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月二•嘉獎 【傻人總是有傻福】
景辰宮。
辰妃身著水粉色的輕衫,畫著豔麗的妝容,一邊給皇帝捏著肩膀,一邊滿含憂慮地輕聲歎氣。
皇帝扭頭看了她一眼,不由問道:“愛妃這是怎麼了?難道是不歡迎朕來這景辰宮麼?”
辰妃身體一顫,慌慌張張地伏地請罪,“臣妾該死!”
皇帝眼中帶著笑,威嚴的聲音中摻著幾分溫情,“什麼該死不該死的,朕就是隨口一問,看把你嚇的,快起來。”
辰妃舒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湊到皇帝身邊,軟軟地趴在他膝上,柔聲道:“臣妾心裏藏不住事兒,倒叫陛下誤會了。”
皇帝愛來景辰宮,就是因為喜歡辰妃小意溫柔的性子。如今辰妃這番作態,更叫他心生憐惜。
“說說看,有什麼事兒你非要藏在心裏。”
“這……”辰妃抬起一雙水樣的明眸,悄悄地看向今上,似乎十分猶豫。
“還有什麼不能同朕說的嗎?”皇帝耐心地問道。
辰妃咬了咬下唇,彷彿下定了決心般,這才開口道:“臣妾方才從皇后姐姐那裏回來,經過南園時,恰好聽到兩個小宮女在牆根底下說悄悄話。”
“她們說什麼了?”
“她們說……太子殿下受了簡家小世子的慫恿,花大價錢買了座草都不長的荒山,還、還……”
“還怎麼樣?”
“還叫人調了武器庫的火藥,把剛買到手的山給炸了……”辰妃悄悄觀察著皇帝的臉色,語氣中滿含憂慮,“臣妾叫人呵斥了那兩個不懂規矩的小奴才,心裏卻一直不安。”
辰妃抓揉著胸前的烏絲,義憤道:“倘若這個傳言是真的,簡家那個小世子也太可惡了!”
皇帝聽著這些話,渾濁的眼睛裏閃著意味不明的光,他微笑著拍了拍辰妃的肩膀,溫聲道:“愛妃且歇著吧!”
說著,便起身向殿外走去。
辰妃慌慌張張地追了兩步,驚訝地問道:“陛下今日不留下嗎?”
“不留了。”皇帝頭也不回地說道。
“恭送陛下。”辰妃柔情似水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不舍。
然而,當她抬起頭來,眼睛裏分明滿是笑意。
身後的女官揮退眾人,湊到她跟前,小聲問道:“娘娘,奴婢不明白,為何要把事情推到簡小世子身上?”
辰妃心情好,不介意為她解惑,“一來,可以剪掉簡家這個助力;二來,作為宮妃,我怎能妄議太子?我所做的,只是‘關心’而已。更何況,就算我一句不說,陛下難道就不會想麼?堂堂太子,竟被區區一個學徒蠱惑,這與他自己去做,哪一個更讓陛下更生氣呢?”
女官露出一副受教的模樣,恭維道:“二皇子殿下有娘娘為其籌謀,前途當真是不可限量。”
辰妃聞言,臉上閃過不易覺察的得意之色。
*
皇帝並不去想為何如此重要的事會出自兩個小宮女之口,也不去想為何偏巧讓辰妃聽到,更不去想辰妃口中特意提到的皇后的宮牆。
他回到承宣殿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還是平靜的。
然而,當秦翔邁進殿門的那一刻,他又很快做出一副憤怒的樣子,甚至氣惱地扔掉了手邊的鎮紙,“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朕只知道你膽大包天地跑去平王府送死,卻不知道你還私調火藥炸了山,真是好大的本事!”
秦翔撲通一聲跪到地上,不閃不避,任由沉重的鎮紙生生地砸在背上。
“父皇息怒,兒臣那樣做,事出有因啊!”
“哦?什麼因?朕今日倒想聽你說上一說。”皇帝臉上雖然是笑著的,眼中卻氤氳著怒氣。
秦翔抬頭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頭,語氣中難掩興奮,“父皇,那座山下很有可能埋藏著金礦!”
皇帝下意識地坐直身體,泛黃的眼睛直直地盯著秦翔,“你說什麼?”
“兒臣還沒親自去看,可以肯定的是,下面的人送上來的碎石中摻著金粉,那裏很有可能有一條金脈!”
