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幾人對視一眼,看來就是這裏了。
玻璃門是關著的,賀知國按響門鈴,叮咚的門鈴聲在空曠安靜的樓道裏回蕩,有些異樣的幽詭。
一個穿著黑色套裙的年輕女人過來開門,看到他們這麼多人似乎並不訝異,“幾位請進。”
玻璃門大開,年輕的女人站在門內,臉上掛著完美標準的禮儀笑容,邀請他們入內。
賀知學幾人下意識的看向謝祈。
謝祈轉了轉佛珠,輕笑一聲,當先邁步進去,曲宴寧緊跟其後,口袋裏的滑稽臉似乎很激動,在口袋裏高興的踢踢腿,眼珠從左邊移到了右邊。
曲宴寧警告的拍拍口袋,讓它安分一點。
眾人隨著年輕人女人入內,女人把他們引到會客室,便跪坐在茶几前,動作嫺熟的沏茶。
嫋嫋的水汽迷蒙人眼,清澈的茶湯倒入精巧的茶杯之中,年輕女人臉上依然掛著標準完美的笑容,她將茶一一奉到幾人面前,細白的小指微微翹起,溫聲細語道:“請慢用。”
謝祈沒動,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也沒動。
倒是口袋裏的滑稽臉又不安分的蹬了蹬,一不小心把正經臉給踹歪了,正經臉彷彿只是一個真正的紙人一樣,維持著歪倒的姿勢倒在口袋裏。
滑稽臉眼珠移到左邊想假裝沒看見,片刻後眼珠又忍不住移到右邊,心虛的動動手,把正經臉拉回來放正。
“曲先生帶的這兩個小玩意兒倒是有趣。”年輕女人忽然開口道。
曲宴寧一愣,下意識的捂住口袋,戒備的看著她。
年輕女人站身,微笑像面具一樣扣在臉上,聲音卻驟然變得鬼魅起來,“各位千里迢迢來到小店,連口茶也不願賞臉喝麼?”
女人的聲音飄忽,似男似女,飄忽不定。
“故弄玄虛,”謝祈冷冷一彈指,一顆珠子打在年輕女人身上,女人的身體一頓,隨後像漏了氣的氣球一樣委頓在地。
“嘖嘖,”那道聲音埋怨道:“謝二爺真是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害得人家又要換一個身體,”會議室的門被打開,曲宴寧之前在2901看到的前臺妹子走了進來,她僵硬的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臉上是詭異的笑容。
“連面都不敢露,也敢放肆。”
謝祈將手腕上的佛珠取下來,周身的煞氣呼嘯而出,席捲整個會客室。
曲宴寧不適的眯起眼睛,等到風暴平息,眼前卻換了另一幅景色。
原先的二十九樓早已經不存,面前只有一片黑暗,還有黑暗中閃爍的幽綠鬼火。
鬼火四處飄走,滑稽臉的眼珠滑來滑去,趁著曲宴寧沒注意,兩隻手扒著口袋,再次翻了出來。
曲宴寧注意力全在鬼火上,滑稽臉輕飄飄的落在地上,追著最近的一個鬼火跑了出去。
正經臉見他跑遠,見沒人注意它們,也跟著跳了下地,追在滑稽臉後面跑出去。
“謝二爺的脾氣可真大。”那聲音說道:“特意為你們裝扮的會客室,你們竟然不喜歡嗎?”
謝祈不跟他多做廢話,“把人交出來,”
“謝二爺莫非是想做強盜生意。”聲音慢悠悠的說道,“我辛辛苦苦開的店,辛辛苦苦招攬的客人,謝二爺一張嘴,就想半道打劫,怕是……”
那聲音慢悠悠的拖長了尾音,話到最後,卻忽然怒氣橫生,“不太厚道吧?”
