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雨季
“但是娘病著,阿仲一直沒有玩伴,你能陪著他玩是好事,不過今天……”許延沒有說他發現阿仲和葉流州不見了後,在鎮子裡找了多久才在山上看見瀕臨豹口之下的兩人,那一刻的怒火現在已經散盡了,他頓了頓道:“多的話我也懶得說了,下次再想上山知會我一聲,明白嗎?”
葉流州以手支頤,聽到最後一句彎起嘴角道:“明白。”
窗外大雨瓢潑,許延說完了話,指了指門,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葉流州沒有動,他斜斜坐著,抬起手放在案上,指間翻轉著一隻纖巧的紙鶴。
許延看著那紙鶴,微微一動,目光游離,反復落在上面,又別開眼。
“你把這種東西撿進來做什麼?”葉流州問。
“與你何干。”許延道,“這是我的東西。”
葉流州笑了起來:“這是我疊的。”
“這是我家的紙。”許延面無表情地說:“東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阿仲也喜歡這種玩意兒。”葉流州把紙鶴擱下,伸了個懶腰,“我那間屋子,下雨漏水了,怎麼辦?”
“漏水?”許延站起身,“那間客房裡一直沒有人住,可能是時間過的太久瓦片壞了,我跟你去修一下就行了。”
葉流州跟在他後面往外面走,“你還會修屋頂?還有你不會做的嗎?”
許延撐起油紙傘,兩人冒著大雨去庫房取了幾塊紅泥瓦,回到後院打開門,他看著如線滴下的雨珠,大概確定了一下位置,搭木梯上了屋頂。
他把腐壞的瓦片取下來,將新瓦片整齊的鋪上去,葉流州則站在旁邊替他撐著傘。
兩人的衣袍在狂風驟雨中獵獵飛揚,風吹折了葉流州手裡的傘,他剛要把那掀起來的一角撫平,不料狂風大作,直接將傘吹跑了。
他們頓時暴露在大雨裡,渾身都被澆透了。
許延抬起頭看了一眼對方,露出“要你何用”的目光。
葉流州滿身是水,他迎著風雨張開雙臂,不僅沒有煩惱反而大笑出聲。
“許延,你看,咱們的傘都快吹出鎮子了。”
“你再淋一會雨,不到晚上就又看不見了。”許延淡淡道,換好了瓦,招呼他下房去。
兩人腳下滿是蜿蜒的水跡,葉流州擰著袖袍進屋,裡面已經不漏水了,只是他伸手一摸床榻,被褥全部是潮濕的,他轉向許延:“潮了,怎麼辦?晚上睡哪?”
許延道:“家裡豬棚剛好新修了一遍,你上那裡睡吧。”
“……”葉流州道,“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許延和他對視片刻,微微一歎,“算了,跟我過來。”
於是葉流州一路哼著小調進了許延的寢屋裡。
許延去淨室擦乾頭髮,收拾整齊出來時,注意到葉流州還站在那裡往下滴水,“你還穿著這身濕衣服?”
葉流州攤開手:“沒有別的乾淨衣物了……”
許延道:“我覺得你還是去豬棚睡比較好。”
“不不不,我覺得不好。”讓堂堂一國之君睡豬棚什麼的……
許延轉頭從漆黑描金箱櫃裡翻出一件袍子,甩給葉流州,指向淨室,“裡面有熱水。”
葉流州梳洗完後換上對方的衣袍,許延身高八尺,這件長袍穿在他的身上顯得鬆鬆垮垮的,露出一大半肩頭。
他從山水屏風後走出去,窗外天色已經黑下去,隱約傳來雨打芭葉的聲音,屋裡燈火燒得正旺,呈現出一片暖意。
許延正坐在案後,拿著布巾擦試陌刀。
葉流州揉了揉泛著困意的眼眸,剛走近床榻,身後許延頭也不抬地道:“敢上去你就死定了。”
他手裡的陌刀被擦拭得閃著鋒利的寒芒。
葉流州的動作僵住。
許延接著道:“櫃子裡毯子和棉被,你打地鋪。”
“哦……”葉流州應了一聲,動手鋪好被褥,平躺下來,舉著袖袍,看著上面繡著方孔錢的圖案,問道:“你為什麼要在衣服上面繡‘暄和通寶’?”
“招財。”許延簡短答道,沒過一會兒,他把陌刀收入匣中,吹滅了燭火,步伐向床邊靠近,繞過地上的男人上榻。
外面的雨聲叮叮咚咚,葉流州側耳聽著,在一片漆黑中又出聲問:“許延,你家裡的事情全靠著你一個,那你的父親……”
許延翻了個身,背著對他,聲音平淡如水地道:“我沒有父親。安靜睡覺,再說你就出去淋雨。”
一夜過去,雨過天晴,清晨麻雀追著陽光落在窗臺上,探頭探腦地挪動著小身體。
廊下花影錯落,許夫人招呼著葉流州坐下吃飯,阿仲湊到他身邊,小聲問:“昨天哥哥沒有打你吧?”
葉流州搖了搖頭。
“那就好。”阿仲站在板凳上,附在他耳邊道:“我們下次再尋個時間去玩。”
對面許延飯吃一半,用筷子敲了敲碗壁,“昨天是誰被花豹追著跑,還想著下次?”
“哥——”阿仲看向他,苦惱地拉長了音。
許夫人放下碗道:“延兒,阿仲想去山上玩,你既然怕他遇著危險,你就陪著他一起去好了。”
“好。”許延只能應道,“等到下次有機會去。”
阿仲忍不住歡呼起來,“那哥哥我們一定要早點去!”
說著話,拱門外傳來一道腳步聲,有人閒庭信步走了進來,一身白袍如雪,他的目光在院裡數人的身上轉了一圈,最後停下葉流州臉上,刷地展開了手中的摺扇。
只是一瞬間的事,他轉過視線,朝許夫人彬彬有禮地頷首道:“許夫人,好久不見。”
許夫人站起身,微微一笑:“周醫師來了。”
“是啊,還沒有進來就聞到飯菜香味,許夫人真是好手藝。”周垣道,“不知在下是否能一嘗佳餚?”
“那你來的巧了,我們才剛開動。”許夫人抬手比向許延身側,“請坐。”
周垣走過來的時候,葉流州聽到身邊阿仲憤憤道:“這裝腔作勢的傢伙又來蹭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