皇帝蹭地一下站起來,揚聲道:“來人——”
***
事情的結果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景辰宮的辰妃倚在貴妃榻上,滿臉喜氣地等著太子殿下受到呵斥甚至禁足,沒成想等來的卻是皇帝撥了三千禁衛軍,命太子奔向西山的消息。
景仁宮的皇后逗著貓兒,不慌不忙地等著看兩邊的笑話,結果,還真讓她看著了。
——景辰宮那個賤人估計要氣瘋了吧?老二的日子想必也不好過吧!
——你們不舒坦,本宮就舒坦。
西山北邊挖出了金礦!
至少足夠國境四部守軍十年的開銷!
即使皇帝嚴防死守,這一消息還是像長了翅膀似的傳播開來。
皇帝乾脆大大方方地在朝堂上公開,論功行賞。
秦翔自不必說,各種實的虛的獎賞給他掛了一腦袋,整整一個月太子殿下的嘴都沒合上。
也有人納悶,西山馬場建了上百年,為何偏生在那日發現了礦脈?
欽天監見風使舵,說是太子的伴讀選得好,五行相生,命相三合,是富國之兆——那日三位伴讀陪著太子跑馬,當晚就炸出了金礦,足以證明這一點。
反正是好話,不論是皇帝還是太子都一併收著。於是,簡浩、黎書、安慕西也跟著受到了嘉獎。
皇帝大概有些摳門,賜的都是些不能買賣的內造之物,對於官宦人家來說哪怕得到一樣都是莫大的殊榮,甚至得用香案供著,世世代代當作傳家寶流傳下去。
然而,對於腦子裏沒多少“忠君”思想的簡小世子來說,這些個文房四寶、古玩字畫之類的……是真沒用啊!
秦翔見他不高興,專門給他加了一箱金元寶。
簡浩看著那箱亮閃閃的大元寶,果斷把皇帝的賞賜轉贈給了黎書——不然還得搬回家去,怪沉的。
可把黎書高興壞了,一個勁地抱著簡浩說:“簡兄簡兄,你對我可真好!”
簡浩手裏捧著金元寶,身上掛著一隻大梨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安慕西把自個兒的寶劍兵書收起來,離這倆神經病遠遠的,生怕被傳染。
*
與此同時,平王府的氣氛卻不大好。
秦老九氣呼呼地把長劍拍在桌面上,悶聲道:“怎麼就讓他找到了金礦?真是老天無眼!”
林明知臉上也失去了慣有的微笑,沉吟道:“我更好奇的是,這些金子那位打算怎麼用。”
顧飛白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別管怎麼用,都輪不到咱們嶺南軍頭上。”
三個人你來我往說了好幾句,才發現秦淵似乎在……走神兒。
此時,秦淵不由地想起了那天的事。
小世子突然昏迷,又莫名其妙地清醒。
他清楚地記得,那個小傢伙對他說“你要不要把它買下來”“你可別後悔”……
莫非……他早就知道些什麼?
如果消息無誤的話,那無疑是他第一次到西山馬場。
就在三人連呼吸都特意放緩,生怕打擾到他思考的時候,平王殿下突然問道:“有沒有人當真能看到鬼神?”
秦老九和顧飛白冷不丁聽到這麼一句,不由地面面相覷。
林明知卻頗為認真地答道:“佛語有雲:大千世界,九山八海,皆可有之——私以為,四海之大,或許真有這樣的能人異士也未可知。”
秦老九抓抓腦袋,沒聽懂。
顧飛白卻饒有興趣地問道:“先生,您什麼時候開始修習佛法了?”
“談不上修習,略知一二。”林明知自謙道。
顧飛白由此聯想到什麼,不屑地撇了撇嘴,“近來玄道頗盛,說到底還是上行下效。”
秦老九終於能插上話了,“你說長生不老有什麼好的?整天煉丹煉丹,為了煉丹還要專門修個宮殿,真是昏君!”
顧飛白拿劍鞘敲了敲他腦袋,“你傻呀,他越昏,對咱們越有利。”
秦老九嘿嘿地笑了兩聲,“也對,煉吧煉吧,哪一天把他吃死才好,倒省了咱們的事兒!”
林明知恢復了平日裏笑眯眯的模樣。
秦淵的臉色,卻一直不大好。