無數鬼火聚集起來,盤旋著朝他們圍攏,曲宴寧打了個寒戰,刺骨的寒意鑽進骨頭裏。
謝祈輕輕握住曲宴寧的手,抬高聲音對其他人道:“站到我身邊,不要走遠。”
手腕上的佛珠再次被取下,這次卻沒有風暴席捲,反而是幽綠的鬼火盤旋著像謝祈襲來。
曲宴寧嚇了一跳,下意識想上前擋住,卻被謝祈牢牢握住了手。謝祈沉聲道:“別動。”
曲宴寧詫異的停在原地,眼看著幽綠的鬼火旋轉著形成一道漩渦,被謝祈盡數吸進體內。
沒了鬼火,四周黑沉沉的,那道始終淡定的聲音變得有些猙獰,“這次就姑且算你贏了。”
一顆幽暗的鬼火在黑暗中一閃而過。忽然沒了食物在原地發呆的滑稽臉眼睛一動,猛地跳起來一口將鬼火吞下肚。
鬼火猝不及防的被他吞下肚子,在他身體裏衝撞幾下,將紙做的身體撕開一個口子,飛快的消失不見。
滑稽臉呆滯的低下頭,嘴角的弧度也沒那麼大了,有些委屈的捂著肚子上的破洞。
後面的正經臉慢吞吞給他把破洞捂住,把手裏攥住的一顆鬼火遞給他。
滑稽臉眼珠倏的移到正經臉那邊,也不捂肚子了,拿過鬼火啊嗚一口吞下肚。
另一邊,謝祈重新把佛珠帶上,臉色微微有些發白,他伸出食指,在黑暗中畫了一個奇妙的符號,隨後黑暗退去,耳邊傳來電梯報警的聲音。
電梯的樓層顯示幕上,鮮紅的二十九停住不動。
電梯門發出沉悶的吱呀聲,刺目的光芒隨之而來,曲宴寧本能的閉上眼睛。
耳邊傳來保安緊張的聲音,“沒人受傷吧?”
緩緩睜開眼,穿著工作服的保安在門口看著他們,曲宴寧愣了愣,有些搞不清楚情況。
“電梯修好了,”謝祈把靠在牆角的兩個紙人撿起來,“先出去再說。”
其他人這才晃過神,跟著他出去。
大廈的工作人員跟他們致歉,謝祈說只是一場意外,沒什麼大事。
“那您從旁邊的電梯下去。”工作人員鬆了一口氣,有條不紊的安排人員開始檢修電梯。
曲宴寧愣愣的看著牆上的29F字樣。
“這電梯也不知道第幾次壞了,每次一到二十九樓就出故障,跟中了邪一樣。”修電梯的工人抱怨道。
賀知學問道:“二十九樓是做什麼的,怎麼人都沒看到一個。”
檢修的工人接話道:“這二十九樓該有一兩年沒公司搬進來了吧?”
另一個接話道:“對,也就去年年初的時候,搬進來的公司不是破產倒閉就是員工出意外的,都說這一層風水有問題,誰還敢搬進來。”
謝祈邁步往裏走,二十九樓的景象跟剛才的“二十九樓”一模一樣,越過前面三個公司,到了最裏面一間,玻璃的大門沒有上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跟剛才看見的一模一樣,”只是這裏看著荒廢了許多,會客室的門敞開著,還能看到一套茶具擺放在上面,落滿了灰塵。
謝祈像是在找什麼東西,曲宴寧沒有出聲打擾他,就跟在他身後。
穿過辦公區,謝祈徑直往最裏面的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的門鎖著,謝祈微微用力,門鎖發出哢哢的聲響,徹底報廢。
辦公室整理的很整齊,紅木辦公桌後面的牆壁上,是一整面牆的櫃子,櫃子分成了很多小格,謝祈隨手抽出來一個,小格子裏放著白色的瓷瓶,瓷瓶上貼著人名還有八字。
“這是……”曲宴寧不可置信道:“那些在淘寶店交換了東西的顧客嗎?”
謝祈嗯了一聲,把瓷瓶放回去,這一面牆至少有幾百個格子,還得讓國安處的人出面解決,“我們出去吧,讓楊郜他們來處理。”
曲宴寧點點頭,跟他一起出去。
賀知學還有楊郜幾人在外面等著他們,謝祈把發現跟他們說了,這次的涉及面太廣,謝祈擺擺手,“後面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謝祈抓住曲宴寧的手腕,拉著他先離開。
等出了大廈,曲宴寧才問道:“那個人,抓這麼多人做什麼。”
謝祈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問道:“你知道養蠱嗎?”
