽，沈澄都懷疑那不是低燒，怕不是什麼相思病。

　　洛雲川那邊還有課，不能在這裡留太久。沈澄將洛雲川送到機場，一路送至安檢，忍不住擁抱住他，道：「我下次會照顧好自己，回國後不要擔心我，自己也照顧好自己，我這邊一有假就回去看你。」

　　在美國遊學的這段日子，兩人的聯繫從未斷過，年前沈澄收到洛雲川發來的微信。沈澄暫時無法赴約，洛雲川就扛起兩個人的諾言，仍然遵守著和許桓之的約定。

　　雲川：許桓之這小子長高了，不過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比他還高一點。

　　雲川：〔圖片〕

　　圖片是一張自拍照，洛雲川在左許桓之在右，不知道洛雲川用了什麼方法，竟然說服小酷孩和他一起比Ｖ的手勢。

　　雲川：別看這小子沒笑臉，憋著呢。我說拍照他還不樂意，我說拍給你看，他蹬蹬蹬就跑過來了。

　　沈澄的手機壁紙是當年和白髮洛雲川的合照，每次取出手機，都忍不住多看這張壁紙兩眼。洛雲川發過來的這張自拍照，沈澄設定成了鎖屏壁紙。

　　『好看。』

　　雲川：好好唸書，我們等你回來。

　　『嗯。』

　　短短幾條信息，沈澄來來回回翻看好幾遍。半晌後，編輯一段文字，將這張照片放上去，他發送了註冊微信賬號以來的第一條朋友圈。

　　沈澄：紐約雖好，心不在此。〔圖片〕

　　圖片裡一大一小兩隻，總使他歸心似箭。

　　雲川：小竹竿兒第一條朋友圈是我！

　　顧鴻：世人謂我戀長安，其實只戀長安某。

　　雲川回復顧鴻：！！！顧鴻，這是我第一次看你順眼！！！

　　顧鴻回復雲川：……你是不是不小心說漏嘴了什麼。

　　姐姐：上次你來英國，還有好多地方沒帶你去玩，下次什麼時候再來啊，帶上你這兩隻。

　　徐萌回復顧鴻：文青是世界的寶物２３３〔墨鏡〕

　　唐曉明：百年好合！

　　韓毅回復唐曉明：等等，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何阿姨：我有孫子了！？

　　·

　　首都機場，沈澄正走在提行李的路上，剛打開手機，沒過兩分鐘就接到洛雲川的電話。

　　「小竹竿兒，到了嗎？」

　　「嗯，剛到，正準備去提行李。你已經來了？」

　　「對，你出來後就能看到我。」電話那邊，洛雲川說得十分篤定，以至於沈澄從這句話裡聽出點不一樣的意思。

　　「聽你的語氣，好像有驚喜等著我？」

　　「提前說就不叫驚喜了。」

　　掛斷電話，沈澄的步伐加快幾分，可惜，他快沒用，行李慢。在履帶旁等了十來分鐘，行李箱姍姍來遲。提出行李箱，沈澄一秒也不願滯留，快步往出口走，他的心，也隨著步伐加快了跳動，鼓動著，急迫地表述出渴求。

　　正如洛雲川所說，沈澄一定會看見他。

　　因為，沈澄踏出出口的那一刻，當他望見洛雲川的那一刻，時空緩緩倒流，周圍的一切全都模糊黯淡。

　　當年偏大而稍顯寬鬆的白色藍領體恤穿在現在的洛雲川身上竟然正合適，黑藍的校服外套繫在腰上，可能校服褲子不合身，洛雲川穿的是款式相似的黑色休閒褲。

　　沈澄的目光落在洛雲川的頭髮上，今天的他是白髮。

　　不自在地撓了撓頭髮，見沈澄傻站在原地，洛雲川臉頰微紅，輕聲道：「果然，年紀大了染白髮是不是會更中二。我用的是一次性染髮劑，要是太難看的話我還是洗掉……」

　　話還沒說完，沈澄已經飛奔進洛雲川懷裡，衝過來的力道很大，洛雲川後傾了一下，笑著擁緊懷裡人，道：「看見我這麼高興？」

　　「嗯。」閉上酸脹的雙眼，沈澄道：「洛雲川，從遇見你那天起，我才真正明白什麼是愉悅。」

　　從遇見你那天起，我的世界便停留在了初戀。那之後，美好和溫暖、成長和理想，都與你有關。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