養蠱曲宴寧還是聽說過,他點點頭,說知道的。
“這就是養蠱。”謝祈淡淡道。
會來做交易的人,心中多少都有惡,店主幫助這些顧客實現願望,將他們的惡放大,等到時機成熟之後,再將這些人推向死地,取出他們的魂魄,這時候的魂魄,充滿了不甘、怨恨,還有悔恨。是魂魄執念最強的時候。
“然後呢,”曲宴寧不解道:“他搜集這些魂魄做什麼?”
謝祈低頭看他一眼,眼瞳隱隱泛著一絲金色,“然後,他就讓這些魂魄互相吞噬廝殺。”
弱小的魂魄經過廝殺跟吞噬後,就像養蠱一樣,最後剩下最強的那一個,就能為他所用。
而櫃子裏的,大多數都是已經廝殺過幾輪,還在休養中的“蠱”,在養蠱中被消耗掉的魂魄估計比他們看到的要多得多。
曲宴寧後背發涼,“可能他養這些要做什麼呢。”
謝祈搖頭,說不知道。
這個人像一道影子隱藏在黑暗之中,之前所經歷過的事情,細想背後都有他的手筆,但是直到現在,謝祈也看不出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不知道身份來歷,甚至沒見過真面目,要想把人揪出來,還得走一步看一步。
不過這些謝祈都沒跟曲宴寧說,他將紙人遞給曲宴寧,“破了,回去用膠水補補。”
滑稽臉眼珠一轉,嘴角的弧度大了一點,拍拍肚子,把肚子上的洞給曲宴寧看。
曲宴寧彈了彈它的頭,“讓你們好好待著不聽,非要到處跑。”
滑稽臉伸手捂住頭,把正經臉推到前面擋住自己。
曲宴寧:“……”這楞裏愣氣的紙人還不傻,知道要找替罪羊。
把兩個紙人揣進兜裏,謝祈再次背著曲宴寧回家。
在寫字樓的時間似乎很長,但是他們出來後,其實也就過去了半個小時。
早上出的門,中午就回了家。
曲宴寧從謝祈背上下來,客廳裏兩隻貓崽興奮的撲過來,順著大貓的腿往上爬,然後你推我我擠你的,一起爬到了大貓的腦袋上。
謝祈抖了抖耳朵,低沉的喵了一聲,讓他們下來。
謝小寶跟謝美麗在厚實的毛毛裏已經玩瘋了,根本不聽他的,從頭上滑到背上,然後再爬到頭上往下滑……樂此不疲。
幼崽不聽話,謝祈只好背著他們到榻榻米上臥下,揣著兩隻前爪等幼崽玩夠。
曲宴寧也跟過去,挨著他坐下,左右也沒有事情,就拿了一袋鬆子慢慢的剝。
鬆子剝了一小盤,謝小寶是個饞貓,聞到香味了,迫不及待的從背上滑下來,湊到曲宴寧身邊,蹭著他的手奶呼呼的喵喵叫。
曲宴寧捏著鬆子喂他吃,謝小寶一顆接著一顆,吃的直甩尾巴。
謝祈看著他們倆,目光灼熱且滾燙,卻矜持的甩了甩尾巴,沒出聲。
曲宴寧注意到他的目光,遲疑的問道:“你要吃嗎?”
“……”謝祈沉默片刻,低低的喵了一聲。
曲宴寧放了捏了幾顆剝好的鬆仁放在手心,輕輕送到他嘴邊。
謝祈抖了抖耳朵,有些高興。毛茸茸的大頭湊過來,伸出舌頭,輕輕在曲宴寧手心舔過。
手心酥酥麻麻,曲宴寧手微微一顫,不自然的收回手,在腿上蹭了蹭,“美麗要吃嗎?我再給你們剝。”
謝美麗玩夠了,從大貓頭上跳下來,撲到了曲宴寧懷裏,曲宴寧接住她,摸摸了頭,給她喂鬆仁吃。
剛工作完下樓的謝嚴搖搖頭,逕自進了廚房。
謝嚴外表看起來嚴肅冷硬,但是做的菜意外的美味,三隻貓吃的發出愉悅的呼嚕聲,都很喜歡的樣子。
吃完飯,曲宴寧主動去幫忙收拾碗筷,謝嚴原本也要進廚房,卻被謝祈搶先一步。
“我幫你。”謝祈跟曲宴寧並肩站著,曲宴寧洗完一個,他就接過來衝洗乾淨放在一邊。
兩人默契的洗完碗,曲宴寧就找出膠水,拎著滑稽臉去給他補肚子上的破洞。
曲宴寧糾結的跟躺平平的滑稽臉對視,深深覺得帶著這副嘲諷臉出門實在太危險了,他提議道:“不如我們重新給他做個身體?”
“這個身體它用的挺好,”謝祈說,“換一個它未必適應。”
滑稽臉眼珠轉來轉去,不安分的動了動腿。
曲宴寧糾結的跟他對視片刻,妥協了,“那好吧。”
他先用膠水給打了個補丁,把肚子上的破洞補好,看看又覺得補丁露出來太不美觀,又剪了個衣服模樣的小紙片,用筆劃了幾筆,做了個背帶褲給滑稽臉貼上去。
“好了,”曲宴寧鬆開滑稽臉,道。
滑稽臉一骨碌爬起來,蹦了蹦,肚子不漏風了,它高興的拍拍肚子,眼珠子左右的滑動,撞了旁邊的正經臉一下。
正經臉被他撞的晃了晃,穩住了,沒挪位置。
滑稽臉得意的鼓了鼓肚子,讓他看自己的新衣服,正經臉看了他一眼,直接背過了身體。
曲宴寧現場圍觀了滑稽表演,笑的腮幫子痛,他轉移陣地到院子裏去曬太陽,不看辣眼睛的滑稽臉。
窗外的陽光正好,已經是初春時節,申市回暖的早,除了早晚寒氣重,中午還是很暖和。
曲宴寧眯著眼睛曬太陽,默默盤算著什麼時候離開,在謝祈這裏住了這麼久,淘寶店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他也是時候回去了。
謝祈在他旁邊坐下來,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曲宴寧睜開眼,撐著下巴看他,“在想什麼時候回去。”
謝祈一愣,反應過來曲宴寧始終要走的,他輕輕摩挲著手腕上的佛珠,問道:“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曲宴寧鼓了鼓腮幫子,“明天吧。”
“好,”謝祈應下來,說我送你回去,“兩個紙人你也帶著,每隔上一個月,給他們重新灌注陰氣就好。”
曲宴寧點頭應下來。
第二天早上,曲宴寧收拾了衣物,下樓跟謝小寶他們道別。
謝小寶跟謝美麗一邊一個抱住他的腿,撒著嬌不讓他走。
謝嚴也開口挽留,讓他多住一段時間。
曲宴寧不好意思的笑笑,說太長時間沒回去了,家裏還有店鋪,他總要去看看。
“我送你出去。”謝祈倒是唯一平靜的人,他拎開兩隻幼崽,接過曲宴寧的行李往外走。
把車庫許久不用的車開出來,等曲宴寧坐好,謝祈發動車子,往曲宴寧家開去。
老舊的社區跟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曲宴寧拖著行李箱下車,兩個小紙人就揣在他口袋裏,“我先進去了。”
謝祈深深的看著他,說好,“有空了再來玩。”
曲宴寧點頭,對他笑了笑,拖著行李箱往社區走去。
謝祈靠在車門上,看著他的背影發了一會兒呆,等到徹底看不見人影了,他才上車離開。
上次吸收的陰氣太多,他的身體已經超負荷,導致他的成年期也提前,謝祈眯了眯眼,等度過成年期,再去找小蠢貨也不遲。
別墅裏,謝嚴在客廳看報紙,兩隻幼崽在他腿上睡覺。
“回來了。”
謝祈嗯了一聲,往後靠在沙發上,情緒不太高。
“準備好了麼?什麼時候開始?”謝嚴問他。
謝祈說儘快吧。
每個貓族都會有成年期,幼崽經過成年期,身體會完全發育,從幼崽真正過度到成年貓,不管是身體機能還是與生俱來的能力,都會有一個質的飛躍。
但是謝祈不同,他生來便帶有白虎血脈,但是血脈不夠純粹,無法完全控制白虎一族生來就帶有的強烈煞氣,只能靠外物壓制。
而一旦成年後,他身上的煞氣會全面爆發,如果他承受不住蛻變的痛苦或者無法將煞氣壓制住,最後的結果只能是因為血脈承受不住洶湧的煞氣爆體而亡。
因此謝母才一直不放心他,她跟謝父來來不了,說什麼也要讓謝嚴過來守著他度過成年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